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武林秘辛

那紫衣少女緩緩由宮裝美婦的懷抱之中,擡起頭來,打量了四周一眼,看室中羣豪,一個個哭的像淚人一般,陡然停住了啼哭之聲,緩步向前行去。

羣豪一個個被一種哀傷所感,哭得神志不清,沒有一個人看到她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走到徐元平的身側,探手撿了戮情劍,緩步向易天行走去,舉起右手,鋒利的戮情劍對準了易天行的前心。

只要她用力-送,不管易天行有何等深厚的功力,也無法抵受戮情劍的鋒芒,勢必要傷在劍下不可。

只聽一聲低喝,傳了過來,道:“奼兒!快退回來,你不要命了嗎?”

這聲音異常熟悉,紫衣少女一聽之下,立時分辨出是父親的聲音。

回頭望去,只見那青衣老叟圓睜雙目,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舉手相招。

紫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慢步走到徐元平的身側,拉起他的右手,用力咬了一口。

徐元平只覺一陣疼痛,神志陡然的清醒過來。

紫衣少女把手中戮情劍交到了徐元平手中,說道:“你要報殺父之仇,就去把他殺了罷!”

原來她自知人嬌力微,憑手中之勁決難把徐元平推醒過來,只好用力咬他一口,使他由哀傷中清醒過來。

徐元平接過了戮情劍,兩道眼神卻凝注在那紫衣少女的臉上,直似要看透她的蒙面黑紗。

紫衣少女嗔道:“人家給你講話,你是聽到沒有?”

徐元平茫然應道:“什麼事?”

紫農少女道:“你要殺易天行,就快些下手,他此刻毫無還手之力。”

徐元平搖搖頭,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肯乘人之危,我要等他清醒過來,再和他動手相搏。”

紫衣少女道:“他用飛刀暗算於你,你已被他傷了一臂,此刻殺了他,如何算乘人之危……”,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易天行大奸大惡,外面卻又裝出一副大仁大義的面孔,全室中人沒有一個不爲他的僞善所動。哼!眼下中原武林人物,都已爲你比易天行更爲可怕,庸人自擾,妄生除你之心,哼!人世間就有這樣多自作聰明的糊塗人!”

徐元平茫然說道:“爲什麼?我和他們俱都無怨無仇,誰會立心除去一個與自己素無怨仇之人?”

紫衣少女幽幽一嘆,緩緩道:“勝者招忌,強者易折,這道理你都不知道嗎?”

徐元平呆呆地愕在當地,不言不動。

紫衣少女道:“你難道忘了易天行屢次暗算於你,快動手吧!”

徐元平舉起手中戳情劍,腳步向前微微一動,紫衣少女喜道:“這就對了!”

哪知她語聲未了,徐元平竟已向後退了兩步,‘當”的一聲寶劍垂落,劍尖觸着石地,深入了一寸多深。

肇衣少女輕輕頓足,嗔道:“若有了婦人之仁,縱有霸王之勇,也不算英雄,到頭來還是要被圍於垓下,自刎於烏江之畔,你此刻情況,已和西楚霸王差不了多少,易天行等人一醒你立刻便要陷身於四面楚歌之中,那時你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徐元平長嘆道:“西楚霸王,一代之雄,雖未成霸業,但也敗得光榮,敗得磊落。”

紫衣少女呆了半晌,道:“可是……可是你怎麼忘了易天行與你的不共戴天之仇?”

徐元平身子一震,探手撿起戮情劍,緊握劍柄,凝立不動。

紫衣少女定睛凝注着他,過了半晌,只見他額上沁出了汗珠。知道他此刻心中,也正在矛盾衝突,不能速下決定。

他手掌直垂,劍尖指地,手腕發抖,劍尖不住震動,接着顫抖了起來。

紫衣少女見他如此緊張,內心不覺也緊張起來,脫口說道:“當機立斷,遲則生變,你平日行事一向痛快,怎地今日……”

話聲未了,只聽又是一聲低喝,傳了過來,道:“奼兒,你可知道大丈夫立世行事,婦人萬萬不可橫加干涉,你還是快些退到一邊,什麼事都讓他自己決定的好!”

語聲威嚴中帶着慈愛,和悅中帶着嚴肅,正是她父親的聲音。

紫衣少女暗歎一聲,心裡雖然覺着委屈,卻也不敢反抗。

哪知一個清柔的女子聲音已然冷笑道:“誰說男子行事,婦人不能干涉,我倒要問問這究竟是什麼道理?”說話之人正是那宮裝美婦。

突聽徐元平大喝一聲道:“我決定了……”

紫衣少女本已轉身行去,聽得徐元平大喝之聲,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去。

只見徐元平挺胸大步而行,滿臉浩然之氣,走到易天行的身側。

紫衣少女低聲說道:“只要你舉手一劍,不但可報了殺父凌母之仇,而且替人間除了個大奸巨惡!”

哪知徐元平的行動,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竟然舉手一掌,輕輕拍在易天行後背的“命門”

穴上。

只見易天行微微一顫,陡然醒了過來。徐元平掉頭不顧,大步向查子清等走去,掌不停揮,片刻之間,所有之人,盡都被他的掌力拍醒。

這些人俱都是滿臉驚異,把目光投注在徐元平的身上,想到自己在那瞬息時光中,經歷的生死之劫,只要徐元平一揮寶刃,他們都將毫無抗拒能力,一個個血濺石室,但他卻把他們一個個由哀傷的沉醉中,推醒過來。

查子清輕輕的嘆一口氣,低聲對楊文堯道:“楊兄,這人年紀不高,但行事態度,卻是光明的很。”

楊文堯默默不言,心中卻暗道:這小子舉動光明,心胸磊落,他這相救衆人之事,定使羣豪心折,看來我這番聯手除他之心,算是白費了。

徐元平拍活羣豪穴道大步走回場中,朗聲對易天行:“易天行,你神智完全清醒了嗎?”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清醒了,徐世兄的英雄行徑,當真使人心折。”

徐元平大義凜然地說道:“大丈夫爲人行事,正當如是。”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有一事,想和你約法三章,不知能否見允?”

易天行道:“願聞高論。”

徐元平肅容說道:“今日之局,已難兩立,不論咱們誰勝誰敗,總要有一個人流血五步,伏屍當場,有這多武林高手在場見證,死亦無憾了。”

易天行道:“能得一個武功相若的敵對之人,痛痛快快拼個生死,那也是咱們習武之人的一件樂事,只不知你的臂,是否已成殘廢?”

徐元平揮動了兩下左臂說道:“傷雖及骨幸得未殘。”

易天行道:“在下爲徐世兄慶幸,唉!動手相搏,各逞奇招,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徐元平道:“在下要和易老前輩約法,咱們動手之後,我如幸勝一招,就請易老前輩答覆在下一個問題!”

易天行略一沉吟,道:“如是在下幸勝一招呢?”

徐元平道:“任憑吩咐。”

易天行道:“據在下推想,咱們這一場生死之搏中,彼此都有幸勝一招一式之機,只不過終極生死,難以預料罷了。”

徐元平道:“在下亦知沒有勝你的把握,何況我左臂重傷,實力減去不少……”

易天行笑道:“如依你約法施爲,咱們這一場相搏不知要打到幾時才能分出勝敗,須知咱們彼此之間能搶得一分先機,是何等困難之事,但在勝一招一式後,又必須停下手來,談論一件往事……”他微微一頓之後,突然放聲大笑,道:“這約法你未免太吃虧了,你只不過想了然你的父母是否死在我的手中,這賭注下的太大了,不是我易某誇口,中原武林道上數十年來的風雲變幻,人人事事,我易某人縱未參與,亦無不了然內情,如若談將起來,三日三夜,也未必能夠談完。”

徐元平道:“我雖未親眼看到你殺死了我的恩師,亦知道你是殺我父母的兇手,但詳細經過之情,卻是一無所知,我要明白你爲什麼要殺害我的父母,用什麼方法害了他們。”

易天行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徐元平突然放下手中戮情劍,道:“在下手中之劍,太過鋒利,中人不死亦將重傷,在我心中有疑未得了然之前,我不願讓你傷亡在我的劍下。”

易天行解下腰間淬毒的飛刀,和手中的七星短劍,一齊丟在地上。

神丐宗濤冷笑一聲,喝道:“易天行,你身上尚有三支短劍,爲什麼不取出來?”

