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之遙?你怎麼會在這裡?”半晌後才終於恢復了一些神智的夏如梔這時趕緊就扯開嘴巴結結巴巴地問。
可是路之遙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而是把水收回去,服務周到地擰開瓶蓋然後再遞過來:“渴了吧,先喝點水。”他說着, 就對她微笑起來, 他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有好了許多, 但這說不定也只是因爲在逆光中看不分明的緣故。
夏如梔眨了眨被迎面的陽光照射得有些發花的眼睛, 默默地接過了水。
“看起來很忙啊……”他一邊看着她喝水, 一邊輕聲地問她:“還要做多久?需要一整天嗎?”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嗓音有些低沉,帶着一點點沙啞, 但卻富有磁性。
夏如梔一邊喝水一邊點頭。
路之遙聽了似乎微微地皺了皺眉,擡頭往她背後的會場裡張望了一下, 嘴裡繼續問:“不能請假嗎?還是——”他猶豫了一下將眼睛望向她手裡的傳單, 指着問:“如果幫你把這些都發完是不是就可以提早走?”說着他好像就想過來拿傳單。
哎——夏如梔愣了一下。
就在這一恍神, 路之遙已經把傳單接過去了,並且低頭快速地看了看:“需要做什麼特別介紹嗎?還是——”
等一下!到底有什麼事?夏如梔走過去站到路之遙跟前, 一臉正色地看着他:“路之遙,發生什麼事了嗎?”
要路之遙幫她發傳單?這會不會太出格了,以他們的交情,還做不到這一步吧?而且,要命, 就這麼一轉身, 一面對, 正面照射的陽光下, 這才終於發現他的臉色實在是不怎麼樣, 那額上洶涌的汗到底是熱的還是虛的也搞不清楚,只清晰地覺得他的眼神裡, 有明顯的猶疑的模樣。
可是路之遙還是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是崢鵬讓我來接你的,我們實驗小組打算出海去,想邀請你一起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出海?還是整個實驗小組?等一下!之前唐崢鵬不是說小組要解散了嗎?那麼,是事情都解決了,還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可這些問題夏如梔一個也沒問,而是二話不說就搶過了路之遙手裡的傳單,“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去請假。”然後就轉身飛快地跑掉了。”
路之遙擡眼看着夏如梔飛速離去的背影,忽然沒來由地喘了一口氣。
夏如梔跟樂菲簡短地說明了情況然後就又是抱歉又是鞠躬地跟她道別。
然後就跟着路之遙走到了馬路邊坐上了他的車。
“不要緊吧?領導有沒有批評你?”路之遙手扶方向盤轉頭看着她一臉抱歉地問。
“嗯,不要緊。”夏如梔搖了搖頭,然後就笑了笑。
路之遙也笑了笑,然後發動了車子。
車子駛動起來的那一剎那,夏如梔又有一種即將要去逃亡的感覺。身旁坐着路之遙,車窗外的風景被盡數向後扯,像是所有人世間的繁雜都能夠被奮力地拋諸腦後一樣。
沉默。
路之遙安靜而認真地開着車,雙手把着方向盤,白色短袖襯衫下的手臂,被車前直射進來的陽光照得有些蒼白而透明。
忍了一會兒,夏如梔終於還是開口問:“那個……你們怎麼……會想到要出海?”
“……嗯?”路之遙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出聲:“嗯,是崢鵬提議的,在小組解散之前大家再聚在一起玩一下。”
夏如梔心一沉,結果還是解散了嗎?
“解散……了嗎?”她略顯小心地問。
“嗯。”他沉沉地答。
接下來又是一串沉默。
車在等紅燈的時候,聽到路之遙悶聲咳了兩聲。夏如梔頓時神經緊張地問他:“感冒還沒好嗎?”
“嗯?”他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略顯詫異,但很快又變成含帶感激的一種溫和:“嗯,還好,好多了……”可是跟着,他還是又咳了幾聲,這次聲音裡已經添上一種明顯刻意的隱忍。
夏如梔的心就鈍鈍地痛了一下,卻又不知該怎麼表達。
綠燈,車子繼續駛動。沒過一會兒,路之遙又開口說:“夏如梔……”
“嗯?”
