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

“你想找什麼?”夏如梔問。

“手機。”路之遙倉促地答。

夏如梔趕緊從牀頭櫃上把他的手機遞給他:“吶, 在這裡,剛剛幫你收好的。”

他迅速接過去,連謝謝都還來不及說, 就開了機用力地按動1號鍵。

夏如梔回頭默默地與唐崢鵬對視了一眼, 發現他的表情也是同樣的複雜陰鬱。

林芊珏的手機大概是打不通還是怎樣, 反正大家就看着路之遙一直打一直打, 不停地掛斷然後再拔通打過去, 可能心急的緣故,因此突然又咳嗽了起來,他就一邊咳一邊將右手握成拳擋在嘴巴跟話筒之間, 但咳始終不止,漸斬他就咳到整個人蜷成一團, 臉也憋紅了。

夏如梔實在聽不下去, 走上前去輕拍他的背, 手心碰到他的背是一片驚心的溼涼,就跟從水裡撈上來的沒兩樣, 她不禁揪心地咬住了脣。

路之遙還是咳個不止。甚至因爲太難受了還把腿給屈了起來把頭埋進去拼盡全力地咳,結果這一串動作先把旁邊這兩人給嚇到了,唐崢鵬嚯然起身:“怎麼回事,怎麼一下子咳得這麼厲害,我去叫醫……”

“不要緊……”路之遙伸手拉住他, 聲音壓抑而又嘶啞, 他把手機塞給唐崢鵬:“咳……幫……幫我打……一下……找……芊珏……”

都到這光景了還只知道惦記林芊珏, 唐崢鵬忍不住火了:“路之遙!拜託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她好歹也是她爸爸帶她回去的!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你現在這種狀況更糟糕吧?”

“拜託!”路之遙擡起一雙通紅的眼睛祈求般地看着他。

一旁的夏如梔趕緊就使個眼色讓唐崢鵬快打啦, 跟一個病人還治什麼氣啊……唐崢鵬還在猶豫呢, 沒想到手機自己響起來了,他還沒反應過來, 手機又被路之遙給奪走了。

路之遙剛喊了一聲“芊珏!”後又突然閉嘴了,很顯然,對方不是林芊珏。因爲誰都看得出來路之遙現在的表情有多怪。

電話,實際上是路之遙的父親路明打來的:“之遙,聽說你把芊珏帶走了?現在呢?現在林偉達是不是已經去接她了?……之遙啊,你……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知道嗎?林芊珏她是從療養院逃回來的!兩個月前她的抑鬱症加重了,頻繁地出現幻覺,自殺了好幾次,林偉達只好又把她送進了療養院,但是治療還沒起效她就一聲不吭地跑回來了……”

路之遙一直憋着氣在聽,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父親繼續說:“之遙,我知道你和芊珏的感情從小就很好,但是她現在……她現在這個樣子,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你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不管是對她還是對你,都不會有好處……就算當年我們有錯,那也是我們大人的事跟你無關,所以……你沒必要替我們去償還她什麼……畢竟你有你的人生沒必要爲了我們去犧牲,更何況……林偉達他是不會接受你的,所以之遙啊……你以後不要再去找芊珏了。”路明磕磕絆絆地總算說完了他想要說的話,說完之後就大喘了一口氣。

路之遙閉了閉眼,似乎是在強忍着某種不適,過了一會兒,他厲聲地問:“那麼,芊珏現在是又要被帶回療養院了嗎?

“……是的。”

“告訴我療養院的地址。”

“之遙。”

“快告訴我!!”他大吼!

與父親的通話結束之後,路之遙掀開棉被要下牀,唐崢鵬與夏如梔似乎早有準備齊刷刷地一起奔過來按住了他,一個說:“路之遙你別亂動。”另一個說:“路之遙你別找死!”

“你們別管了……”可路之遙還是執拗地要下牀。

三個人不可避免在病牀邊進行了摔角大戰。

結果當然是病人告敗。路之遙被按在牀上猛喘着氣卻完全無法動彈,因此是一臉的挫敗,他無力而哀傷地衝他們低吼:“你們……放開我……誰不放,我跟誰沒完……”

恰巧醫生這時進來了,一看這陣架,劈頭就是一通臭罵:“病人需要休息,玩鬧也要注意分寸!這病房裡也還有其它病人需要休息的!!”

三人一時無語,僵在了原地。

醫生走過來還沒開口,就聽見路之遙搶先說道:“醫生我要出院。”

醫生一邊翻看病歷,一邊從口袋裡掏出聽診器給他作檢查,態度絕對的無視。

路之遙只好又重複了一次:“醫生我要出院!”