易天行笑道:“不勞費心,”仲手入懷取出三支短劍,一併棄置地下,略一猶豫,又從懷裡摸出一道尺許長的,烏黑生光,形如鐵尺之物,笑道:“諸位可有人識得這件兵刃的嗎?”

羣豪凝目望去,竟無人辨認出是何兵刃!只好都默然不言。

徐元平右手一拱,道:“易老前輩當心,在下要出手了。”欺身而上,拍出一掌。

易天行右手一揮,笑道:“不知徐世兄的掌力如何?”

雙掌相觸,響起一聲砰然輕震,徐元平被震退三步,易天行也向後退了一步。

徐元平一退即上,飛起一腳,踢向易天行小腹。

雙方的攻拒之勢,逐漸的轉趨激烈凌厲,拳來腳往,變化萬端。

徐元平打了一陣,傷口受到了震動,鮮血淋漓而下,落在地上,但他仍是揮掌飛腳,一味搶攻,神態豪壯,勇不可當。

不大工夫,兩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易天行突然一側,避開了徐元平的右掌,斜斜欺上,立掌如刀,急切而下,疾向徐元平左臂上斬去。

徐元平左臂受傷,轉動不靈,眼看掌勢劈來,卻是無法閃避。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正待開口相罵,忽見徐元平右手一轉,劈出的掌勢,突然折了回來,掃在易天行右手臂彎之處,易天行右臂突然垂了下來。

徐元平微一仰身,陡然向後退了三尺,一拱手,道:“承讓,承讓,在下幸勝一招。”

一面運氣止住傷口的鮮血。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你問吧,但只限於一人一事。”

徐元平道:“可是你殺了我的父母嗎?”

易天行答非所問地說道:“我已經說過,只限於一人一事,令尊、令堂二人兩事,豈可混爲一談。”

徐元平道:“好吧!依你就是。家父是你殺害的嗎?”

易天行進:“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徐元平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立有信約,滿室皆是證人,難道你還耍賴?”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之言字字真實,令尊之死,雖由在下傳諭緝殺,但並非我親手所殺。”

徐元平道:“縱非你親自動手,但令諭由你傳下,也算是罪魁禍首。”

易天行道:“在下並無推脫之意。”

徐元平道:“執行的兇手是誰?”

易天行笑道:“你找我算帳就是,不用牽扯別人。”

忽聽金老二大聲叫道:“平兒,是我,易天行要我生擒你的父親,五馬分屍,我怕他忍受不住痛楚,一刀把他殺死……”,話未說完,猛然一頭直向石壁之上撞去。

徐元平萬沒料到,最受自己敬愛,視作茫茫人世間的唯一親人,竟然是親手殺死父親的兇手,一時間悲痛交集,愣在當地。

只聽砰然一聲,鮮血迸射,金老二已撞壁碎頭而亡,屍體倒在地上。

徐元平如夢初醒般,大聲叫道:“叔父,叔父……”,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抓起金老二,眼看大半個腦袋撞碎,已然無救,忍不住淚如涌泉而下。緩緩放下了金老二的屍體,長嘯一聲,道:“易天行,咱們的血債上又加一筆。”一招“神龍出雲”,直劈過去。

易天行右手一揮,拍出一股潛力,逼住了徐元平的掌勢,左手一招“迴風拂柳”,還擊過去。

兩人這番動上手,打的更是猛烈,拳腳的變化,也愈見兇險猛惡,當真是生死存亡之搏,掌指襲擊之處,無一不是足以致人死地的要害,旁觀之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忽聽易天行厲聲喝道:“小心了。”一把扣向了徐元平右腕脈穴。

徐元平道:“只怕未必見得。”五指一轉,劃在了易天行右腕之上。

易天行只覺腕脈一麻,去勢頓時一緩,徐元平接着飛起一腳,踢向小腹,迫得易天行疾快的向後退了兩步。

徐元平收掌立胸,肅然說道:“易天行,這一招算是不算?”

易天行左手託着右腕,說道:“自然是算了,你問吧!”

徐元平道:“我母親可是你殺的嗎?”

易天行搖頭說道:“不是!”

徐元平望了金老二的屍體一眼,道:“那又是我金叔父殺的,哼!反正他已經死了,你可以把諸般罪惡,盡都推加到他的身上。”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徐世兄把我易天行看成什麼人了……”

他仰臉長嘯一聲,吐出胸中一口積憤之氣,接道:“至於令堂,倒非金老二所殺。”

徐元平:“那是誰殺的?”

易天行道:“她在令尊的墳墓之前自絕而死。”

徐元平黯然一嘆,道:“此言當真嗎?”

易天行道:“事關令堂的貞德節烈,在下怎能隨口胡言。”

徐元平道:“我父母的屍體,現葬何處?”

易天行道:“南嶽衡山,事隔十餘年,詳細的地方,我也記不起了。”

徐元平道:“好!這次該你先行出手。”

易天行欺身而進,一指點去。

徐元平側身避開,一連劈擊三掌。

兩人三度交手,都已不敢稍存輕視對方之心,全力爭取先機,掌勢的變化,愈見奇幻。

羣豪冷眼旁觀,發覺徐元平的武功有如江河潮來,節節上升,每一次動手,必有新奇招術用出,但他傷口迸裂,休息時運氣把血止下,一動手立時重又迸裂,失血愈來愈多,內力已見不繼。

易天行雖然連爲徐元平突出的奇招所制,但他一直保持鎮靜之容,心神不亂,從從容容,不爲惱羞激怒。

激戰之中,徐元平突然使出了一招“西來梵音”,迎胸拍了過去。

易天行急施一招“閉窗推月”,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門戶。

哪知徐元平掌勢突然一轉,竟從他幻起的一片掌影中直攻而入,掌勢直逼易天行的前胸。

易天行眼着徐元平掌勢直切而入,封架已然不及,半途改變心意,想以深厚的內力,反震對方。

原來他早已發現徐元平因失血過多,體力早感不支,這一掌縱然被他打中,也不致身受重傷,心念一轉,運氣右臂不避反迎,右肩疾快的向前一送,正好擊在徐元平推來的右掌之上。

徐元平原無傷人之心,是以掌勢逼近易天行前胸時,突然一緩,卻不科易天行連肩反擊過來,肩掌相觸,只覺一股強大的反彈之力,直衝過來,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兩步。

易天行明敗暗勝,淡淡一笑,道:“徐世兄的掌法精奇,在下又敗一招。”心中卻大感歡喜,暗道:原來他已成強弩之末,看來再過一陣工夫,不難取他性命。

徐元平暗中調息兩口真氣,說道:“這一招,咱們該是互無勝負,你內力強我……”

易天行接道:“徐世兄手下留情,在下才得未傷。”

徐元平暗道:如從比武規矩而言,我倒是已勝了他,當下說道:“既是如此,在下還有一事請教。”

易天行道:“但請吩咐?”

徐元平:“有一位慧空大師,不知你是否相識?”

易天行:“久聞其名,未見其人!”

徐元平道:“你可知道他生平的事蹟嗎?”

易天行笑道:“當今武林之世,除了在下之外,只怕再也無人知道了……”,他目光一轉,掃掠了金老二一眼,又道:“如若其人未死,他該知道的更多一點,可惜……”

恕聽那宮裝美婦叫道:“你是慧空大師的什麼人?”

徐元平聽得微微一愕,回頭望去。

只見那宮裝美婦莊嚴的神色中微現激動,清澈的雙目中,隱見淚光,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此人不知何以識得慧空大師……”,還未來及答話,易天行接口說道:“慧空其人,一代奇傑,出道江湖,不足三年,已然盛名傾注天下,震撼武林,可惜如曇花一現,很快就消聲匿跡,風聞他被師長囚於少林寺中,此後不知所終……”

他微微一頓,又道:“在他行蹤江湖之間,另有一段動人的愛情傳說,因爲雙方當事人,都是那時代武林中一時俊傑,慧空又是跳出紅塵十丈的空門中人,故而極爲轟動……”

只聽那宮裝美婦冷哼一聲,說道:“須知這石室之中,還有兩個知道慧空大師的生平事蹟之人,說錯一句,你就別想再活……”

只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緩緩閉上雙目。

宮裝美婦怒道:“你哼什麼?我姐姐已死了數十寒暑,你還吃的什麼乾醋?”

