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等路之遙回答, 夏如梔又緊接着說:“你答應過我不再自虐,會讓自己健康,可結果呢……”雨水不斷地落進嘴裡, 捲起一股苦澀而帶着鹹味的味道。
他的表情帶着抱歉的意味。
他淡淡地苦笑着, 雨水將他那黑色的星眸周邊模糊, 他說:“對不起……”
夏如梔重重地搖頭, 嘴角碾開一道難堪的笑痕, 低下頭,她憎恨般地說,“可這關我什麼事?其實……我哪有什麼資格要你道歉?我算你什麼人啊……我……”可話至一半, 她已經說不下去了。
是瘋了嗎?她在心裡這樣大聲地問着自己,如果不是, 那爲什麼會有一種這樣強烈的衝動, 想要對這個男人說請不要再這樣折磨我的心了, 請不要一再地考驗我想要爲你疼惜的心了,否則的話……我就要向你告白了。
路之遙低着頭看着夏如梔。
是瘋了嗎?他在心裡這樣大聲地問着自己, 如果不是,那爲什麼突然會冒出這樣一種強烈的念頭,啊,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雖然我一直很努力, 但是身體卻一直不肯給我面子好好地爭氣, 我並不是忘了我曾經跟你保證過什麼, 事實上, 那一年在海邊,我對你說過的、保證過的、所有的話、所有的畫面我都有好好地記在心裡, ……只是……有時是因爲現實太過嚴酷了一些而已。
啊……
是瘋了嗎?這兩個人!現在路上的行人,一定是在心裡這樣地評價着他們的吧?雨下得這麼大,而且他們還站在馬路中間,車子在他們周圍瘋狂地按着喇叭,就這樣再過一分鐘,對面馬路上的警察就會聞聲過來強制拉人了吧,可這兩個瘋子,卻還傻不愣登地站在雨幕裡表演相對無言呢。
大雨已徹底把他們兩人澆透,眼睫毛沉重地幾乎擡不起來。
好吧,只好承認自己是瘋掉了,否則一定做不出以下的動作……
只是瞬間的反應,路之遙突然將夏如梔扯進了自己的懷裡,然後……低頭,將脣壓了下去……
混合着雨水的冰冷脣瓣相觸的那一瞬間,夏如梔清晰地聽到自己大腦暴裂與全身骨骼散架的巨大聲響,天!他們……在幹什麼?路之遙……在吻她嗎?
她全身一顫,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
可是路之遙很快就將她更用力地攬進懷裡。她動彈不得,全身頓時軟化成泥。
啊——真瘋狂,可是——卻瘋狂得令人難以捨棄,某種眷戀猶如蛇一般將人緊緊纏緊,冰冷與熱烈相互交織着,令人頭昏腦脹。好吧,瘋就瘋好了,反正說謊者大多都是這種下場,不是裝瘋賣傻,就是死路一條,否則難以繼續。
很多時候,感情的升溫,只在於一個瞬間。
但在多年以後,夏如梔仍然還不能確定,在她與路之遙的這個初吻中,到底是什麼東西成就了這個契機?是愛情嗎?目前看來……不確定。
而當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吻……確實強大到可以令一切理智分崩離析。
她無法思考路之遙爲什麼會吻她,是喜歡她,愛她?還是,只是某種衝動的因素,她不敢問。沒有辦法問,也捨不得去問,怕是一問,夢就碎掉了。
很快,他們的吻就被更加劇烈的汽車喇叭聲打斷了,他們恍然地分開,在大雨中默默地對視了兩秒,然後路之遙牽起她的手一路疾走,一直走到邊上一個沒人的轉角,他轉身抱住她又一次沉默地繼續。
其間兩人沒有說過一句話,卻吻得極有默契,在這片風雨交加的黑暗中,夏如梔逐漸入戲,她摟住他的腰,慢慢地給予了迴應。
過了一會兒,兩人再次停了下來,路之遙微微喘息着,低頭就着黯淡的路燈看着夏如梔,被雨水打溼的發叢下,他的眼神,散發着寂寞而幽暗的光,彷彿一汪黑夜裡倒映了星光的深潭。
夏如梔很快就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低下頭紅起臉來。
路之遙默默地用手托起夏如梔的下巴,輕輕地把她臉上的雨水擦去,再把她粘在臉上的溼漉漉的髮絲勾到耳後,然後看着她的臉,低下頭,再一次擁她入懷。
此時,大概就是無聲勝有聲了吧?夏如梔偎在他懷裡閉上了眼,什麼也不想說。
這之後,路之遙開車送她回家,一路上,他們仍是一語未發,但氣氛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詭異僵化。到了夏如梔的公寓,兩人一同走到家門口,就在夏如梔找到了鑰匙正準備開門進去的時候,路之遙叫了她一聲“夏如梔。”夏如梔回頭。
路之遙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搖頭一笑,“沒什麼,早點進去休息吧,記得把頭髮吹乾再睡。”
“……哦。”夏如梔略微失神地答,轉頭把鑰匙插/進鎖洞。
路之遙又在身後問:“明天要去探望崢鵬嗎?”
