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滴的淚水, 頓時爭先恐後地從眼眶裡涌出來,大有井噴之勢。
此時,整座大樓已幾乎全部走空。窗外巨大的黑幕, 證實這已是一個死寂的夜。
她感到驚恐, 絕望, 卻喉嚨緊繃, 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而那隻罪惡的手, 已即將到達終點……
“砰”!
一聲巨響過後,緊握的魔掌突然鬆脫。
夏如梔雙膝一軟,緩緩墜地……卻有一雙溫柔的手, 及時地托住了她的腰,“如梔……”她聽到了一聲急切而擔憂的呼喚, 但她的頭昏昏沉沉的, 眼前也一片模糊, 她來不及辨識,也無法辨識, 之前一直累積的恐懼終於令她崩潰般地喊出了一個名字:“崢鵬。”
託着她腰的手輕輕一顫。
但夏如梔已來不及看見那人眼中瞬間閃過的驚訝、失望、哀傷與絕望,頭一歪徹底昏了過去……
路之遙依舊抱着她,心裡卻開始五味雜陳。
夏如梔,我們,究竟有多少了解?
夏如梔, 我到底有愛你, 而你, 到底又有多愛我?
在最危急的時刻, 你呼喚的, 不是我的名字,而是, 崢鵬。
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走錯了路,卻一直勉強着自己繼續走下去。
只爲了,無法放開對方的手。
那種溫暖,也許一直以來,都只是一個假象。
不想再說謊了。再這樣下去,也許再也無法回頭了。路之遙抱着夏如梔離開了茶水間,但剛剛纔走到辦公室的門口,他突然又跌坐在地。
又看不見了!這突然消失的光明頓時令他有些心慌了起來,他一邊輕輕搖着夏如梔叫着她的名字,一邊摸索着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這時,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他聽到唐崢鵬的聲音響了起來,“之遙,你怎麼在這裡?如梔?如梔她怎麼了?”
路之遙趕緊回答:“快,快送她去醫院,她昏倒了。”
“那你呢?”唐崢鵬一邊迅速有力地抱走了夏如梔一邊問他。
他搖了搖頭,故意捂住肚子,“我,我胃有點痛暫時走不了,你先送她去,快!”
一直到唐崢鵬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之後,路之遙才慢慢地站起身,摸索着扶到牆壁,一點一點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路之遙一醒過來就打電話給夏如梔,她的電話關機,他又打給唐崢鵬,唐崢鵬對他說夏如梔沒什麼大礙已經回家休息,只不過,“她暫時,想一個人靜一靜,之遙,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路之遙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起身,洗漱乾淨,他去找到了唐崢鶴。唐崢鶴的頭上纏着紗布,上頭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那是他爲昨晚的暴行付出的代價,但路之遙覺得還很不夠,所以剛一見面,路之遙就迎面送給了他一記老拳,唐崢鶴一時未及反應,整個人就被打到跌到了半米開外,但路之遙並不打算就此罷手,他衝上去,騎坐在唐崢鶴的身上,悶聲不吭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揮拳而出,他的眼眶充血地像是着了火一樣。
這是唐崢鶴從沒見過的路之遙,他的暴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夠了路之遙你再不停手小心我跟你沒完!……”他發狂般地怒吼道,可是他的話,很快就被路之遙更加有力的拳頭直接擊回內臟裡,他的頭因此被重重地撞到了地上,嘴巴也很快就腫了起來。
“你要是敢再動夏如梔一下我一定殺了你!!”這是從頭到尾路之遙說的唯一一句話,說完之後他就狠狠地把手一放,從唐崢鶴的身上站起來,轉身走了。
唐崢鶴居然沒有追上去報復,許久過後,他默默地坐起身,冷冷地看着路之遙遠去的背影,歪頭衝着左邊的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做完這件事後,路之遙開車去了超市,買了很多菜來到夏如梔的家,敲門,沒人應,打電話,還是關機,他只好又敲門,在門口喊:“如梔,我是之遙,開開門好不好?”
喊了很久還是沒人應,他只好轉身在門口的地上坐了下來,剛一坐下,之前緊繃的神經就一下鬆泄了下來,啊,手好痛,心也好痛……他無力地垂下頭,緩慢地吐息。
就這樣不知坐了多久,背後的門忽然開了,夏如梔從鐵門的縫隙裡低頭看着他,她的神情憔悴而且面無表情。
“如梔,”他微笑地起身,把袋子拎起來,“快開門,我買了菜咱們一起做飯吃好不好?”
夏如梔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想吃,也不想見你,你回去吧。”說着就想要關上門,可是路之遙已經眼明手快地攔住了她,隔着鐵門,他仍是微笑地說,“不想吃沒關係,我慢慢做,說不定一會兒你就餓了。”
夏如梔沒回答,低垂着頭默不作聲。
“如果是不想見我……”路之遙淡淡一笑,“那等我一做完我就走。”
夏如梔只好打開鐵門,背轉身快步走回房間。
路之遙轉身關上門,眼望着夏如梔急速逃開的身影,他的心就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了半天,四菜一湯上桌,路之遙解下圍裙走到房間去叫夏如梔吃飯,推開臥室的門,看到夏如梔躺在牀上,整個人躲在被子裡。
他走過去,坐在牀沿,剛一碰到她的被子,她的身體就抖了一抖,他立刻感到一陣鼻酸,但仍努力隱藏情緒,“如梔,起牀吃飯吧?”