因爲急,這次他喊得有點大聲,醫生就有點介意,皺着個眉頭對他沒好氣地說:“我沒把你送進傳染科已經算特殊優待了,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路之遙突然就被這話噎得再一次猛咳了起來。

夏如梔就趕緊問醫生:“醫生,他咳得這麼厲害是什麼原因啊?”

醫生淡淡地說:“都是一些流感的症狀,暫時沒什麼大問題,多喝開水多休息。”

唐崢鵬忍不住就衝着路之遙迸出了一句:“是流感,不是普通感冒,你注意點。”

路之遙一邊咳一邊就皺起眉心撇過頭去。

誰也沒辦法體會他現在的心情。

芊珏是自己主動打電話給林偉達叫他接她回去的。

她臨走時說的那些話,說什麼留存記憶,說什麼很高興很幸福,說什麼請路之遙忘記她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都像刀一樣割進他的心裡。他怎麼會不知道芊珏的心情?她那個小小的腦袋瓜,從十歲開始就被迫塞進了一個恐怖的惡夢,這個惡夢折磨了她這麼多年,無論是誰,能正常地活下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林芊珏一直在爲他努力了這麼多年,可現在,僅僅只是因爲她需要進療養院,就一定要將彼此分開嗎?林芊珏,你究竟是不相信我,還是……你根本,就是一直也沒有辦法不恨我?

想到這兒,路之遙忽然嘴角一抽,感到胃部又開始強烈地扭曲了起來……

夏如梔警覺地發現到他的表情不對,趕緊就從牀底下拉出了垃圾桶,路之遙這時也已經忍不住了,馬上就趴倒在牀沿上顫顫地嘔了一口……

唐崢鵬看他這樣,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路之遙趴在那兒嘔了好一會兒,卻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吐出來,也是因爲一直沒怎麼進食的緣故,再加上這樣吐,實在是很傷身,夏如梔就跟唐崢鵬說:“給他買點粥什麼的吧?今天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嗯,我去。”

“崢鵬……”

唐崢鵬回頭。

路之遙看着他,眼神黯淡,神情抱歉地衝他笑了笑:“對不起。”

唐崢鵬將臉一沉:“覺得對不起我就好好地先把病養好,綁架犯都跟你一起做了,你還怕沒人繼續幫你嗎。”說完,就管自己走了。

路之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轉過身把頭低了下去,也不知在想什麼。

夏如梔上來扶他躺下:“先躺下來休息一下吧。”

路之遙這次居然也沒反駁,很乖地就着她的手躺了下來,一碰到牀,他就倦倦地閉上了眼睛,將右手臂擱在了額頭上,像是想要遮住他眼裡的什麼似的,寬大的衣袖把他的上半張臉整個地掩蓋了起來。

在醫院裡勉勉強強地住了一天,第二天中午一過,路之遙就以身體退燒爲理由,無論如何也要出院。

唐崢鵬爭不過他,也知道大概林芊珏的事是真的很緊急,於是就特地跑去跟醫生徵詢,在得到一大袋子的藥和滿腦子的醫囑之後,他終於鼓着嘴巴很不情願地走回病房通知路之遙準備動身回家。

路之遙動作迅速地換衣服,也不顧之前扭傷未愈的腳,就那樣一瘸一拐地衝在最前面,以至於他的背影看上去就像一隻正被人追殺的跛腳鵝。

爲了便於照顧,唐崢鵬讓夏如梔跟路之遙一起坐在後座,提醒他最好是睡一覺,否則暈車也是個大問題。

路之遙似乎因此感到懊喪,沒頭沒腦地念叨了一句:“我太沒用了,盡給你們添麻煩。”

唐崢鵬和夏如梔同時覺得有點尷尬了,一個是因爲太熟的哥兒們,一個是因爲曾經做過他兩個月的看護,實在是太瞭解他的身體而導致保護過度,結果沒想到反而造成了他的困擾。

但是路之遙卻又很快用微笑化解了他們的尷尬:“沒事沒事,我開玩笑呢,你們別往心裡去。”然後將手往前一指,故作輕快地說:“走,出發。”

車子開到療養院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傍晚了,路之遙讓唐崢鵬帶夏如梔去吃晚飯:“我一個人去找芊珏就可以了。”他們也就沒好意思反駁,只提醒他把手機開着隨時保持聯繫,然後就先走了。

結果路之遙找到了林芊珏的病房,也見到了她的主治大夫,但是林偉達不讓他去見她,他拿手擋着他,漲紅着臉衝他低吼:“你別再來碰芊珏,否則我絕對不會再容忍,一定會報警抓你!”

但路之遙還是執意要衝上去,嘴裡說:“你讓我去見她,我要見她,我一定要見她!”

林偉達氣極,終於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伸出食指指向他:“路之遙,如果不是因爲你,芊珏的病情也不會嚴重成這樣!所以你快點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你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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