青衣老人雙目未睜,冷冷接道:“可是你和慧空老僧,還沒有死啊!”

宮裝美婦怒道:“你爲什麼不殺了他?哼!可是你自知武功打他不過嗎?”

徐元平長嘆一聲,說道:“兩位不要再吵了,慧空大師已然西歸靈山了。”

那宮裝美婦似餘怒未息,還待出言相罵,紫衣少女長嘆一聲,說道:“娘啊!看在女兒份上,你就少說兩句好嗎?”緩緩走了上來,偎在她的懷中。

徐元平回顧了易天行一眼,說道:“請說下去吧!”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得先行說明,我並未見過慧空其人,有關他的傳說,也是道聽途說而來,在下決不增減一句,就我所知,原盤端出,至於其人事蹟是功是過,在下……”

徐元平肅然說道:“慧空大師,一代高僧,才學品格,豈是常人能及,間有訛傳,定然是別人的流言中傷。”

易天行笑道:“在下姑妄言之,徐世兄姑妄聽之就是……”

他輕輕咳了兩聲,說道:“當慧空出道江湖之前,中原武林道上,已然出現了一位神出鬼沒,行蹤飄忽的妖女……”

那宮裝美婦怒道:“什麼妖女?女英雄!”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就算她是女英雄吧,那位女英雄,以黑紗蒙面,醜怪無比,據說是因情場受挫,因而滿懷怨恨……”

那官裝美婦尖聲喝道:“且慢說下去。”

易天行一拱手,道:“女英雄有何指教?”

宮裝美婦道:“我姐姐容色絕世,只不過她不願被俗凡的目光所見才制了副人皮面具戴上。”

易天行笑道:“容或可信。如說她真的像傳言那樣醜怪,也不會使那位遁身空門,跳出紅塵的和尚動心了。”

徐元平凜然說道:“慧空大師志行高潔,受誣被囚,你的口舌之間,切莫傷到了他。”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青衣老叟,大笑了一陣,接道:“就算他志行高潔吧。當他出道江湖之時,那位黑紗蒙面的女英雄,已然是名傾四海,威震武林了。中原道上高手,大都已被她收服,大江南北,已無人敢再答應她的挑戰……”

忽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雙目中暴射出兩道懾人的神光,冷冷接道:“老夫要得聲明一事,就是慧空尚未和那女英雄相遇動手時,她已經受到了一次挫敗。”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那挫敗蒙面女英雄的人,可是閣下嗎?”微微一頓,不待那青衣老叟接口,又道:“不錯,這件事在江湖上尚未聽人說過。大江南北,黑白兩道,無人不知道那縱橫武林,名動四海的女英雄,是敗在慧空大師手中,對於在慧空之前,仍受到一次挫敗的事,卻是從未聞及。”

青衣老叟道:“孤陋寡聞!”

易天行也不放在心上,目注徐元平身側戮情劍,道:“那位女英雄用的兵刃,就是徐世兄現在的戮情劍了。不過這柄劍並非自她所始,在她以前,戮情劍已然出現於江湖之上,用劍之人亦是一位女子,那位姑娘不知遇到了什麼樣的傷心事,內心中充滿着怨毒,不論何人,只要一對她動了惜愛之情,她就用這柄鋒利絕世的寶刃,刺入他心中,戮情劍由此得名……”。他縱聲一陣大笑後,接道:“可是色膽包天,在那女人絕世的容色誘惑之下,仍然有很多自負才貌,不畏死亡的武林同道,前仆後繼,勇往直前,企望一親芳擇,雖死無憾。

是故不過數年光陰,死在戮情劍下之人,不下百名之多。於是,江湖上替那女人取了一個綽號叫無情妃子,一時流傳,武林中無處不談無情妃子與戮情劍其人其事。正當她的事蹟傳誦江湖之時,無情妃子卻突然失蹤不見。她來得就象一股狂飈,吹亂了武林人心之後又飄然遠揚。數十年後,江湖上又出現了一個蒙面女郎,仍然是用那一把戮情劍,手段之狠,較那無情妃子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時間盛名大著,黑白道上人物聞名喪膽。正當她聲譽大盛之時,江湖上出現了慧空大師,追蹤千里,決鬥於金陵郊外,慧空技勝一着,半夕苦戰,奪下她手中寶刃。這一戰使慧空在一夜間威震武林,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也隨水漲船高。以後的事,大概是兩情相悅,慧空忘記自己已經是三寶弟子,鬧出了一段纏綿情愛,少林寺出動高手,由掌門方丈親自率領,生擒慧空回寺。據說那蒙面女子一往情深,曾經三探少林寺……”,微微一頓,接道:“這就是在下所知的慧空大師,一代豪俠,斷腸英雄。如不是少林寺生擒他回寺治罪,當今武林可能又是一番形勢。”

徐元平肅然說道:“在下是親眼看到慧空大師西歸靈山,聽他的話,似是和閣下之言有些出入。”

易天行道:“我只知這些,而且又事先說過,是道聽途說而已,未必盡然……”

只聽宮裝美婦接道:“慧空當真是死了嗎?”

徐元平道:“死了,在下在他遺體前哭拜甚久,豈能有錯。”

宮裝美婦茫然的凝視着眼前的空白,緩緩地說道:“死了嗎?死了就死了,你們還等什麼?再打……吧!”

她緩緩說出“再打”兩字,話聲未了,易天行已欺身而進。

他既不擡手,亦不動足,只是身軀逼近了徐元平的身前,彷彿送上去捱打一般。

徐元平微微一怔,輕叱一聲,旋身錯步,斜斜一掌拍向易天行左肩。

易天行肩頭突然一沉,恰恰避過了徐元平的掌鋒,使得徐元平那一掌縱能觸及他的肩頭,卻已真力消竭,力不能穿魯縞。

便在這剎那之間,易天行雙腿突地連環踢出,只聽風聲響動,他已閃電般踢出九腳。

神州一君易天行自恃身份,與人動手之間,從不動足,但此刻乍一施展腳法,卻是絕妙絕倫,江湖少見,當真有如驚濤駭浪,衝擊不絕。

徐元平一掌落空,先機已失,不求有功,但求自保,雙掌翻飛,幻起一片掌影,護住全身。

羣豪眼見他新招奇式,層出不窮,武功刻刻激升,都只道己失了三招的易天行,這一番必定又要敗在徐元平手中。

哪知人影閃動間,突聽徐元平大喝一聲,急退三步,沉聲道:“敗了一招。”

易天行微微笑道:“誰敗了一招?”

徐元平肅然道:“在下敗了一招!”

易天行朗聲一笑,道:“在下雖未失敗,卻也未獲全勝,不過是稍佔先機而已。徐世兄既然如此謙讓,就算在下勝了一招好了。”

徐元平沉聲道:“勝即是勝,敗即是敗,誰和你謙讓?”

易天行緩緩道:“既是在下勝了,徐世兄此刻是否便要聽命於在下?”

徐元平朗然道:“自然!”

他挺胸而立神色間全無半分畏縮憂恐之態,旁觀羣豪,卻不禁暗暗爲他擔心,都只道易天行這番勝了,怎會再將徐元平放過?數十道詢問的目光,不禁一齊望到易天行身上。

只見易天行悠然一笑,道:“你先砍下自己的雙手……”

羣豪心頭不禁齊地一驚,俱都聳然變色。

哪知易天行已自悠悠接口道:“這幾字在下實在不願,也無顏說出口來。”

徐元平大喝一聲,怒道:“徐元平不要你得乖賣好,你便是砍下徐元平的腦袋,徐元平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易天行微微笑道:“徐世兄果然不愧是在下生平敵手,在下此刻只願問徐世兄一言!”

徐元平朗然道:“問什麼?”

