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二探古墓

只見那壁間鐵門已被拉開,滔滔激流,洶涌而過。

這甬道建築之時,似是已顧慮到這座鐵門開啓之後,水勢可能衝入,特以在兩側築建了兩道水閘,任那激流雷鳴,奔勢如涌,但水勢始終無法涌出鐵門。

上官婉倩生長在西北,那地方甚少河流,她雖然一身武功,但水底工夫,卻是一竅不通,眼看那澎湃怒流,芳心大爲震駭,呆了一呆,才毅然說道:“我隨在爹爹身後,自然是不要緊了,我一點也不害怕!”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發抖,顯然是違心之論。

千毒谷主輕輕嘆息一聲,道:“倔強的孩子,這等激漩的水勢,連老夫看了都有些害怕,你一點都不害怕,豈不是自欺欺人之談。”

上官婉倩道:“除非你也不去,我就知難而退……”,她說話的聲音甚高,似是有意讓徐元平等聽到。

千毒谷主微微一笑,道:“你這話可是說給我聽的嗎?”雙臂一抖,兩條蛇突然急竄而下,盤在他的腳前。

上官婉倩嗔道:“自然說給爹爹聽了,不信咱們一起退回去吧!“千毒谷主道:“好,好,就算你說給我聽的吧!”抖開水獺皮衣穿在身上,另從身上拿出一條絲帶,接道:“孩子,把這條帶子紮在你的身上。”說話之間,已把手中一端,緊緊束在自己的腰間,結了一個活結。

上官婉倩依言把絲帶在身上紮好,高聲說道:“爹爹,咱們可以走了。”她聲音雖然高昂,但卻隱隱流露出一股淒涼的味道。

千毒谷主雙目盯注在那長眉老人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這鐵門不要關起,如若一日夜工夫還不見我們回來,再關不遲……”,他微一停頓,接道:“其實你們就關上這道鐵門,老夫也不害怕。”緩緩轉過身去,抓起兩條怪蛇,向那激流走去。

上官婉倩回目望了徐元平一眼,突然大步而行,搶在千毒谷主的前面。

徐元平身子一側,疾由那長眉老人身旁穿過,跟隨在千毒谷主的身後。

行不過六七步遠,已到那激流邊緣。

一股陰寒之氣直撲上來,當先而行的上官婉倩,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回過身子道:

“爹爹……”,秋波轉處,發現徐元平正站在千毒谷主身後,一陣心情激動,忘去了下面之言。

千毒谷主望着激流說道:“孩子,你再想想要不要去,現在還來得及。”

上官婉倩忽然大踏一步,躍入激流。

千毒谷主輕咳一聲,道:“任性的孩子!”緊隨上官婉倩身後躍入水中。

那激流漩渦之力,十分強大,兩人一躍入水,登時卷沉水底蹤跡不見。

但見水花一濺,那溪水又恢復了原有的澎湃洶涌。

徐元平呆呆的望着水面,自言自語地說道:“好厲害的一股激流。”

只聽長眉老人哈哈大笑,道:“我瞧這兩個人是死定的了。”

徐元平莫名所以的心頭一震,道:“他們有水獺皮衣護身,何以非死不可?”

長眉老人道:“這道激流,不但急漩如輪,而且深藏地下,一個人三日夜不吃飯,可以忍受,但如要久不換氣,只怕要活活悶死。”

徐元平道:“一個內力精純之人,施展鶴眠龜息法,閉上一兩個時辰不出氣,並非什麼困難之事。”

長眉老人怔了一怔,道:“這個老夫就不大清楚了。”

金老二突然插嘴說道:“看水流去勢,那孤獨之墓中的水門,可能已被打開,時機不再,寸陰如金,咱們如要去,得要早點動身了。”

徐元平道:“不錯……”,回頭望着那長眉老人道:“老前輩自稱有越渡這激流之法,不知怎樣一個渡法?”

