而路之遙的臉色已徹底白到像鬼, 某種說不清是驚恐還是什麼的神色瀰漫了他的整張臉,夏如梔因此看到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想叫他, 可是……
衝鋒舟這時一個猛衝, 船體一下被推起了半米高, 整船人齊聲尖叫, 身體被慣性推離座椅, 水花像雨水一樣兜頭而下,水浪發出的嘩啦啦的聲音就像玻璃碎裂掉的聲音一樣叫人心生恐懼。
驚魂卜定,路之遙終於按捺不住, 偏過頭朝着船舷外吐了一口……
林芊珏終於收神回頭。
一上岸,林芊珏就扶着路之遙走在前面, 到了涼亭, 讓他在長凳上坐下來, 然後幫忙脫他的救生衣,一邊脫一邊回頭問:“水, 有水嗎?”
夏如梔趕緊遞上礦泉水。
林芊珏迅速擰開瓶蓋,把水放到路之遙嘴邊喂他:“先漱漱口,然後再喝一點。”
她在做這一切動作時表情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鎮定,絲毫沒有平日的小公主作派,讓人看了心生驚訝, 恍然覺得她又不是林芊珏了。
路之遙一直配合地照着她的指令在做, 但始終沒說話, 估計是身上太難受的緣故, 他的眉到現在都還是緊緊地鎖着的, 整張臉還是跟紙一樣的慘白,滿頭大汗, 不住地喘氣。
“我們就在這兒先休息一會兒吧。”唐崢鵬說,說完就轉身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一邊點起一根菸抽一邊跟夏如梔招手:“哎,過來啊,這兒還有座。”
夏如梔雖然接受意見走過去,但是卻避開了與他的親密接觸,主動離他三尺遠。
唐崢鵬看她這樣,哧的一笑,反而遊戲心起,故意用力地把煙往她臉這邊吐。夏如梔懶得理他,白了他一眼後顧自轉頭看旁邊的風景。
“怎麼樣之遙?還會想吐嗎?”過了一會兒,林芊珏輕聲問道。
路之遙低着頭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呼吸的聲音已明顯變得粗重雜亂,林芊珏這時才感到害怕,“之遙,之遙,”她在他跟前蹲下身,輕輕地握起他的手,聲音已明顯地顫抖了起來。
路之遙急促地抽了一口氣後才勉強地挑了一下眼角,剛一看見林芊珏通紅的眼睛,胃裡就難受地一抽,不忍了,趕緊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安慰她:“沒事……一會兒就好,就等一下下。”
林芊珏一下把臉撲入他懷裡,用力點頭:“沒關係,我等你。”聲音悶到聽不清。
路之遙本來還想拿手拍拍她的頭表示安慰,結果半路卻滯住了,瞬間表情嚴肅,陰沉沉地又閉上了眼。好痛!他只能在心裡面這樣吶喊。
他們坐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之後路之遙沒有再吐,而且據他說疼痛的症狀也稍有緩解,爲了早點回去吃上藥休息,所以大家還是馬上啓程回飯店。
一路上還是林芊珏扶着路之遙走,天氣很熱,兩個人搖來晃去的艱難行走,一上車,路之遙就靠在車座上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抵在胃上,另一隻手則無力地掛在旁邊,他這時就連林芊珏問他要不要拿毛巾給他擦擦也沒力氣迴應,整個人好像已經快要掛掉一樣。
夏如梔上了副駕駛座,小聲地叮囑唐崢鵬把車開得慢點穩點。潛臺詞是,千萬別把路之遙給整暈車了!
唐崢鵬很不淡定地瞄了她一眼,臉色有些難看。
一路平穩地開回飯店,林芊珏扶着路之遙回房間吃藥休息。
這時,時間已是傍晚,唐崢鵬拉着夏如梔出房間:“那我們兩個先出去吃飯,一會兒再帶點粥回來給你們。”
路之遙一邊就着水吞藥,一邊又弱弱地喊住他們:“等一下,去吃飯的話你們帶上芊珏。”
“不行,我要在這裡看着你。”林芊珏非常嚴肅地否定了路之遙的提議。
路之遙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被唐崢鵬打斷了:“不用了,我們很快回來,芊珏你再忍一會兒哦,等下我們帶好吃的給你吃。”說完,他就一把牽起了夏如梔的手往外走。
“哦,那你們好好吃哦。”背後迅速傳來林芊珏歡快的應答聲。
唐崢鵬嘴角一勾砰的一聲帶上了門。
“放手,你想幹嘛?”一出門夏如梔就拼命想要甩開唐崢鵬的手。
誰知唐崢鵬不但一點想放開的意思都沒有,而且還一臉壞笑地問她:“我在給他們提供二人世界的機會呢,怎麼,你不願意呀?”
