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梔狐疑地回頭一看, 果真是何未來了。
一週不見,何未也變憔悴許多,平常他的樣子跟樂菲差不多, 就是普通的那種小白領的裝扮, 但私底下是走那種輕鬆時尚路線的, 說起來也算是蠻會倒飭的一個人, 可今天, 明明知道是來這種高級場所,他好像也並沒怎麼精心裝扮過,就是普通的POLO衫加米色西褲, 褲子還有些皺巴巴,頭髮有些亂, 下巴上有鬍子印, 面色發黃, 眼神黯淡,跟面前這位精心裝扮高調赴宴的樂菲同學相比, 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你好,何未。”夏如梔趕緊站起來打招呼,好打破這種窒息般的尷尬。
“你好,如梔。”何未勉強提起笑容迴應夏如梔,但很快又將目光調向了樂菲。
樂菲卻含冤帶恨地用力撇過了頭去。
夏如梔又說:“來, 快坐下吧。”
“謝謝。”何未點點頭, 走過來, 站在樂菲跟前, 艱澀地叫了她一聲:“……樂菲。”
樂菲很明顯還是被衝擊到了,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擡了一下頭。
夏如梔眼見着樂菲眼眶裡那一堆一直在努力積聚的眼淚就在何未的這一聲‘樂菲’中瞬間崩潰而出,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看來今天這個和事佬是非當不可了,這個傻妞,她怎麼可能放得下嘛……
人到齊,開始叫服務生下單點菜。何未一向很有紳士風度,也是一向侍候樂菲侍候慣了,對於她喜歡的菜以及她好朋友夏如梔的口味也是瞭若指掌,所以基本上女人們只管喝水就可以了,他自然會把一切都安排地好好的讓各位安心享受。
在等菜的時候,夏如梔就開始動用自己那毫不靈便的幾乎可與幼兒水平的勸說功力開始努力地嘗試去套何未的口風,看看這兩人複合的機率倒底有多少。
對於她的說辭,何未並沒怎麼強勢迴應,在談起他與樂菲之間的以前,他也只是默默地聽着,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偶爾,會飛快地擡起頭看樂菲一眼。
樂菲一言不發。
即使是做好接受分手的這種心理準備,但她會帶着夏如梔來,是不是潛意識裡就有這樣的想法呢?
她不想跟何未分手。
不想……不想……無論怎麼想都是不想接受,只不過是,因爲他……真的不要自己了所以纔沒辦法要接受的,這樣你懂吧何未?樂菲一邊這樣想一邊拿起桌上的水杯遮擋自己再次想哭的漲紅眼眶。
突然間,何未在聽完夏如梔的一段話之後,擡頭對樂菲說了一句:“樂菲,明天你回公司上班吧。”
啊?
誰也沒料到話題怎麼突然間轉到這裡,樂菲嗆了一口水,放下水杯後就開始掩住嘴巴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我知道你很喜歡這份工作……”
“不要!!”樂菲拼命忍住咳嗽大聲地打斷何未的話:“明明是你更喜歡這份工作,而且你本來下個月就有可能升職的!!”
何未靜靜地看着她,眼裡漸漸顯現某種痛楚。
“這一個星期裡,我想得很清楚了,不管這件事是誰的錯,做爲男人,我都不想讓一個女人去承擔後果,所以,我已經跟公司說好了,由我來辭職,你繼續回去上班。”
“何未你……”
“而關於分手的事……”說到這個,何未明顯地遲疑了一下,卻不敢對着樂菲而是轉頭對着夏如梔說:“對不起,我可能,還是沒辦法和樂菲繼續下去……”說完,他還沒回頭,一條餐巾突然就被人甩了過來摔在他的臉上再掉到他的腿上,餐巾上的污漬在他淡色的POLO衫上滑下了一條長長的印跡。
樂菲砰的一聲站起身,雙手握拳撐在桌子上,雙眼圓睜瞪着何未,嘴巴一鼓一鼓地,卻說不出一句話。
何未輕輕嘆口氣,把餐巾放回到桌子上,然後擡起頭,用力地看回樂菲,一字,一句地說:“樂菲,是你說要好聚好散的,是你說要留一下美好的回憶的,一切,都是你說的,我什麼都聽你的,包括地下情的事一開始也是你提出來的,我什麼都聽你的,從未對你有過任何異議,可結果卻是你自己把這一切都給搞砸了,現在,你到底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想怎麼樣……無論想過怎樣,就是沒有想過要這樣啊……何未,爲什麼你就是不懂呢……明明你曾經那麼那麼地,愛過我……
“不要再這樣做了樂菲,你現在的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像你了……”何未輕輕嘆息,眼裡似乎飄過薄霧:“你以前,是對什麼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的那種類型,現在變成這樣,讓我很難過。”
樂菲開始全身發抖。
似乎有越來越多的狂風暴雨正在她的胸腔裡醞釀着,一觸即發。
夏如梔看不下去,突然間迸出一句:“何未,你就乾脆說一句吧,你還喜不喜歡樂菲?”