長眉老人微微一笑,道:“那要比他們安全多了,你們等一會吧!”轉身急奔而去。

金老二一皺眉頭,道:“咱們追出去吧!別讓他關上了鐵門!”

徐元平道:“不用吧!此人不像陰險之人。”

兩人等了不大工夫,那長眉老人果然如言而來,只是在他的身後,多了一頭金毛猩猩。

金老二道:“你當真要帶它去麼?”

長眉老人道:“老夫說一不二,它已相伴我數十年歲月,此去是生是死,誰也無法預料,帶着它也好作個伴兒。”

金老二道:“時間不早了,你那越渡的辦法,也該說出來啦!”

長眉老人目光凝注左側,微微一笑,道:“那千毒谷主枉有虛名,他也不想想如若這道激流當真通往孤獨之墓,那築墓之人極可能在此地留下越渡這激流之物……”

金老二左顧右盼了一陣,不見任何可用之物,不禁一皺眉頭。

長眉老人哈哈大笑,道:“如若是那越渡激流之物,一眼能夠看到,只怕早被那千毒谷主取用了。”轉身走了兩步,舉手在那石壁之上一拉,但聞砰然一聲,石壁間忽然現出一個巨大的裂口。

徐元平大步走了過去,只見那裂口裡面,放着一個形如棺材之物。

長眉老人打開蓋子,笑道:“咱們坐在這裡吧!”

金老二探頭一望,只見裡面原已設好座位,當先跨步而入。

只見那長眉老人先把金猩猩抱了進來,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雙手一拉,合上蓋子。

徐元平道:“老前輩,咱們都進來了,這東西如何下水?”

長眉老人道:“自然是有法子了。”突然伸手,在那棺頭前面用手一陣搖動,那棺材形的怪船,突然自動向前走了起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便滑行在激流之中,而且速度奇快又極平穩。

滑行之間,忽見兩團黑影,翻滾在激流之中。

徐元平目力過人,雖在極暗的光線之下,仍然看出兩個身穿着水獺皮衣的人,只不過無法辨出哪個是千毒谷主,哪個是上官婉倩罷了。

但見一人仰手一把抓了過來,水流勢急,那棺外又無可資攀拿之物,船棺一滑而過,把那伸手之人拋在後面。

徐元平急的啊喲一聲。

金老二急急說道:“平兒,你怎麼了?”

徐元平道:“他們恐怕是完啦!”

金老二哈哈一笑道:“你可是說那千毒谷主嗎?他如葬身在這激流之中,咱們少了一個勁敵,有什麼值得惋惜?”

徐元平道:“可是那上官姑娘……”,想到上官婉倩數日來對他的照顧之情,心情一陣激動,但感熱血向上衝來,高聲對那長眉老人說道:“老前輩,這棺蓋可否打開,我要出去!”

長眉老人冷冷說道:“我還想活着到那孤獨之墓中瞧瞧,打開棺蓋,咱們一個也別想活了。”

徐元平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前輩言之有理。”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金老二壓低聲音說道:“孩子,那上官姑娘雖然對你恩情甚重,但她已經是那千毒谷主的兒媳婦了,你……”

徐元平凜然說道:“叔父之言,把侄兒說成了何等人物?大丈夫受恩豈可不報?她雖是女兒之身,但侄兒視她有如男子一般。”

長眉老人高聲說道:“兩位不要吵!老夫算計流速行程,大概咱們快到孤獨之墓了。”

說話之間,忽聽砰然一聲,那滑行的船棺突然停了下來。

金老二道:“怎麼不走了?可是船壞了嗎?”