易天行道:“你的武功精奇博奧,在下生平僅見,可是從慧空大師學到的嗎?”

徐元平沉吟了一陣,道:“不錯,他對我雖有傳藝之情,但我們之間,並無師徒名份!”

易天行道:“既無師徒名份,他如問肯傳你武功?需知私授武功,乃諸大門派中大忌之事。”

徐元平道:“他是賭輸給我!”

易天行道:“這倒是個很好的辦法,藉口賭技,相授武功……”,微微一頓,又道:

“夠了,你現在可以再行出手。但有一事,在下要先行奉告,你如再被我勝了一招,咱們這一場比武就算結束了。”

徐元平道:“如果在下幸勝呢?”

易天行笑道:“如若我料斷不錯,你心中尚有甚多不解之事要問……”,他突然縱聲長笑,雙日中神光閃閃地接道:“當初比武時立法有錯,你實在太吃虧了。”

徐元平仔細想來,實是不錯,除非在動手一口氣時把他殺死外,自己將坐失甚多制敵良機。

沉吟良久,突然擡頭說道:“下手輕重不同,如若在下還有勝你的機會,下手只怕是很重的了。”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全室一眼,道:“咱們動手相搏,別人袖手觀火,還白白讓別人聽到了甚多武林秘辛………”

徐元平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倒未覺有何不對之處。”

易天行眼看徐元平經此一陣調息,臂上的創口已逐漸收合起來,流血漸止,立時大喝一聲,道:“徐世兄,當心了。”呼的一拳“直搗黃龍”,當胸襲去。

徐元平身子一側,避過一拳,駢起右手食、中二指,點向肋間。

易天行竟然也不用掌封架,輕輕一閃,讓避開去。

這次動手,兩人都顯得小心翼翼,不願用掌指硬封對方的攻勢,也不願硬拼內力,似是雙方都生出了極嚴謹的戒懼之心。

只見雙方的掌指攻出即收,只要一發現對方擺出破解之勢,不待招術變化,即時收回,轉瞬之間,已相搏五六十合。突然徐元平一聲大喝,兩條人影,直撞一起。

漫天的掌影指風,同時收斂不見,兩人相搏由迅快的招數變化,變爲純以內力相搏,由動入靜。

凝目望去,只見兩人各出一掌,相抵在一起,靜立不動。

相持了片刻工夫,兩人的臉色,都開始泛現出輕微的豔紅,慢慢的閉上了雙目,似是每人都想把全身所有的氣力,集中在手掌上。

又相持了一刻工夫,兩人的臉上都開始滾滾落下汗水,脹紅的臉色也愈覺豔麗。

徐元平的傷口,又行迸裂,鮮血涌出,滴在石地上。

在一側觀戰的神丐宗濤,突然暗暗嘆息一聲,忖道:他傷口流血不止,能夠撐到幾時?

縱是內力武功高過易天行甚多,也難免要傷亡在對方手中,怎生想個法子助他一臂之力纔好……

忽聽易天行輕哼一聲,手上壓力突增,身子陡向前進了一步,掌勢也向下壓了一寸。

徐元平冷笑一聲,立還顏色,元氣一提,一股熱力,由丹田直衝上來,貫注於右臂,微由掌心反擊出去。

易天行潛運內功,掌力正綿綿不絕的迫攻過去,突覺掌心一熱,一股至剛至猛的暗勁,反擊過來,心頭微微一驚,人也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徐元平一擊得手,突然跟前一黑,幾乎栽倒在地上。

易天行藉機緩過來一口氣,揮掌還擊過去。

徐元平心知自己因失血過多,體力已呈不支了,再打下去,必定因失血增多而至全身癱軟,情勢已到了速戰速決的之境,除非在二三十合之內,把易天行擊斃於掌下,再不然就只有停下手來,獲得足夠的調息時間,待體力復原時再戰,如若就這樣的再打下去,不出五十合必暈倒在地上……

心中念頭百轉,手上卻加了攻勢,連出四招奇奧之學,逼得易天行手忙腳亂。

驀然間,響起一陣軋軋之聲。

那端坐一側的青衣老叟,突然冷笑一聲,道:“什麼人?”伸手向壁角拂去。

一陣石壁移動的聲音,在那宮裝美婦身後處,突然裂現出一座石門。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一個身着僧袍,手橫禪杖的老僧,大步而入。

這突然的變故,使場中搏鬥的徐元平和易天行,都不覺停下手來。

徐元平回目一望,立時抱拳一禮,道:“老禪師別來無恙!”

來人正是指引徐元平闖入“悔心禪”的慧因大師,在他身後,緊隨一長列少林僧侶。

但見八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一個個手橫禪杖,緩步而入,護擁着一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大和尚,那和尚懷抱綠玉佛杖,正是少林寺的掌門方丈元通大師。

在他身後緊隨揹負銅鈸的慧果大師。

一個身着道袍,揹負長劍,仙風飄飄的道長,緊隨慧果而入。

易天行放聲大笑道:“好啊!少林、武當兩大主宰武林命運門派的掌門人,都到了。”

元通大師淡然一笑,合掌說道:“阿彌陀佛!諸位英雄都已先到一步了。”

那佩劍道長,乃武當派掌門人天齊道長,單掌立胸笑道:“江湖上九大門派,無不關心這一場古墓之戰,各派掌門人,皆親率高手趕來……”

那青衣老叟突然冷笑一聲,接道:“當真是一場盛會,何不請入一見?”

元通大師冷冷接道:“只要你能使貧僧和天齊道兄傷死在這石室之中,何愁九大門派中人不效飛蛾撲火?”

青衣老叟道:“諸位如若想死,並非什麼難事!”

忽見徐元平臉上現出一層慈和的笑意,說道:“易天行……”

易天行回顧了徐元平一眼,愕然說道:“什麼事?”

徐元平指指身側的戮情劍道:“我父母可曾做過什麼惡事嗎?”

易天行道:“令尊?殺人無數,兩手血腥,南嶽三傑都算不得好人!”

徐元平長嘆一聲說道:“天下沒有不是的父親,我父母縱非好人,這個仇我也得報,你快些撿起戮情劍自絕了吧!”

他說話神情自然,毫不牽強,叫人無法不信。

易天行道:“爲什麼?”

徐元平道:“我想起了幾招手法、武功,決然非你能敵,你如想保全一世英名,那就舉劍自裁吧!”

易天行呆了一呆,道:“在下雖然相信徐世兄出言至誠,但卻仍存了幾分僥倖之心。”

徐元平道:“好!人數愈來愈多,咱們得快些了斷你我間的事!“遂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啊!看來咱們今天是非得分出生死了。”便也揮掌接去。

徐元平這一掌拍出,看似輕描談寫,但易天行一掌接實,卻感覺心頭一震,內腑之中,感受到極大的壓力,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

徐元平掌勢一收,隨即拍出,又是虛飄飄的一擊按了下來。

易天行看他這次拍擊過來的一掌,和上次一般的輕描淡寫,不敢再揮掌硬接,身子一側,橫向旁邊閃了開去。

哪知徐元平身子一轉,緩慢的掌勢,突然轉變的迅快絕倫,追着易天行轉動的身子,擊了過去。

易天行原擬閃避徐元平一擊之後,再行運掌反擊,卻不料徐元平的追擊掌勢來的如此迅快,但覺左臂一麻,已爲對方掌勢擊中,登時筋斷骨折,劇疼刺心。

徐元平一掌擊中,人卻一躍而退,探手撿起了戮情劍,道:“你快些撿起兵刃。”

只見易天行兩頰上,黃豆大小的汗珠兒,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靜靜的站着不動,好似未曾聽見徐元平的喝叫之聲。

徐元平揚劍一揮,道:“易天行,快些撿起兵刃……”

易天行突然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在下左臂已斷,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內,恐怕不能動手。”

徐元平微微一怔,道:“好吧!那我就等你一盞熱茶工夫。”

元通大師回顧了身側的慧果大師一眼,低聲說道:“去討回咱們的戮情劍吧!”

慧果應了一聲,高叫道:“徐元平!”

