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設想過醒來後的千萬種情況,卻沒有想到,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呂鈺的小心上人。
她抱着一個筆記本一本正經地坐在牀邊,像參加葬禮一樣莊嚴肅穆。
我兩眼一翻重新睡倒過去,陸荏珈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我,又把手中的筆記本塞到我懷裡,我半眯着眼瞧了一眼,立刻像被滾水燙了一般從牀上彈起。
這本略微眼熟的筆記本,分明就是我去年送給呂鈺的生日禮物!
陸荏珈見我認出了它,小聲道:“呂鈺說這是他在暑假的日記,想知道什麼自己翻。”
她看我沉思,也不打攪,說完就靜悄悄地走了。
我盯着手裡的東西,深吸一口氣,翻開了它。
我以爲所謂的真相,一定是石破天驚的。
我以爲呂鈺性情大變的原因,一定是遭受了什麼重大變故。
可是,我以爲的,只是我以爲。
我躺在校醫室,看到外面的樹葉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天上沒有一朵白雲,藍得很憂鬱。
這個夏季終究已經過去,繁盛的色彩在我眼眸中淡成一片薄薄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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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羣大雁從飛過,我好像看到它們一會兒排成“S”形,一會兒排成“B”形嘲笑我····
我甩甩頭,發現它們還是規矩地排成固有的一字和人字,陳明月就站在這個背景下,一派少年的陽光樣。
我不小心悸動的心還沒平復下來,就看到他齜牙咧嘴地衝過來提着我的領子狂吼:“正常情況下跑個一千五都要死要活的人,居然敢一整天都不喝水,就爲了讓他在終點扶一下你?”
“你滿腦子的智商都喂狗了吧?校醫跟我說你是因爲缺水暈過去的我還不信,現在發現用人類思維的角度,來解釋你的行爲真是太擡舉你了!”
我就勢像八爪魚一樣撲在陳明月上,淚眼婆娑道:“呂鈺是因爲那個筆記本纔不理我的,我太敷衍了,終於壓死了他那隻強壯的駱駝,你說我這麼對他會不會遭報應?我簡直比小說裡最討厭的反派女角還可惡……”
陳明月拍拍我的頭:“不用擔心。”
我心裡稍顯寬慰,就聽他接着道.“你做的缺德事多了,就算遭報應,也不會因爲這兩件事……”
回到教室的時候正在上物理課,陳明月打了報告,我沉默地跟着他走進去,沒有理睬在講臺上奮筆疾書的老師。
物理老師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陳明月用書擋着臉小聲嘀咕:“你要記仇到什麼時候?物理老師除了剛開始因爲呂鈺的緣故對你嚴厲了點,後來不是又寵着你了?”
“你心裡彆扭纔會覺得她做什麼都討厭,連叫你回答問題都被你定義爲找磕。”
陳明月無視我豬肝色的臉,繼續道:“她其實挺關心你的。”
我沉着臉:“大庭廣衆之下羞辱我是關心?考不好奚落我是關心?”
陳明月無奈地嘆口氣:“她只是激將法,誰知道你這麼沒骨氣地自甘墮落?”
我沉默了。
陳明月的話給了我當頭棒喝,讓我重新審視起自己來,物理成績一直是我的心結。
我怨天怨地怨老師,卻唯獨沒有怨過自己。
成績是個賤人,老師的職責和我的心結都是浮雲,我得親自去討好它。
今日所得之果,皆是昨日所種之因,是我的不努力造就了今天的挫敗,就像我和呂鈺的關係,親密或是疏離,都是我一手造成。
我打開他給我的日記,上面記載了他在2022年暑假所有的心情。
失望,難過,他將因喜歡發酵出的酸澀心情全部傾倒在了這本廉價的筆記上。
他說他喜歡我,所以能包容我的無理取鬧,我不接受他他也可以靜靜等待。
但我許了他期待,迴應得如此敷衍。
這樣的迴應,本身就是施捨,比拒絕還要殘忍。
喜歡很簡單,死心的理由也很簡單,他用一整個假期來埋葬那些情感。
我看到他第一頁寫下的幾行小字,潦草得像要蓋過文字本意-
因爲不喜歡,所以承諾可以被違背。
因爲不喜歡,所以心情可以被忽視。
因爲不喜歡,所以我對你的珍視可以被敷衍。
我回頭看着淡漠的少年,心底生出強烈得罪惡感。
突然覺得,我做了一件極其殘忍的事。
兵不血刃,卻把他傷得百孔千瘡。
我把本子還給呂鈺,認真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後,我詞窮了。
他無所謂地笑笑:“我給你看日記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把話說清楚,你不欠我什麼,告訴你那些天的心情,我也輕鬆了很多。”
我鹹動得淚花閃懷,卻聽到他話鋒一轉,“不過這段時間看着你明明對我沒感覺,卻在我身後追得辛苦,也暗爽了好一陣……”
“……”這種話當着當事人說出來真的好嗎?木訥這種東西也是無下限的嗎?
我想辯駁幾句,卻被他揮手止住:“陳音我太瞭解你了,你追着我不放,完全是因爲不甘心圍着自己轉的人突然去了別人那裡,你要是對我有一丁點的感覺我也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了,不管你承不承認,比起我你更喜歡陳明月。”
我想起陳明月因爲擔心我,在醫務室衝我吼的樣子,微微有些臉紅。
我雖然神經大條,人生也一直圍繞着犯二的主線展開。
但我也隱約明白,我拉着呂鈺更像是拉着幼時不喜歡的布娃娃,真正被別人攬在懷裡時,小心眼裡泛出的都是酸水。
只是因爲少年心性,不想輕易丟開自己的所屬物,對他的死纏爛打完全是因爲人性本賤。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可見我從小到大一直無敵到所向披摩。
連一直跟我沒個正經的歪脖子樹陳明月都被我斬獲。
他那點小伎倆,如果不是因爲在呂鈺從前的無微不至面前被遮掩鋒芒太徹底,也不至於長期以來被我故意視而不見。
這時候我忽然覺得上帝挺公平,在替我嚴嚴實實拉上呂鈺這扇窗時,怕我摸黑絆倒,趕緊塞給我陳明月這隻手電筒。
他縱使驕傲得像頭獅子,卻也經常陪我在風中凌亂,帶着滿滿的正能量fighing自燃着,照亮我又彆扭又陰暗的內心。
物理卷子發下來時,我得意地衝陳明月揮了揮手上的八十三分,以我的智商,聽了課成績的增長速度必須以光速計算啊,他假裝不屑,眼睛裡卻偷偷露出笑來。
從那次波折後,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小煩惱不斷,小挫折也插一腳。
但我們一直在成長不是嗎?
我轉頭看向身後,呂鈺和陸荏珈湊在一起,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光影交錯,美好得能上雜誌封面。
他好像總算找到了對的蘋果。
兩隻蘋果溫柔地對視,相看不厭。
我微微一笑,掏出手機在呂鈺剛纔的微博後跟上一條評論:
You are the apple of her eye.
很快我就看到回覆:
You are the pig of my eye.
哦!我想殺了他!
(ps:因爲不喜歡,所以承諾可以被違背。因爲不喜歡,所以心情可以被忽視。因爲不喜歡,所以對你的珍視可以被敷衍。寫着寫着就…晚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