長眉老人道:“可能是已到了孤獨之墓。”

徐元平看那水勢流速仍然很快,一皺眉頭,說道:“只怕是船壞了……”

餘音未住,突覺身子一陣搖動,似是那棺材形狀的怪船,由高空直跌下去。

但聞一聲砰然大震,那棺木怪船又繼續向前行去,似是這巨大的一震,並未把木棺碰壞,但它行速,卻是慢了很多。

徐元平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一路行速不變,此刻忽慢下來,不是船出了毛病,定然水速減低,切莫穿越了孤獨之墓而去,而我們仍無所知,那可是難能彌補的憾事。

念轉心動,低聲喝道:“老前輩,你可能讓這船停下來嗎?”

那長眉老人道:“這我就不清楚了,試試看吧!”右手用力一扳那船頭操縱木輪的栓鈕。

只聽一陣彭彭咚咚之聲,坐船忽然在水中旋轉起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來。

徐元平借船上小窗向外望去,只見那磚石砌成的小道中,水勢逐漸的減低,坐船橫了過來,卡在兩壁之間,是以再難前行,不禁暗自讚道:造這坐船之人,思慮實在周到,除非橫舟卡在兩壁之間,在這狂流之中,實難停得下來。

細看兩壁不禁失聲叫道:“敢是已到了孤獨之墓。”

金老二道:“咱們打開蓋子瞧瞧吧!”

說話之間,那水勢又減弱了很多。

徐元平大聲笑道:“到啦!不知何人已關上水閘,咱們如果晚來片刻,只怕已難進這孤獨之墓了。”

那水勢消減的速度異常迅快,不大工夫已低過坐船。

長眉老人扭開釦環,猛力向上一推,那船蓋開了一半,似是突然遇上了甚大壓力,又自動沉了下來。

金老二心中一動,叫道:“外面有人,平兒,你準備迎敵,我幫他推這船蓋。”

長眉老人哈哈一笑,舉手在那猩猩背上拍了一掌,說道:“幫幫忙!”

那猩猩舉起雙手,猛力向上一推,船蓋升起了半尺,長眉老人和金老二同時相助,加勁向上推去。

只聽一聲冷哼,船蓋突然一輕,向上翻去。

徐元平雙掌護胸,當先站起。

擡頭看去,只見一身水獺皮衣的千毒谷主,抱着上官婉倩,站在四五尺外,那兩條怪蛇,仍然盤繞在他的身上,夾道積水僅及他膝下。

徐元平急急問道:“她怎麼樣了?”

千毒谷主冷冷答道:“與你何干……”,目光一掠那長眉老人,道“有這等穿渡激流之舟,你竟敢不告訴老夫?”

長眉老人洋洋得意地笑道:“誰要你不聽老夫的話……”

忽聽一個高昂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水退啦……”

千毒谷主縱身一躍,落入那坐船之中,急急說道:“快坐下來,扣上蓋子。”

長眉老人冷冷說道:“這木船是老夫之物,我高興要誰坐,誰才能坐。你這般大呼小叫,喧賓奪主,給我滾出去!”

千毒谷主生平之中,從未受過人這樣當面斥罵過,不禁呆了一呆,道:“你可是罵老夫嗎?”

長眉老人道:“自然是罵你了……”,忽然想及此人,竟連這等相指而罵的事情也分辨不清,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金老二扯了一下那長眉老人衣領,道:“小聲一點,有人來了!”

徐元平已知那長眉老人不會武功,暗中運氣戒備保護他,只怕千毒谷主惱羞成怒,突然下手施襲。

哪知一代梟雄的千毒谷主,對那長眉老人的斥罵之言,竟似毫不放在心上,緩緩放下上官婉倩,脫去她身上的水獺皮衣,推拿她身上要穴,直待上官婉倩醒來之後,才脫去身上的水獺皮衣,乾笑一聲,道:“如若不是老夫抓住了你這棺材般的木船,增快行速,可能是被拒於水閘之外,爲此事饒你們一次不死。”

言中之意,似是包括所有的人。

上官婉倩睜開星目,凝注在徐元平的臉上,問道:“我可是在做夢嗎?這是什麼地方?”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咱們都還好好的活着,這是孤獨之墓。”