徐元平心中對慧果和元通大師,早有成見,聽得呼叫之聲冷冷應道:“什麼事?”

慧果道:“你取用本寺的戮情劍,幾時交還?”

徐元平縱聲笑道:“這寶劍嗎?不錯,確似由貴寺所得……”

慧果厲聲喝道:“既由本寺所得,那自然是我們少林寺中之物了。”

徐元平道:“但在下既非偷竊,又非取用,乃打賭贏來之物,諸位要討這寶刃不難,除非慧空大師復生……”

元通大師厲聲喝道:“住口……”

徐元平冷冷說道:“在下並非少林派中之人,大師言詞最好是客氣一點。”

元通大師回顧了天齊道長一眼,道:“道兄,此人這等狂妄,實叫貧僧難以忍耐下胸中之氣。”

天齊道長道:“待貧道問他幾句……”,便目注徐元平說道:“施主貴姓?貧道受元通大師之邀,爲中原武林同道謀命,合力一會南海神叟,不願眼看着我中原武林同道,鬧出自相殘殺之局,故而想奉勸徐大俠幾句!”

徐元平道:“願聞高論!”

天齊道長道:“戮情劍隱失江湖數十年,此刻重現於這古墓之中,當真是開了一次眼界,只不知此劍來自何處?”

徐元平略一沉吟,道:“此劍雖來自少林寺中,但並非在下私自竊取。”

天齊道長笑道:“那是打賭贏來的了。”

徐元平道:“不錯。”

天齊道長道:“那輸劍之人是誰?”

徐元平道:“慧空大師。”

天齊道長道:“姑不論徐大俠此劍來法如何?但此劍確爲少林寺中所有,那是不錯的了!

爲免傷中原武林同道和氣,徐大俠給予貧道一個薄面,原劍壁歸少林……”

“徐大俠賭勝得劍,貧道願重效故技,再和徐大快賭上一賭。”

徐元平道:“如若少林寺元通大師,能夠憑良心答覆在下心中一件疑問,不用相賭,在下即可把戮情劍,原物奉還少林!”

天齊道長道:“什麼疑問?”

徐元平目注元通大師,冷冷說道:“佛門中講求因果報應,你說一句虛言,當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而後突然嚴厲地說道:“你們少林上兩代掌門方丈,是怎麼死的?”

這一句話大出意外,場中之人,無不凝神而聽。

元通大師似是被徐元平的豪壯氣勢所懾,呆了一呆,才道:“當今之世,有誰不知是抱病而終……”

徐元平大聲吼道:“你這話可是從良心說出的嗎?”

元通大師微微一愕,答不出話。

徐元平高聲接道:“可是你串通師父害死的嗎?”

元通大師神志似是恢復了清醒,怒聲高喝道:“你胡說些什麼……”

徐元平長嘯一聲,朗朗接道:“我日夜思索此事,終於被我想通了,令師祖長徒慧空,是何等才氣之人,千古奇傑,一代人賢,雖因嫉惡,沾了殺孽.那也不該落得終身囚禁……”

元通大師冷冷接通:“請慧因師叔出手,斃此瘋癲之人,以免傷了咱們少林寺的聲譽。”

慧因滿臉悲痛之色,合掌說道:“老衲之意,讓他說完了,再殺他不遲。”

徐元平厲聲接道:“令師祖罰慧空面壁幽室,只不過是讓其藉機參悟絕學,精研禪理,然再接掌門戶,以廣大少林一宗武學,是以送他面壁幽室之時,曾有三年面壁之訓……”

元通大師厲聲喝道:“快給我斃此狂徒,免得玷污我們少林清白的聲名……”

兩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突然齊齊向前衝了兩步,舉掌拍去。

徐元平身軀疾閃,避開了左面一擊,右掌一揮,硬接右側一掌,接道:“諸位大師容或不信在下,但諸位少林寺中甚有身份的高僧,想想當時的情景,當可知在下並非信口開河……”

左面的和尚雙掌本已並列排出,但卻又突然收了回去,退回原位。

元通大師怒火高燒,厲聲對幾個身着紅色袈裟的和尚叱道:“你們爲何都站着不動,難道不知本門規法森嚴嗎?”

羣僧齊齊合掌當胸,高喧佛號,垂首不語。

慧因突然插口說道:“掌門方丈息怒,這位徐施主一提,倒使老枘想起一件事了!老衲行腳關外,師父正臥病,言詞之間,告誡老衲,至遲不得超過三年回寺,以賀慧空接掌門戶大典……”

元通大師臉色一片赤紅,怒聲喝道:“住口,難道你認爲本座手中的綠玉佛杖,不能擊斃長輩嗎?”

慧空面色肅穆,莊嚴地說道:“老衲怎敢抗拒綠玉佛令。”

元通大師一揮禪杖,道:“既不敢抗拒綠玉佛令,那就快接法諭。”

慧因合掌當胸,垂首應道:“恭候法諭。”

元通大師高舉綠玉佛杖,緩步走了過去,眉宇間殺機閃動。

徐元平突然一側身子,攔住了元通大師去路。

兩個身着紅色袈裟的和尚,一左一右的閃了出來,各出一掌攻向徐元平。

要知羣僧雖然對元通大師動了懷疑,但對他掌門的身份,仍極敬重,是以徐元平一攔元通大師去路,兩僧出手攻去。

徐元平似是不願和少林僧侶動手,是以縱身讓避開去,回頭對天齊道長說道:“道長身份祟高,一言九鼎,還望主持公道。”

天齊道長爲難的嘆一口氣,高聲說道:“元通道兄。”

元通大師頭也不回,隨口應了一聲,在羣僧兩側相護之下,突然加快了腳步,衝向慧因大師,舉起綠玉佛杖,迎頭劈下。

慧因眼看綠玉佛杖劈了下來,既不敢閃身讓避,亦不敢運氣相抗,一閉雙目,嘆道:

“慧空師兄陰靈有知,等我一步同上極樂。”

忽聽一聲春雷般的大喝,一股強厲的掌風,直撞過來,震開了綠玉佛杖。

元通大師擡頭望去,只見一個蓬髮草履,身背紅漆葫蘆的老人走了過來,便怒聲喝道:

“什麼人?”

那人冷笑一聲,道:“你連老叫化子也不認識嗎?”

元通大師綠玉佛杖一指慧果說道:“請慧果師叔出手,斃了這老叫化子。”

慧果縱身而上,冷冷喝道:“宗濤,我勸你少管閒事。”

神丐宗濤笑道:“老叫化一生沒有別的毛病,就是愛管閒事。”

慧果怒聲喝道:“你尋死路!”呼的一掌,迎胸拍去。

宗濤右掌一揮,接下慧果一擊,人卻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慧果雙掌連環劈出,一招緊過一招的逼攻過去。

他內功深厚,發出掌力,一掌強過一掌,三五合後,兩人已入了性命相搏之境。

元通突然朗聲說道:“少林叛徒,抗拒綠玉佛令,律合處死。”

羣僧齊聲高呼道:“掌門人手下留情,慧因大師乃目下寺中僅存慧字二大高僧之一,掌門人豈可遽而下令處死……”

元通大師厲聲接道:“容或有過激之舉,有本座一身擔代。”

一揮綠玉佛杖,疾急的直向慧因頭上擊去。

徐元平看得心頭大急,但他與慧因之間,相隔有一排身穿紅色袈裟的僧侶,雖有相救之心,但勢非能力所及。

眼看一代高僧就要殞命在綠玉佛杖之下,那閉目養息的易天行,突然一睜雙目,兩道神光暴射而出,冷冷喝道:“元通住手。”喝聲中疚快的點出一指,襲向元通大師的前胸要穴。

這一擊迅如雷奔,兩側相護的僧侶,心中不願慧因傷在元通的綠玉佛杖之下,出手封擋之勢,故意一緩。其實,易天行指襲如風,那相護僧侶縱然全速出手相救,也是封擋不及的。

形勢逼得元通大師不得不向後疾躍而退,他一杖固可把慧因擊斃,但自身亦難逃過易天行指中要穴之危。

易天行一指逼開了元通大師,兩側相衛元通的兩僧掌勢,也一左一右的襲到。

易天行冷笑一聲,雙腳齊飛,逼退兩僧,說道:“世人均說我易某人心地險惡,野心勃勃,卻不知一向被譽爲領尊武林,自號正大門派的少林寺,卻發生了大逆不道的殺師慘局,而且一演再演!”