“如果可以的話,一會兒見了崢鵬,還是先別問他關於小組解散的事。”
“……哦,我知道。”她低了低頭。
“對不起……”他抱歉似的看了看她。
“啊?幹嘛要說對不起?”她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
路之遙苦笑了一下:“好像……總是讓你做一些爲難的事,所以,對不起……”
夏如梔愣了半秒,然後低聲回答:“沒有的事……”可是心裡卻說,只要是讓你感到安心的事,就不是爲難的事。
車子開了近一小時左右,停在了靠近海岸的停車場。
“崢鵬他們應該已經到船上了,我們走路過去,大概十幾分鍾就可以了。”一邊從車後備廂裡拿出揹包和其它物品的路之遙一邊這樣跟夏如梔說。
“嗯。”
“會太曬嗎?要不要傘?”路之遙又問,轉身剛想要打開揹包幫她拿,但被她阻止了:“不用了,我不怕曬。”
“哦,那好吧,我們走吧。”路之遙點了點頭背起揹包,打頭走在前面。
夏如梔跟在後面,心裡想的是,他總是這麼細心周到嗎?像對待公主一樣對待着身邊的每一個人,是因爲一直這樣寵愛着林芊珏所以就變成了一種習慣嗎?
可是,我卻是想要反過來這樣寵愛你的人呢……啊……真丟臉。
夏如梔趕上他的腳步,想要幫他拿一點東西,但是被他以哪能讓女孩子拿東西的理由給委婉拒絕了,婉拒的時候還非常溫柔地對她笑了笑,眼裡似乎還有某種奇異的光線在閃。
好吧,路之遙,你越來越接近完美無缺了,除了……上天讓你丟失林芊珏的這件事以外,夏如梔紅着臉退到後面離他三步遠的距離跟隨着。
他們到達海岸的時候,看見小組成員果然都已經在一艘小型遊艇上。
看到路之遙和夏如梔,首先是站在船頭的焦太向他們揮手致意,然後就衝着背後大喊:“唐老大,路之遙夏如梔他們到啦!!”
路之遙先把手上的東西丟上船,然後轉身伸手扶着夏如梔的手:“來,小心點。”
手被輕觸的剎那,乾燥而冰涼,卻又有一種輕微電流的觸感,雙方似乎都有短暫滯住的感覺,因此茫然間就對視了一眼。
“夏如梔!”忽然就聽到船上傳來唐崢鵬歡快的招呼聲,夏如梔恍如夢醒,趕緊就低下頭跳上船。
兩隻手自然而然地就分開了。
唐崢鵬手裡拿着兩瓶紅酒,站到夏如梔面前樂呵呵地問:“你來啦?”他臉上,那種因爲笑得過份燦爛而變得有些虛假的表情,讓夏如梔感到有些莫名的牴觸,所以她只低聲回道:“嗯,來了。”
唐崢鵬毫不在意地把酒塞到她懷裡:“先幫我拿着,我去拿杯子。”
夏如梔看了他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罵了一聲笨蛋。
好吧,今天不醉不歸。
遊艇開始在海面上劈波斬浪,沙鷗偶爾穿越睛空,馬達的聲音在烈日的配合下顯出份外劇烈的轟鳴,大家在腥鹹味的海風中碰杯喝酒,笑聲與夏日的陽光一樣明朗得過份,卻又有一種欲要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崩破感。
夏如梔靠在欄杆上,一邊喝着酒一邊看着遠處的海平面,這時,背後走來唐崢鵬:“夏如梔。”
她回頭,用一種很認真的眼神看着他,海風中,她看到他的額發被高高地吹起,露出了他那方飽滿而漂亮的額頭,她長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要說的話。
結果他只是走過來,拿起酒杯跟她的碰了碰,什麼話也沒有說。
夏如梔瞄了他一眼,也什麼都沒問,仰頭默默地喝下了酒。
船在海面上飄了一個下午,大家喝了很多,鬧得很HIGN,然後七倒八歪地躺在各處睡了過去。被曬得有些頭昏的夏如梔這時就打算回船艙裡休息,結果剛一走下甲板,就看到路之遙一個人站在船舷一側,頭低着,肩膀聳起,雙臂交錯搭在欄杆上。
船體不停地搖擺着,白色的浪花不時地從欄杆處飛濺上來,巨大的海風把他的襯衫下襬吹得獵獵作響,幾乎快要飄飛。
他在幹什麼?他怎麼了?夏如梔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揪心起來,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但很快她的腳步聲就驚醒了他。
“夏如梔?”他從臂彎裡擡起一張白到驚人的臉,表情略顯失措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他的聲音又啞又弱的,帶着一道明顯的喘息。冷汗如瀑。嘴脣一點血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