上官婉倩舉手理理長髮,笑道:“我被那激流衝擊的暈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但願咱們在這墓中,困上一月之後,你再出去。”

徐元平不知她言中含意深刻,暗示死期,只道她被激流衝暈了頭腦,當下含含糊糊地應道:“但願咱們各自早償心願,也好早些離此。”

千毒谷主冷哼一聲,接道:“孩子,你已經身有所屬,老夫和令尊,都是名重武林之人,你說話要檢點一些,不能留人話柄。”

上官婉倩緩緩站起身子,回顧了千毒谷主一眼,道:“我從小就隨便慣了,我那生身之父,都不要管我,你要管我這樣多嗎?”

千毒谷主幹咳了一聲,道:“情形不同了,你現在已經是我們冷家的媳婦了。”

上官婉倩忽然格格大笑,道:“如果我死了呢?”

千毒谷主道:“老夫言出如山,你死了我也要下聘禮,接你的屍體到千毒谷去。”

上官婉倩淒涼一笑,道:“你儘管放心吧!生雖未必入冷家門,死卻是你們冷家鬼!”

千毒谷主臉色一變,肅然說道:“孩子,你可是悔婚了?”

上官婉倩道:“我生平不作後悔事,打落門牙和血吞,答應了就永不更改。”

千毒谷主忽然長嘆一聲,道:“上官嵩能把你從小寵大,老夫有何不能?孩子,只要你不忘此身已是我們冷家人,任憑你鬧翻天,也有老夫爲你擔待。”

上官婉倩突然流下兩行清淚,道:“只怕我薄命無福,有負爹爹一番錯愛之心……”

只聽一聲大喝,遙遙傳來,道:“什麼人?”

原來上官婉倩講到傷心之處,聲音愈來愈大,夾道傳音,被人聽到。

千毒谷主冷笑一聲,喝道:“要命的。”他聲音沉重有力,傳出去良久之後,音量返射回來,滿耳盡都是要命之聲。

那喝問之人,不再回聲,顯然對方已不願再露行藏。

千毒谷主突然舉步跨出那棺材般的怪船,笑對上官婉倩說道:“孩子出來吧!咱們藏身之處已經暴露,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徐元平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行藏既露,躲亦無益,這墓中水閘開而復閉,顯然已經有人找到那水閘開閉機鈕,看來這墓中已經有不少高人進入,我既有爲而來,大可不必再躲避敵人。

心念-轉,緊隨千毒谷主跨步而出。

金老二和上官婉倩隨着徐元平身後,跨了出來。

那長眉老人挽着金毛猩猩的左臂,一齊隨出。

千毒谷主冷笑一聲,道:“帶着這等蠢笨的畜生同行,無異自暴行蹤,老夫替你除去如何?”

長眉老人道:“你動它一下看看?”

千毒谷主陰沉地說道:“老夫從不信邪……”忽然一把拉着上官婉倩,飈然而退,身軀晃動,人已到兩丈開外。

徐元平似已警覺急急說道:“快些躲開!”一閃身子,避到那怪船後面。

金老二提氣一躍,閃開八尺,貼壁而立。

長眉老人江湖歷練不豐,耳目也不似他人靈敏,眼看幾人紛紛躍避開去,心中甚覺奇怪,剛想出言喝問,忽見一道火光,疾射而來,叭的一聲,擊中那怪船之上,立時爆散開去,化作一團碧光閃閃的火焰。

徐元平急急叫道:“老前輩,快躲起來。”