元通大師一張白胖的圓臉,早已氣成了豬肝顏色,厲聲喝道:“易天行,你胡說什麼……”

易天行縱聲長笑,道:“你心中害怕了嗎?大丈夫敢作敢爲,有什麼好害怕的?”

只聽砰砰兩掌,慧果和神丐,又硬接硬打了兩招。

慧果大聲喝道:“好叫化子,你在哪裡偷學了我們少林的武功?”

神丐宗濤笑道:“達摩祖師親自教老叫化的,要我替你們少林寺整理門戶,清除孽徒。”

呼呼二招,盡是少林寺不傳之秘的鎮山絕學。

只見元通大師連揮綠玉佛杖,催迫羣僧,攻向了易天行。

進入古墓的少林寺僧侶,都是少林寺百中選一的高手,數人聯手羣攻,威力何等強猛!

易天行縱未受傷,也是難以抵擋,何況他一臂已廢,所幸少林羣僧,已對元通動了懷疑,不願殺死易天行滅去活口,動手之間,暗自留情,易天行才能勉強支撐不敗。

但動手相拆了數十招後,少林僧人縱然手下留情,易天行亦已漸感不支。

元通大師手揮綠玉佛杖,急向易天行連攻七招,口中並向少林羣僧厲喝道:“五十招內,若不能取易天行性命,立以門規處治!”

少林羣僧知道掌門人已看破自己乃是手下留情,心頭一凜,全力攻上。

易天行本已心支力絀,此刻更是招架乏力,數招之間,他便已險象環生,看樣子毋庸五十招,便要喪生在少林羣僧的拳風掌影之下。

楊文堯、千毒谷主等人,揹負雙手,作壁上觀,神態雖似頗爲悠閒,心中卻不免大感惶亂。誰也猜不出今日之事,如何結局。

那面南海門人,亦已悄悄結爲一羣,只見那青衣老人嘴脣微動,正以“傳音入密”之術,傳令於門下弟子。

駝矮兩叟、梅娘、王冠中,以及那紅衣缺腿的大漢,神情俱是十分凝重,各自悄然展動身形,佔據了四面扼要之處。

紫衣少女面對易天行動手之局,似是異常留心這一場搏鬥的勝敗。

就在易天行生死俄頃之際,突聽徐元平輕叱一聲,一掌擊向元通大師的肩頭。

他與易天行力拼數局後,此刻非但全無氣力難支之象,而且內力竟然更是凌厲。

元通大師甩肩擰腰,綠玉佛杖斜斜擊出,反點徐元平的腕脈要穴。

徐元平縱身一躍,竟撇下了他,向另外八個少林僧人一連拍出七掌。

這七掌招式之奇奧,使得旁觀羣豪俱都爲之聳然動容。

少林羣僧武功雖高,卻也被這突然凌厲的攻勢,迫得章法大亂。

易天行鬆了一口氣,精神立振,一掌翻飛,奇學迭出,力掃羣僧。

元通大師厲叱一聲:“妄退者死!”

少林羣僧身形一閃,亂隊復整,又自攻上,拳風掌影,將易天行、徐元平兩人圍在中間。

他兩人雖是勢不兩立的深仇大敵,但此刻的情勢卻逼得他們聯手對敵起來。在剎那之間,兩人是敵是友,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在一側的慧果與宗濤,早已動手相搏了百十招。

慧果正宗少林武功的施展,更激發了宗濤的思路,許多他不甚明瞭的達摩武功真訣,此刻竟能運用自如起來,拳勢變化,有如譎波詭雲,愈戰愈勇。慧果初動手時取得的優勢,已被宗濤連出奇招,擋了回來,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看樣子,兩個人已不是百招內,能夠分出勝敗。

元通大師似是已下定了決心,非得把徐元平、易天行等殺死不可,憑仗那綠玉佛杖的神威,一味催羣僧全力出手猛攻。八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僧侶們,已然全都卷人搏鬥的漩渦,連同元通九個人合力圍攻徐元平和易天行等兩人。

少林羣僧中,只有慧因大師一個人尚未出手。

易天行在羣僧全力圍攻之下,逐漸的呈現疲睏,他一臂廢殘,單用一掌拒敵,尚未習慣,搏鬥之間,顧此失彼,常露破綻。

徐元平和他聯手拒敵,不得不兼顧他的安危,常常飛腳發掌解他之危,這一來,使他凌厲反擊之勢,大爲減弱。

激戰之中,忽聽元通大師高聲喝道:“慧因師伯,你如不肯帶罪立功,本座以掌門身份,再傳綠玉佛令,命你立時自碎天靈要穴,以抵兩抗綠玉佛令之罪。”霍然向後躍退,高舉起綠玉佛杖。

慧因凝目望着那沿傳數十代積威千百年的綠玉佛杖,神情間大爲激動,顯然,這位道行深遠的高僧,在從命與抗命之間,大感費疑,不知何去何從。

徐元平心知慧因的武功,在眼下羣豪中,是最強的一人,他如在綠玉佛令迫逼之下出手,這勉可維持的均勢,立時將被他打破。

回顧羣豪,一個個背手而立,神情之間雖然流露出關心這場激烈之戰,但都無出手相助之意,是極怕開罪了少林一派。

只聽慧因長嘆一聲,道:“掌門人如允諾回寺之後,立即召開長老大會,老衲就遵命出手,如若掌門人不允此請,老衲就只有坐以待綠玉佛杖擊頂了。”言下之意,並無自碎天靈要穴之心。

元通大師略一沉吟,道:“好吧,本座應你之請,回寺之後,立即召開長老大會。”

慧因道:“老衲敬領綠玉佛令。”目光一轉,低聲喝道:“閃開。”兩個身着紅色袈裟的和尚,應聲閃退兩側,慧因欺身上了一步,一掌拍向易天行的後背。

易天行正封拒當面兩僧攻來的掌勢,對身後擊來一掌,顯然已無法兼顧。

徐元平知慧因掌力雄渾,這一掌如被他印上易天行的後背,非得當場殞命不可,急急一個旋身翻了來,左掌一揚,接下一擊。

雙掌接實,徐元平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剛剛止血的左臂劍傷,重又破裂,鮮血急涌而出。

慧因微微一怔,徐元平已藉機掣出了戮情寶劍。

元通大師突然衝過來,綠玉拂杖一揮,點向徐元平的背心,徐元平圈臂一撩,寶刃斜斜向杖上斬去。

慧因沉喝一聲,一指點將過去,一縷凌厲的勁道,劃帶起一股尖嘯風聲。

需知那綠玉佛杖,乃少林寺中行使權令的象徵,戮情劍乃鋒芒絕世的寶刃,這一劍一杖,如若碰在一起,綠玉佛杖勢必爲寶刃所傷不可,此杖如若傷毀在徐元平的手中,那等於砸了少林寺的招牌,勢將引起羣僧拼命之心。慧因心中之事,不便出口,只好全力攻出一指,迫使徐元平退避開去。

果然,徐元平認得這一指的厲害,匆匆躍避開去。

凌厲指力,急劃而過,同時阻擋了羣僧追襲之勢。

元通大師急急喝道:“慧因師叔,請阻擋住徐元平,別再讓他衝了過來。”隨即綠玉佛杖一緊攻向易天行。顯然的,元通大師已存心各個擊破,先殺了易天行,再全力攻向徐元平。

慧因大師應聲一橫身子,攔住了徐元平。

徐元平戮情劍平胸而舉,雙目中神光閃動,冷冷地喝道:“大師乃我徐元平最爲敬重之人,在下不願和大師動手。”

慧因道:“對敵相搏,各憑武功取勝,施主儘管全力出手,老衲縱傷劍下,亦無怨言。”

徐元平劍眉聳動,仰天一陣大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號稱領袖武林的少林、武當兩大門派,竟然都是不守信義之人,那就無怪江湖中人勾心鬥角,各極陰毒了。”

這幾句話,字字如箭,射入了天齊道長心中,只見他一翻手腕,拔出背上長劍,用指彈了一彈,厲聲喝道:“元通道兄,如不肯賞給貧道一個薄面,貧道只有被迫出手了。”

元通大師聽得心頭一震,一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指示羣僧全力出手,務必在十合之內擊斃易天行,自己又收了綠玉佛杖,急急退下,緩步向天齊道長走了過去,說道:“道兄可是對貧僧說話麼?”