“嗯,要的,下了班我就去。”夏如梔點頭應道。
“那好,到時我開車去接你。”
“好的。”夏如梔轉頭笑了笑。
“那,再見。”路之遙說。
“再見。”夏如梔答着,然後戀戀不捨地推門進去了。
輕輕地關上門,夏如梔把身體靠在門板上,頭髮上的水,叭嗒叭嗒地滴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淡黑色的圓印漬,她低頭看着,忽然間,就悵然般地長喘了一口氣……
這一夜,夏如梔失眠了,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到底是因爲高興,興奮,還是某種不敢確信的驚喜,她自己也說不清,只知道不管是腦子裡還是眼簾前,佔據的,全部都是路之遙的身影。手撫着被路之遙吻過的脣,彷彿剛剛那陣瘋狂的味道還停留在上面,她甚至還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腿,用來確定之前發生的這一切都不是夢,腿被捏得好痛,可是意識卻仍然處於恍惚中,好像飄在寂寞的海上一樣,缺乏一種真實感。疲倦的眼皮一直撐到凌晨時分才終於不堪重負地合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如梔被手機的信息提示音驚醒,她摸到手機,翻開手機蓋,揉着困沌的眼皮按下讀取鍵,屏幕上顯示着:“夏如梔,起牀了嗎?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她嚇了一跳,再次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好看清楚到底是誰發來的,手機很快又響起來,“啊……好像太早了,會不會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不過請你記一下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是路之遙。”
“哧!”她不由笑出了聲。
緊接着,又有一條“那個……醒了以後就打電話給我吧,現在不吵你了。”
夏如梔傻呆呆地看着手機,突然就咬起脣用力地把頭埋入到被子裡。
見鬼!幸福來得太快太刺激,簡直是要人瘋狂嗎?她在被子裡噗哧噗哧地笑出來,整個人快要抽抽成一團。
起來刷牙洗臉的時候,夏如梔一直處於一種心跳如雷的狀態下,鏡子裡的臉,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發着光的粉紅色,她帶着滿嘴的牙膏沫怔怔地看着自己,眼淚不知不覺地從眼角處滑下來。
漱洗停當,夏如梔一邊下樓一邊給路之遙打電話,但還沒等到對方接起來,她已經在樓道口的綠化帶前看見了他。
“嗨!”
“嗨!”
略顯生澀簡單的開場白,卻沒想到會就此拉開生命中全新的序幕。
“這麼早?”她收了手機一臉驚詫地走過去。
“嗯……”他略顯羞澀地微笑點頭。
但是他的臉色不好呢,即使是在真心地笑着,也難掩倦色,“……沒睡好嗎?”就着他打開的車門坐進去,夏如梔輕聲地問。
路之遙笑了笑沒回答,依舊是看着她坐好,親自幫她扣好安全帶,又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然後才手扶方向盤輕聲地答道:“是根本沒睡。”
啊……居然跟自己一樣!難道這也算是默契的一種嗎?她不禁又歡喜又發愁:“路之遙……”
“能叫我之遙嗎?”他轉頭輕輕打斷她的話,然後又說:“做爲交換條件,我也叫你如梔,可以嗎?”
她端端地看着他那雙認真而羞澀的眸子,慢慢地笑起來,點了點頭。
他也笑了笑,發動車子說道:“那走吧,我們去吃早餐。”
沒有任何再可以艱澀或難堪下去的理由,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這種接觸應該還算是正常的吧。夏如梔不想再問任何多餘的問題了,哪怕是那句“爲什麼會跟我交往,我們是真的要交往了嗎?”她把身體靠在車座上,望向前方明亮的世界,心情一點一點地輕鬆了起來。
路之遙帶她到了一家粥鋪,兩人並排站着點單,夏如梔點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路之遙要了一碗白粥,跟着又一起選了一些小菜,然後兩人入座。他們一邊吃一邊做着自如的交談,真奇怪,即使他們自相識以來並沒有多少時間的相處,但此時,卻有一種奇怪的默契讓他們迅速地落入自然。好像冥冥中一直有某條微妙的線將他們聯繫着牽引着,從來不曾分離過,而現在,是越來越近的狀態。
吃完早餐,路之遙送她去公司上班。在公司樓下停下車後,他幫她打開車門,然後對她說上班不要太拼命,如果要出外勤的話一定要帶上足夠的水和注意防曬,一有休息的時間就一定要記得休息不要覺得是偷懶,中午要好好吃飯,晚上下班後他會過來接她一起去看崢鵬。
夏如梔默默地聽着,微笑不語。
路之遙怔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略顯尷尬地看着她,“你怎麼不說話,是嫌我太囉嗦了嗎?”可是……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就是那種愛逞強的丫頭啊,以前每次看到她上班的時候總是一副拼命過頭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又佩服又擔心。
夏如梔慌忙搖頭,趕緊否認,“沒有,我哪有?”
路之遙看着她,忽然無力地一笑,走上前去輕輕地抱住了她,他的身體,帶着一種溫熱的氣息,彷彿雨後初陽般溫暖和煦。
夏如梔整個人僵在他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