那長眉老人似是亦覺到了自已身處險境,身子一側,向那怪船後面躲去。

只聽一聲尖銳的金風嘯空之聲,一道寒芒,電射而到,掠着他頭頂而過。

徐元平伸手一抓,硬把他拉入怪船後面。

那金毛猩猩究不如人靈慧,那長眉老人不招呼於它,它就不知如何躲避,目注那長眉老人隱身之處,吱吱兩聲怪叫。

但聞刷刷兩聲,又是兩道光焰疾射而來,一支又射中橫在夾道中的怪船上,一支卻擊中那金毛猩猩。

那紅色的光焰,射中金毛猩猩之後,突然爆成一片大火,在猩猩身上熊熊燃燒起來。

長眉老人眼看那相伴自己數十年的猩猩,全身籠罩在一片火焰之中,大部金毛已被燒着,心中大爲疼惜,不顧危險,一躍而起,直向那金毛猩猩奔了過去。

徐元平急聲喝道:“老前輩!”探手一抓,抓住了那長眉老人的手臂,接道:“那猩猩中的是硫磷火箭,火焰頑強,不易撲滅,咱們已陷身危境,老前輩不可妄動。”

他生具俠膽柔腸,眼看那猩猩身受火焚之苦,心中甚是不忍,勸那長眉老人不可妄動,自己卻疾躍而出,直向那猩猩衝去,揮手一掌,拍在那猩猩後背火焰燃燒最烈之處,左腳猛力一勾,掌上同時加勁,那猩猩頓時摔到地上。

這時,夾道存水,只不過餘下一寸左右,徐元平暗運功力,力貫雙臂,強行扭動那猩猩的身軀,在地上翻了兩個轉身,把它身上燃燒的火焰熄去。

只聽強勁的金風嘯空之聲,傳人耳際,一道寒芒,挾着奇猛的威力飛來。

徐元平吃了一驚,暗暗忖道:什麼暗器,威勢這等強大!疾快抱着那猩猩,貼地滾向一側。

但聞砰的一聲,那道疾射而來的寒芒,正擊在徐元平和那金毛猩猩停身之處,水花飛濺中直插石地。

如非徐元平及時的抱住那猩猩滾向一側,這威力驚人的一擊,足以把人畜一齊洞穿。

金老二凝神看那暗器,插入石地之後,還有兩尺多長,形如標槍,後面卻飄着一面黑色三角旗。

火光能熊,可見那旗上繡着的白色骷髏標幟。

徐元平動作迅快,避開標槍之後,立時一挺而起,抱着那金毛猩猩,躍飛到那形如棺材的怪船之後。

長眉老人目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臉上,低聲讚道:“孩子,當今世上,雖然有不少人練成各種毒功、毒藥,但真正能當得毒人之稱的,恐怕只有我們兩人了……”

說話之間,右手已從懷中摸出了兩粒丹丸,放入那金毛猩猩口中。

只見那金毛猩猩口齒啓動,把那兩粒丹丸,吞了下去,忽然閉上雙目沉睡過去。

長眉老人快樂的放聲大笑道:“就目下形勢而論,這孤獨之墓中,可能已有了甚多高人,我雖有超逾常人甚多的膂力,但卻絲毫不懂武功,在這幽暗的古墓之中,隨時可能被人殺死……”

徐元平道:“晚輩和老前輩走在一起,盡力防範,或能渡過兇危。”

長眉老人笑道:“不用啦,縱然你和我寸步不離,也無法防止那突然而來的暗器偷襲……”,他臉色突然一整,莊嚴說道:“現在我已給這頭猩猩服用下最強烈的毒藥,我自知難出這孤獨之墓,也不願相伴我數十年的猩猩活在世上,任人奴役,因而給他服下絕強的毒藥,使他生命中所有的潛力,在三日之內完全發揮出來,片刻之後,它再醒來,已然是另外一個樣子了,它的雙手,足可以生裂虎豹,不論何等武功高強之人,也難降服它,但我一旦被人暗算而死,無人可駕馭它,勢必要亂行出手傷人,現在我要傳你駕馭它的密語,只要照我動作,它就可以代你拒敵度險……”

徐元平默然不語,心中卻千迴百轉,暗暗忖道:這一頭猩猩也是一個生命,只是它不似人類那般的奸詐,無善惡之念,是非之分,我徐元平如何能借重一個猩猩之力,保護於我。

他念頭還未轉完,那長眉老人已接續說道:“咱們眼下處境,兇險異常,隨時隨地有和人搏鬥之險,寸陰如金,快些收斂心神,聽我傳授你駕馭它的密語。”