何未沒回答,手指在桌沿上開始頻繁地搓動。
“如果還喜歡,爲什麼不再在一起?我還是覺得你們之前說的那個分手是太草率了,只是一時衝動而已吧,只是因爲生氣樂菲破壞了你們的協議說出了你們的戀情的緣故吧,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覺得好可惜,實在是好可惜,就好像明明是一對天經地義要在一起的人卻偏偏要被硬生生地拆掉似的,好可惜。難道你們自己都不會覺得可惜嗎?”
講完這一段,就連夏如梔自己也對自己產生敬佩之情,口齒難得伶俐,條理也很清晰。
然後稍微休息一下看看成效如何。
對座的何未已不再搓動手指而是擡頭看着樂菲,身旁的樂菲也已收了拳頭靜靜落座。
夏如梔微微笑了一下,卻又忽然間感到有些心酸。
她到底,是怎麼會想到這些話的呢?腦子裡,突然飄過了路之遙與林芊珏的身影,如果讓樂菲和何未也能瞭解那種因爲疾病和命運而不得不面臨分開的戀情,是不是就會知道自己現在這種人爲的破壞顯得有多麼地幼稚和可恥呢?
夏如梔推了推樂菲的手肘,輕聲提醒她:“樂菲,你也說句話,至少,你該跟何未道個歉,怎麼說你都把人家的門給踢壞了。”
可誰知樂菲還沒說話,何未就已誠惶誠恐地接口:“不用了不用了……”
好吧,這人就是平時挨樂菲的揍挨習慣了,所以纔會這麼自動自發地抗拒樂菲的道歉,奴性啊奴性……何未的臉突然就紅了起來,像是有些懊惱似的輕微地咬了一下脣。
“噗!”結果樂菲卻突然間輕笑了出來……咯咯咯地笑完了之後,又懸着兩眶眼淚一本正經地對着何未說:“對不起……何未……”
一時間,桌上陷入短暫的寂靜。
樂菲跟着又說:“對不起,何未,請原諒我……然後,請不要……跟我分手。”
一切,圓滿解決,夏如梔開始淡定自若地拿起水杯喝水,一邊擡手跟服務生要酒。
只用一頓大餐收買,夏如梔成功完成和事佬使命,她再也不想當電燈泡,出了酒店就跟樂菲何未兩人揮手再見,不過臨走前她還是威脅了樂菲一定要記得幫她找臨時工的工作,最好是那種幹活不累錢又拿得多的活,當然,後半句只是玩笑而已。
樂菲摟着她,在她耳根後面熱呼呼地吐氣:“謝謝你,如梔。”
夏如梔就在暗中輕輕點頭,卻在點頭間發現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情感涌動在胸,她捏了捏樂菲的手,壓抑着聲音裡的顫抖說了一句:“好好珍惜。”
跟着,她就一個人跑到馬路對面的公交站坐公交車回學校。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夏如梔一邊把頭靠在玻璃上一邊閉目養神。微風從窗縫中輕拂進來,像一雙柔軟的手在親切撫慰,耳邊雖有嘈雜的人聲與車聲,但是自己拒絕接收,所以可以當做一切空白。這一刻的安靜,令人想哭,腦子裡始終在想着那個人,他怎麼樣了,回到家有好好休息了嗎?他那一顆在爲林芊珏擔心的心,還在痛嗎?如果傷心的話,現在,有誰陪在他的身旁嗎?
路之遙……真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回到以前那個一笑起來就亮晶晶的給周圍的人帶來團團元氣的你。
但是,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三天後,夏如梔在某家大型商場前面參加已經回到原公司上班的樂菲請她臨時來幫忙的一項產品推廣工作。
烈日下,她手裡抱着一堆廣告傳單在遊動的人羣裡尋找可以拉來做宣傳推廣的潛在客戶,可是行人匆匆,大多沒什麼耐性爲她停下腳步。
她好不容易拉到一位看上去面容慈善的中年女人剛想跟她發表開場白,結果那女人臉色一垮:“唉喲你幹什麼,沒空沒空啦……”然後就帶着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避之唯恐不及地走掉了。
看來人不可貌相是對的,夏如梔乾澀地嚥了咽口水,拿手抹了一把淌滿了汗的額頭,剛想轉回身去找樂菲要水喝,誰知……
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一瓶水。
她驚訝地擡頭,結果看清楚狀況之後她就更加驚訝了,因爲遞水給她的人,竟然是——路之遙。
手裡拿着一瓶水,背後揹着耀眼奪目的陽光,瘦削的身材因爲是逆光所以就顯得更加瘦削了,卻又是站得筆挺挺的,完全就是一副模特兒的身材嘛,讓人流口水又讓人心疼不已的麻竿身材……等等!花癡之前,還是先搞清楚這人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