夏如梔沒有答應,路之遙也就沉默了,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路之遙忽然又輕聲問道,“如梔,我們,出去旅行一趟吧?”說着,他走到牀頭,蹲下身,輕輕地掀開捂着她頭的被子,“之前你不是說你從來沒有旅行過嗎?怎麼樣,我們一起去一次吧?”
夏如梔躺在被窩裡一動不動,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目光復雜而又欲言又止,路之遙及時阻止了她的欲言又止,提起嘴角對她微笑,拿手一下一下溫柔地摸着她的頭,“就這樣說定了吧,咱們去旅行,明天就去,好嗎?”他默默地看着她,安靜地等待着她的迴應。
他一向知道,隱瞞心痛遠比心痛本身更讓人難以忍受。
關於她與唐崢鶴的事,夏如梔寧願選擇心痛也不要告訴他,那是因爲——在她的眼中,他還是一直都不夠擔當嗎?不,應該只是因爲,她太愛他,只能是這麼想,心裡纔會好過一點。她現在看起來是這麼地悲傷,可是她卻一個字都不願意對他吐露,她寧願一個人躲在家裡,像只鴕鳥一樣縮起來也不向他求救,即使要求救,喊的也是別人的名字,如梔,其實你知不知道,我發覺自己好像已經越來越離不開你了。而你現在,卻在拼命地遠離我。我知道,這是我的報應。對不起。“你說,我們去哪裡好呢如梔?”過了一會兒他又問。
夏如梔默默地伸出手指撫了撫路之遙的臉頰,哽咽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之遙,我……”
路之遙輕輕地搖了搖頭,轉頭在她的手心裡吻了吻。
夏如梔最終選擇了黃山。
也許潛意識裡,她一直都在在意着林芊珏跟路之遙寫的那張明信片:之遙,你好,我終於到了黃山,這裡果然好美,山高,雲深,空氣清新地可以洗乾淨一切。謝謝你,之遙。
到底,黃山對於他們有着怎樣的意義呢?她真想去親自體會一下。
他們很快成行。
兩人一路坐飛機,換大巴,再換小巴,跟一大羣遊客熱熱鬧鬧地一路進發。無論走到哪兒路之遙都是緊緊地牽着夏如梔的手,休息時刻也總是抱着她,在每次的眼神對視中他都會給予夏如梔微笑,而且他眼裡的眼波始終清亮如星。
在黃山之巔,夏如梔終於如願地看到了山之高,雲之深,與可以洗乾淨一切的清新空氣,卻仍是無法體會林芊珏的感受,那也許,是因爲,由始至終都還是沒能從路之遙那裡聽到任何的分析。
她看到路之遙站在山頂上向遠山眺望的眼神,依舊深得就像夜晚的海一樣,那裡面,是不是有着夏如梔也許永遠也不能明白的洶涌海浪呢。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她多麼想要咆哮大喊,可是最終卻只是輕輕地叫了一聲,“之遙。”
路之遙轉頭過來,不知是山頂的霧氣所致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看到他的眼底有溼意,一團濃重的溼意,可是,他卻仍是微笑對她。於是,她也很快就笑起來,可笑着笑着,內心就下起了大雨。
因此她馬上就賭氣似地叉起腰來:“不許笑!你幹嘛啦,一直笑,又不說話,難道我是個小丑嗎?這麼可笑?”
結果路之遙就大步地走過來、一把抓住她的後頸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山風猛烈地颳了起來,差點就把他們兩個一起吹落山崖了……
返程的路上,儘管一直在笑着,可夏如梔的心裡卻不停地在想:如果剛剛和路之遙一起跌落山崖的話,會不會其實是更幸福一點呢?
從黃山回來後,夏如梔沒有回去路之遙的家。
路之遙沒有催促她——
也許,現在,該換成他來等待她了。他想。
從黃山回來的當天,唐崢鵬第一時間找到路之遙,“之遙,你在哪裡,我有事要問你。”
他們約在單位的籃球場會面,剛一見面,路之遙就看到了唐崢鵬臉上的傷,“怎麼回事?跟誰打架了?”唐崢鵬不答反問,“之遙,你跟我說,那天晚上夏如梔她是不是,是不是被我哥……”路之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回答,轉身跑到場邊拿來一顆籃球,慢慢地運着球走過來。誰知唐崢鵬卻忽然迎面跑過去用力搶下他的球衝他大吼:“那你那天晚上爲什麼沒告訴我?”
路之遙默默地從他手上拿過球,在地上輕拍了兩下後,轉身走到罰球線上躍身投籃,籃球重重地砸在籃板上然後砰的一聲反彈出來,“這事兒,由我來處理就好了,你不要管。”他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