徐元平忽然想到慧空大師傳授他武功之時也是這般說法,不禁心頭一凜,趕緊澄清心神,正襟而坐,肅然說道:“晚輩洗耳恭聽。”

長眉老人微微一笑,低聲傳授他駕馭那猩猩的密語和手勢。

他說話的聲音極低,就是坐在兩人身側的金老二,也是聽不清楚。

忽然間,遙遙的傳過來兩聲厲叱,和一垂死掙扎的慘叫之聲,劃破夾道的沉寂。

陰森的古墓,一片漆黑,那聲慘叫,也顯得更爲淒涼,動人心魄。

徐元平輕輕嘆息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墓中,果然已雲集了不少高手,那人一定死的很慘。”

長眉老人冷冷地接道:“我傳授你那駕馭猩猩之法,可都記下了嗎?”

徐元平道:“都記下了。”

長眉老人道:“記下了就好,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內,它就要醒過來了,你現在先試試看,能不能運用自如?”

徐元平道:“晚輩遵命。”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傳入耳際:“徐相公,快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徐元平仔細分辨那聲音,有些不像是上官婉倩,不禁微微一怔,沉聲問道:“你是誰?”

那嬌脆的聲音接道:“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你心中可是害怕嗎?”

徐元平冷哼了一聲,暗暗說道:“有什麼可怕!”霍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去。

金老二低聲說道:“平兒,此時此地,不是爭名逞強之時,天下高手雲集此墓,彼此勾心鬥角,手段毒辣無比,加上這墓中的黑暗,景物不辨,正是各自暗施毒手的好時機。”他輕輕嘆息-聲道:“那日在這孤獨之墓外面一戰,據叔叔冷眼旁觀,你的武功,已使參與那場大戰之人,都爲之傾服不已,但也增加了他們殺你之心,江湖險詐,防不勝防,你要小心一些爲是。”

但聞那嬌脆的聲音,重又傳來,道:“徐相公!徐相公……”,語氣之中,充滿着痛苦和淒涼。

徐元平劍眉一聳,低聲說道:“叔叔放心。”加快腳步,直走過去。

金老二急急說道:“平兒,等等我,咱們一起去吧!”站起身來,緊隨在徐元平的身後。

徐元平微一沉吟,說道:“這位老前輩不會武功,叔叔還是留在這裡保護他吧!”

金老二微微一笑,道:“好吧!我和你一道去,也許要拖累於你……”,微一頓,接道:

“如若你發現情勢不對,就快些回來……”,壓低了聲音,接道:“不到必要,最好不要和對方動手,那位上官姑娘仍對你一往情深,江湖之上人心太過險惡,不妨利用她的牽扯之力,借用千毒谷主之能……”

徐元平搖搖頭,接道:“這個,這個不太好吧!平兒堂堂男子,怎能利用一個女孩子情感上的矛盾,從中漁利。”

金老二說道:“據我觀察,她似乎是有着極深的痛苦,答應嫁給千毒谷主之子,實非出於本心。”

徐元平心中對金老二極是尊重,雖然不願聽他這些無謂之言,但也不願發作,當下微微一笑,道:“我要去看看了,那呼叫我的女孩子,似是正受着難以忍受的迫害。”

急步對那發聲呼叫自己的方向走去。

金老二諄諄相告,加上他近來經歷的風險,使他生出了甚大戒心,暗中運功戒備。

這是一條寬僅數尺的夾道,那呼叫之聲傳來的方向,剛好和暗器飛來的方向背道而馳。

徐元平走出了三四丈遠,仍然不見動靜,心中暗暗忖道:奇怪呀!難道她已經遇害了。

當下高聲道:“剛纔哪一位要找在下?”