天齊道長道:“貧道面允徐元平兩面作保,代道兄討回戮情寶劍之言,道兄想是聽到了。”

元通大師道:“聽雖聽到一些,但卻不大清楚,道兄最好能再說一遍。”

他有意拖延時間,殺了易天行,造成既成之局,天齊道長縱然想出手干涉,也是無從下手了,單餘下一個徐元平,稍後再設法對付他。

忽聽徐元平長嘯一聲,面色肅然地對慧因說道:“大師既不肯爲弟子留步餘地,也該唸到師長不白之死,慧空大師終生被囚的蒙冤之苦……”

慧因低喧了一聲佛號,道:“少林寺掌門人的權威,一向至高無上,綠玉佛杖更是沿傳數十代的權令信物,老衲何敢抗命?”

徐元平長嘆一聲,道:“權令之物,竟有這等威勢,在下出道不久,已見它兩度爲害了……”,而後聲音突轉嚴厲,道:“情勢迫我出手,大師勿怪。”揮手一劍“魂斷望鄉臺”,劍尖閃了幾閃,幻出三朵劍花,指襲向慧因大師。

慧因大袖一拂,掃出一股暗勁,一擋劍勢,右掌急急拍出一招“金剛舒臂”,想封住徐元平的劍勢。

只聽徐元平冷肅地說道:“老禪師當心了。”劍勢忽然變了一招“金乾九轉”,但見寒光閃動,劍氣漫天,四面八方襲到。

這一招乃徐元平新近悟出的劍招,正是摩達易筋真經三大絕劍之一,他眼看易天行已成招架不住之勢,心中大爲焦急,一時急怒上衝,不自禁用出絕學。

慧因長袖疾揮,飄飄而退。

只聽兩聲悶哼,已有兩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傷在劍下,鮮血透出那紅色的袈裟,滴在石地之上。

易天行壓力忽減,精神一振,雙腳連環飛擊,踢中一僧。

徐元平劍勢連變,逼迫羣僧,高聲說道:“諸位師父,弟子和各位大師無怨無仇,少林寺在江湖上的聲譽,一向清高,但良田不無莠草,在下只望把慧空大師被囚之事,揭露出來,至於如何懲治惡徒,那是貴派中內部之事,在下也不便多問。”

羣僧既被他精奇的劍招震懾,又想起上兩代變故內情,果然都停手不動。

徐元平回顧了易天行一眼,道:“老前輩可否把少林寺近兩代恩怨變故,說將出來,以昭大信,免得少林門下諸位師父疑心咱們有意挑撥?”

易天行縱聲長笑道:“咱們是敵是友,連我易某人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只聽砰然一聲,慧果和神丐宗濤,又硬打硬接了一招。

宗濤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慧果大師也向後退了一步。

徐元平大聲喝道:“兩位老前輩暫請住手,待弄清楚了恩怨是非,再打不遲。”

慧果目光一轉,看羣僧盡皆停下了手,也只好退到一側。

事實上,宗濤的絕招愈打愈奇,慧果早已失去了制勝之心,再打下去,鹿死誰手,甚難判論。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一週後,說道:“少林寺上兩代的恩怨,在下雖非目見,但卻敢保證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伸手抓起了金老二的屍體,接道:“元通,你仔細看看,可識得此人麼?”

金老二碰壁而死,半個腦袋,都已碎裂,血肉模糊,元通藉機搖搖頭道:“不認識。”

易天行笑道:“可惜他早死了一步,沒有活口和你對質,不過在下還保有一樣東西。”

探手入懷,取出一座古銅小佛,高高舉在手中,說道:“諸位師兄,可識得這座小佛嗎?”

羣僧目光一掠那金色的小佛,立時臉色大變,目光轉動,投注到元通大師的臉上。

只聽元通大師冷笑道:“金佛雕像,何奇之有?這算是什麼證信之物……”,一揮綠玉佛杖,接道:“本座再傳綠玉佛令……”

徐元平厲聲喝道:“住口,你如自信是清白之人,何以不待易天行把話說完。”

慧因突然一聳慧眉,道:“那座金色佛像,極似咱們少林寺三座金佛之一……”

元通大師似已亂了方寸,厲聲喝道:“是又怎樣?”

慧因微微一怔,道:“掌門人暫請息怒,一座金色佛像,豈能證實掌門方丈有什麼大逆不道之行?如若易天行有意栽誣,諒他今日難逸性命之厄……”

易天行哈哈大笑,道:“如若在下說的是句句真實呢……”

羣僧面面相覷,默然不語。

易天行揚了揚金色佛像,道:“這座佛像,乃貴寺中掌門方丈親手送交金老二,由金老二轉交在下保存……”,他目注元通,厲聲喝道:“元通,在下之言對不對?”

元通大師心中有鬼,目睹易天行嚴厲之色,不禁微微一怔,一時間答不上話。

易天行道:“你既然不敢答應,那是默認此事了。你送金老二這座佛像時,曾經許諾他,只要憑此佛像,不論何等大事,少林寺都替他擔待下來。”

元通大師眼看衆僧已爲易天行言詞所動,心中縱甚惱怒,也是不便發作。況他生性陰沉,略一沉思,已恢復了鎮靜,便冷冷說道:“金老二何許人物?本座是何等身份,豈肯對他有所承諾?”

易天行笑道:“問題就在這裡了!少林寺掌門之人,是何等受人尊仰?但卻把隨身攜帶的金佛,送給一個武林聲名不著之人……”

元通大師冷冷一笑接道:“江湖之上,有誰不知你易天行僞善行惡,極擅心機,一座金佛何以不可僞造……”

目光一掠易天行,接道:“舉出一個死無對證之人,編出一套聳人聽聞之事,這辦法真是高明得很,用心也夠惡毒了。”

易天行一皺眉頭,道:“一個出家之人,心機這等陰沉,無怪你能主謀大局,連殺兩代師長了。”

他的字字句句,都如利劍一般,洞穿了元通大師的心。

但陰沉的元通大師,竟然仍能保持鎮靜之容,淡淡一笑,道:“貧僧本該急傳綠玉佛令,立時置你死地,但你編造的聳人聽聞之言,已使人懷疑,本座索性由你說完謊言,弄個水落石出。”

易天行道:“你當真是沉得住氣……”,一面高舉金佛,一面接道:“目下的關鍵,是這金佛是否僞制了,如若貴寺中人,能夠鑑別出這佛是貴寺的,不知你還有什麼話說?”

元通大師道:“少林寺三座金色佛像,現存放在‘藏經閣’了,那閣中放了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真訣,以及天下武林人物,人人慾得的《達摩易筋真經》,本座確信能進入那‘藏經閣’之人,決不至只竊取一座金佛。”

易天行道:“唉!你這般的能言善辯,處處避重就輕,看來今日不費上一番口舌,實難使你俯首認罪了……”

語音一頓,回目望着慧因大師,接道:“大師乃目下少林一派中僅餘的長老之一,想必見過那三座金佛,你先鑑別一下,此物是否爲少林所有?”一擡手,把金佛投擲向慧因大師。

慧因大師接過金佛,仔細瞧了一陣,臉色大變。

元通大師道:“師伯可看出僞造的破綻了嗎?”

慧因大師道:“這個,這個……據老衲鑑識,這金佛似非僞造。”

元通大師道:“有這等事?拿給本座瞧瞧!”

慧因大師略一猶豫,把手中的金佛遞了過去。

元通大師接過金佛,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陣,臉色突然一沉,肅然說道:“果非僞造之物。”

衆憎聽他承認,不知是喜是驚,都不禁爲之一呆。

易天行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刁猾險詐之人,可惜你今日遇上我易天行了……”

元通大師臉色一整,目光炯炯,環掃了羣僧一眼,道:“藏經閣金佛居然失竊,本座何以一直未得稟報?”