夏如梔聽完就臉色一沉,猛地一下甩開了唐崢鵬的手,蹬蹬蹬地往樓梯下跑去……
唐崢鵬瞬間收笑尾隨而下。
房間裡,路之遙被林芊珏下了命令乖乖躺在牀上不要動。
他也就很配合地沒有動,只是不斷地拿眼看着林芊珏,目光裡,充滿搜尋。
林芊珏則坐在牀沿上不斷地拿手試他的體溫,好像是沒有燒,但她還是很不放心的樣子,又俯身上去用上脣碰了碰,這些動作,她做得無比自然流暢,但依舊還是讓他感到有些心慌。
她怎麼了?這種反覆無常的舉止與神態,這種常常會無端消失而去的熟悉感,這種越來越把握不住的真實體會,他突然想要伸手去觸摸一下她的臉頰,可是手卻被她眼明手快地給壓在了被子裡,“幹嘛呢?”她故意收住笑意,像個小學老師那樣兇巴巴地對他說:“別亂動,好好躺着。”
他就很無力地笑了一下:“芊珏,你緊張過頭了……我剛剛那只是暈船,現在都好了。”
“騙人!”這下林芊珏好像是真的生氣了一樣,一下子就瞪起了圓乎乎的大眼睛,而且嘴巴還一鼓一鼓的:“明明剛剛都痛得說不了話了現在還想要騙我嗎?如果是暈船會痛成那樣嗎?而且,你當我是今天才第一次領教你那個胃的殺傷力嗎?”
他垂下了眼皮無語以對,直到過很久了之後,才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突然這時,林芊珏俯下身輕輕地吻了他一下,她冰涼的嘴脣,就像露珠一般瞬間驚醒了他,他看着她,看着她漸漸發紅的眼眶,有大堆的淚水在那裡氾濫不堪,而後就朝着他的面頰直直地滴落下來,就在他剛想要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卻先聽到了她在顫抖着說:“之遙,不要生病,求你,之遙。”
他瞬間感到窒息,胃裡,也在第一時間就猛烈地痙攣了上來。
唐崢鵬終於在一樓的臺階上重新抓到了夏如梔,然後就繼續嘲笑般地問她:“是怎樣?被我說中了所以才逃跑的嗎?”
夏如梔沒有應他,只顧自發狠地甩着他的手。
但他的手卻像鐐銬般摳得她的手腕劇痛無比,“走,先給他們買吃的送上去,然後,我們一起去喝酒。”他說着,就繼續霸道地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出了飯店。
夏如梔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地跟,手腕還是很痛。她知道唐崢鵬是想要幫助她離開心痛,但現在她不需要,她沒有唐崢鵬想像的那麼脆弱,更沒有他想像的那樣齷齪,如果她告訴他她現在一心一意地只想祝福路之遙和林芊珏,他會不會笑話她是個虛僞無比的聖母?可是,她真的是這樣想的啊……
夏如梔,你這個笨蛋。唐崢鵬在心底裡這樣罵她。但臉上卻始終保持着微笑。兩人一路拉拉扯扯地進入飯店附近的一家餐廳,唐崢鵬跟服務員點了白粥小菜還有一份特色炒飯外加一大碗雞湯,付了錢再留下路之遙的房間地址:“麻煩請送到這個地方,謝謝。”
然後就繼續拉着夏如梔一路走到鬧市街的大排檔,隨性地一頭鑽進一間紅色蒙古包,在擺滿海鮮和蔬菜的攤子前面大聲地跟老闆點菜下單。
大排檔里人聲鼎沸,廚師在烈焰後面像耍雜技一般地炒着菜,陣陣香氣伴隨着煙火味濃重地迎面撲來,食客的歡笑聲,杯盤的碰撞聲,叮叮鐺鐺的,歡樂地響徹。
唐崢鵬拉着夏如梔在一張空桌旁坐下,轉頭叫人送酒。
服務生迅速捧着一箱的啤酒,砰的一聲放到他坐着的白色沙灘椅旁,然後就拿出兩瓶來動作嫺熟地一一啓開,開瓶的聲音,光是聽着就能感覺到有一大堆的氣泡冒上來,哧啦哧啦作響,卻又通通地哽在喉嚨裡,讓人感覺有點窒息。
“你到底想幹嘛?”夏如梔的手還被他抓着,又看到這麼多的酒,終於氣不打一處來。
唐崢鵬坐定看着她,眼波里始終有隱晦的東西在暗暗流轉,“陪我喝酒。”過很久,他終於說。
夏如梔頹下臉,“那你先放開我。”
他的手鬆了鬆,卻仍留戀地握着,嘴角忽然浮上一抹訕笑:“再牽一會兒,行嗎?”
夏如梔微微皺起眉,還想再問你到底怎麼了,卻終究沒有問出口,但也沒有說不,也沒有把手再掙開。
可是唐崢鵬卻又忽然間把手放開了。
輕輕的,像風一樣地悄然失去了一種重量感,卻,並沒有把心裡的感覺輕鬆掉。
他一定是有事了,可是,是什麼事呢?是在家裡又受什麼委屈了嗎?夏如梔看着他,眼裡的擔心又漸漸有些冒上來。
唐崢鵬卻再沒看她,自顧自往酒杯裡倒酒。
這時,夏如梔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想要給樂菲打電話問問她跟何未兩個人到底怎麼樣了。
唐崢鵬在桌子那邊瞪眼:“你怎麼開機了?”
夏如梔哭笑不得:“喂,唐崢鵬,你會不會入戲太深了啊?”這傢伙,還真當自己是綁架犯了啊?
唐崢鵬就笑了笑,仰脖將一杯滿滿的酒液一口飲盡。
酒足飯飽後她和唐崢鵬一起回飯店,各自回屋,夏如梔在房間裡沒有看到林芊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