只聽夾道中迴音傳來,不聞那女子答應之聲。

徐元平運足目力,向前看去,只見三丈左右之處,夾道的兩側,似是又有一道橫穿而過的夾道,心中暗暗奇道:這條夾道乃激流通道,此刻突然又有一道夾道橫穿而過,顯然墓中的機關,已經被人發動了。

心中忖思,人卻仍然放步向前行去。

夾道中幽寂的像一道死巷,徐元平落足雖然很輕,但仍可聽聞步履之聲。

突然間,由那橫穿的夾道中,傳出來一聲厲喝,一條人影疾閃而出,迎面奔來。

徐元平霍然停下腳步,閃到一側,本想放他過去,但又忽然想起數丈之外,就是金老二和那長眉老人停身之處,當下又舉步跨回,攔在路中。

那迎面奔來之人行速極快,徐元平剛剛跨回夾道中間,他已衝到前面。

那人一見有人攔路,不問青紅皁白,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徐元平右掌一推,硬接了那人一掌,冷冷喝道:“怎麼出手就要傷人?”

但聞砰的一聲,雙方掌力接實,那疾衝而來之人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徐元平凝目望去,只見來人是一個身軀矮小,環目方臉的中年人,一身短衣,背上斜揹着一個長長的包裹,也不知藏的是什麼兵刃。

那人樁徐元平一掌震退了數步,不禁微微一怔,心想對面之人,不是三谷二堡中首腦人物,亦將是武林中甚得盛譽的高手,哪知凝目望去,竟然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不禁臉色一變,怒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你又是什麼人呢?”

那人剛纔接了徐元平一掌,已然吃到了苦頭,心知對方年紀雖然幼小,但武功卻是不可輕侮,當下暗中提起真氣,準備出手一擊而斃對方,口中卻故意說道:“咱們素不相識,你爲何攔阻我的去路?”

徐元平呆了一呆,訥訥的答不出話來,只覺對方之言甚是有理,無法反駁。

突然間,又是二聲慘叫傳來,聲音厲悽短促,顯然是一種死亡呼號。

緊隨着響起了一聲長笑,搖曳在夾道之中,傳播開去。

那矮小中年人似是被那慘叫之聲,擾的心神震盪,全身微微一顫,不自主的回頭望去。

就在他回顧之間,忽然大喝一聲:“蛇……”,探手一把,向下抓去。

不遠處傳過一聲陰沉的冷笑,道:“絕毒之蛇,死亡之口……”,餘音未絕,那矮小中年人,突然倒地而斃。

徐元平凝目看去,只見他手中一條小蛇,猛的一竄,躍飛開去。

顯然他探手一把,已然抓住那小蛇,只因蛇毒發作太迅,他還未及用力捏斷毒蛇,人已毒發而死。

黑暗中,雖然無法辨識那顏色,但徐元平想到定然是千毒谷主身帶兩條毒蛇之一,心中暗自駭道:不知什麼毒蛇,毒性竟然如此之重,毒性發作的這般迅快……

心中念頭電轉,口中卻高聲說道:“冷老前輩,還未走嗎?”

遙遙的傳過來一聲冰冷的聲音,道:“目下這古墓之中,步步充滿兇險、殺機,老夫看在我那兒媳面上,饒你一次不死,咱們再遇上時,我就要你的命了。”

徐元平忽然想起上官婉倩來,不知身在何處?何以不聞講話之聲。

一想起上官婉倩,就不自禁的想起來這數日中相待的恩情,不禁心頭一急高聲叫道:

“冷老前輩慢走一步,在下還有事請教。”一面急急向千毒谷主停身的地方奔行過去。

但聞迴音在夾道中飄蕩,不聞千毒谷主的迴應之聲。

他行動迅快,倏忽之間已到了那橫過的夾道口處。

只聽一個冷峻聲音,由那橫穿的夾道中傳了過來,道:“什麼人?”隨着那喝問之聲,傳過來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