羣僧面面相覷,不知如何答覆。

元通大師緩緩收了金佛,冷厲地說道:“易天行,武林傳言,你在各大門派,以及二谷、三堡之中,全都派有臥底之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竊取了我們少林寺中金佛,想來偷竊之物,定然不少?”

他言語之間,暗含挑撥之意,想把易天行造成衆矢之的。

徐元平長嘆一聲,說道:“易老前輩,你和他這般相辯,不知要辯到幾時?在下之意,易老前輩請把胸中所知,直說出來,不論少林寺諸位師父信與不信,咱們就算盡了心意。”

易天行道:“這也是個辦法……”

微微一頓,接道:“諸位師父都知道慧空大師是貴寺中數百年難得的一位奇才。其實他的才華,何只突出於貴寺,就整個武林而論也是三百年來不見古人的一位奇才,上天賦他絕世的才華,但卻使他被囚一生,含恨而逝……”

忽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

那宮裝美婦不容那青衣老叟開口,立時接道:“你哼什麼?難道你還強得過他不成?”

青衣老叟似是不願和宮裝美婦衝突,立時默然不言。

易天行沉吟了一陣,接道:“二十年前的一個仲秋之夜,貴寺中慧字一輩的掌門人,身患急症而逝,諸位師父想必還未忘記。”

慧因大師道:“不錯,慧生師弟圓寂距今,剛好二十寒暑,老衲行腳西域,歸來時剛好八月十六,掌門師弟已氣絕半日之久了。”

易天行道:“慧生大師死於元通暗下的奇毒之上,但慧生死前的迴光返照,發覺了元通下毒之事,曾經大罵元通,當時元通還誤認奇毒失效,師父中毒不深,不敢出言反抗,故而跪地求饒,連連告罪,說是身受七師叔指示,纔在茶中下毒……”

慧因大師微微一怔,道:“七師叔……”目光投注到慧果臉上,道:“七師弟,可有這件事嗎?”

慧果大師臉色一變,突然合掌說道:“師兄恕罪……”而後緩緩閉上雙目,坐了下去。

元通大師一皺眉頭,厲聲喝道:“師叔如無此事,何以不肯出言相辯?”

他一連叱呼數聲,不聞慧果相應之言。

慧因大師長嘆一聲道:“他已暗用小天星重手法,自震內腑而死,氣絕多時了。”

元通大師呆了一呆,緩步向慧果走了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元通的臉上,只見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慧果的身側。

慧因大師突然高喧一聲佛號道:“易天行有意誣傷,掌門人萬勿受愚……”,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忽然回想到少林寺在武林中的清高聲譽,本門的不幸恨事,豈能當着這麼多武林高手之前揭露出來?

只見元通大師緩緩舉起了綠玉佛杖,道:“慧因師伯……”

慧囚大師合掌欠身,急聲應道:“老衲在,掌門人有何吩咐?”

元通大師面色慘白,肅然說道:“這綠玉佛杖已在我們少林寺中傳了二十六代,權高令重,高過掌門,本座敬以權杖賜授師伯。”

慧因大師一怔道:“這個老衲如何敢受?”謙辭之間,元通大師已大步走了過來,沉聲大喝道:“師伯接杖!”一揮手,硬把綠玉佛杖投了過去。

這代表少林一派的權威之杖,受着少林僧侶無比的尊重,羣僧一見綠玉佛杖脫手,齊齊合掌驚叫。

慧因大師一聳慈眉,伸手抓住了綠玉佛杖。

只聽元通嘆道:“易天行說的不錯,本座確然犯了謀殺師長的大罪,那金佛也是我相贈給金老二的,這其間牽扯了上兩代師長間的恩怨,本座已有詳細記述,現在方丈室雲牀之一座木箱內,師伯回寺,憑權杖開啓木箱,當可瞭然諸般詳細經過,本座謀得權位,輕以本寺之寶送人,深覺愧對歷代師祖,實無顏再生人世了……”

慧因大師一個箭步,竄了上去,道:“掌門人且慢自輕……”

元通大師圓睜雙目,大聲喝道:“快退開去。”舉手一掌,直向慧因大師前胸推去。

慧因大師側身一讓,元通大師已迅快的揮動右手,猛向自己前胸一按。

羣憎齊聲大喝,伸手欲救。

只見元通大師右手一拂前胸,立時收回,但他的“玄機”要穴之上,已多了一把直沒及柄的短劍。

羣僧想不到他袖中早已暗藏兵刃,眼看救援不及,只好向後退去。

只見元通大師走近石壁,取出懷中金佛擺好,面佛跪了下去,高聲說道:“弟子身犯大逆不道之罪,願在我佛面前懺悔……”,右手一揮,拔出前胸短劍,鮮血激射而出。

慧因大師呆了一呆道:“收了兩人屍體。”

四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應聲而上,把慧果大師、元通大師兩人屍體負在背上。

慧因大師緩緩把兩道目光,移注在徐元平的臉上,嚴肅地說道:“你替我們少林寺洗刷了兩代含冤。但也傷損了少林寺在江湖數百年的清高聲譽,老衲真不知該視你作敵作友?”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敵友之分,但憑大師心念……”,仰起頭,縱聲大笑一陣,道:

“兩樁心願已完其一,再能報得父母之仇,死而何憾。”

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三十一回 生死抉擇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三十一回 生死抉擇第四回 荒野激戰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第二十四回 俠女柔情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二回 悔心撣院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三十六回 曠世騙局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十六回 步步陷阱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十四回 兩敗俱傷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十八回 催命令牌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三十五回 自相殘殺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六回 神秘莊園第二十五回 玉釵之盟第七回 孤傲少年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第二十七回 爾虞我詐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三十七回 玉蟬金蝶第七回 孤傲少年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一回 夜闖少林第五回 羣豪會古都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二十三回 脫困玄武宮第十八回 催命令牌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十九回 迷霧重重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十三回 武林隱秘第十二回 螳螂鋪蟬第四回 荒野激戰第十四回 兩敗俱傷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第二十五回 玉釵之盟第一回 夜闖少林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五回 羣豪會古都第十四回 兩敗俱傷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三十一回 生死抉擇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三十回 一掌敗鬼王第十六回 步步陷阱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十二回 螳螂鋪蟬第十二回 螳螂鋪蟬第三十回 一掌敗鬼王第二回 悔心撣院第二十三回 脫困玄武宮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第三十回 一掌敗鬼王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第六回 神秘莊園第三十七回 玉蟬金蝶
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三十一回 生死抉擇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三十一回 生死抉擇第四回 荒野激戰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第二十四回 俠女柔情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二回 悔心撣院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三十六回 曠世騙局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十六回 步步陷阱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十四回 兩敗俱傷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十八回 催命令牌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第二十回 閨房幽怨第三十八回 南海奇盡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三十五回 自相殘殺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六回 神秘莊園第二十五回 玉釵之盟第七回 孤傲少年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第二十七回 爾虞我詐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第三十七回 玉蟬金蝶第七回 孤傲少年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一回 夜闖少林第五回 羣豪會古都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二十三回 脫困玄武宮第十八回 催命令牌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第九回 竹石奇陣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十九回 迷霧重重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十三回 武林隱秘第十二回 螳螂鋪蟬第四回 荒野激戰第十四回 兩敗俱傷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第二十五回 玉釵之盟第一回 夜闖少林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五回 羣豪會古都第十四回 兩敗俱傷第八回 金牌令諭第三十一回 生死抉擇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第三回 雲夢二嬌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三十回 一掌敗鬼王第十六回 步步陷阱第十回 古墓探秘第二十九回 霧裡看花第十二回 螳螂鋪蟬第十二回 螳螂鋪蟬第三十回 一掌敗鬼王第二回 悔心撣院第二十三回 脫困玄武宮第二十八回 天罡之陣第二十一回 盜俠難辨第三十回 一掌敗鬼王第三十三回 千毒谷主第六回 神秘莊園第三十七回 玉蟬金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