徐元平早巳留神戒備,回臂拍出一掌,人卻颼然閃向一側。

阿股掌力相接,旋起了一陣急風。

但聞一聲冷哼,罵道:“老毒物二十年未入江湖,掌力果然又強了不少。”

顯然,對方竟然把徐元平當作了千毒谷主。

徐元平中一動,暗暗忖道:不知對方是何等人物,竟然把我當作了千毒谷主,想來他定然聽到了千毒谷主的聲音。心念一轉,側身貼在牆壁之上,默不作聲。

過了一陣工夫,冷峻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老毒物你縱然不肯開口,也別想瞞得過老夫。”

徐元平聽那聲音充滿急躁,想是心中早已等的不耐。

徐元平暗中提聚真氣,緩步移到那橫穿而過的巷口。

數日以來,連番遇上兇險之事,對江湖上人心的險惡,早已有了認識,尤其這陰森幽暗的古墓之中,現下正在展開慘酷的屠殺,不論何人,只要一進入這古墓,在這古墓之中相遇,彼此就算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雖是素不相識,但也以毒手相向。

他聽到過幾聲震耳的厲悽慘叫,那每一聲呼喚之中,即有一個人失去了性命。

他親眼看到了千毒谷主施放毒蛇暗中殺人的毒辣手段,在這等黑暗之中,那毒蛇卻是攻擊人最好的方法。

這些慘酷的殺人之術,使徐元平提高了警覺。

那人呼叫了兩聲之後,仍然不聞相應之聲,心中似是難再忍耐,只聽步履之聲,傳了過來,想是那人已大步行來。

他似是有意讓人聽到他已緩步走來,故意落足甚重。

片刻之後,那步履聲忽然停了下來,一條黑影疾躍而出。

徐元平右手一擡,正待伸指點去,心中忽然一動,暗道:他邁着沉重步子走來,分明是存心想誘我中計……

只聽砰然一聲,那人影撞在對面的石壁上,倒了下去。

徐元平先是微微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那條人影,原來是一具屍體,被人默用內力,投擲出來,如若適才冒失出手,勢必被隱身在轉角之處的強敵暗算。

他暗自吸了一口冷氣,忖道:江湖中人,當真是詭詐的很,一不小心,就將有殺身之禍。

忖思之間,忽見火光一閃,一個火摺子投了過來,落在那屍體旁邊,熊熊的燃燒起來。

幽暗的夾道中,驟然間出現了一片光明。

徐元平迅快移動身軀,向後退出了二丈多遠,避到火折光芒照射之外。

一個高大的老者,緩步走出那橫過的夾道,站在兩條夾道的交叉路中。

這人胸垂白髯,身軀高大,虎頭環目,生像威猛至極。

只見他雙目轉動,望過兩側夾道之後,突然仰臉大笑三聲,說道:“老毒物,你這般藏頭露尾,算得什麼人物。哼!老夫如能出了這孤獨之墓,非得摔了你們千毒谷的招牌不可。”

對面的夾道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一個黑衣少女散披着長髮,急急衝出。

那高大的白髯老者,忽然伸手,一把疾向那黑衣少女抓了過去。

不知是她有意讓那老者抓住呢,還是已累得筋疲力盡,被那老人一把抓住右臂,老鷹抓小雞般的提了過去。

火光映射之下,徐元平看出黑衣女,正是鬼谷二嬌中的丁玲,不知受到到十麼驚駭,急急如喪家之犬般狂奔而來。

丁玲似是自知難再逃脫,索性一閉雙目,不言不語。那白髯老者隨手一指,點了丁玲的穴道,放在暗影之處。

就在他一轉身的工夫,對面夾道中,疾飛來一道光芒,叭的一響,打熄了火摺子。

夾道中又恢復了原有的黑暗。

徐元平提聚真氣,貼壁急行,倏然之間,又回到那夾道口處。

只聽那長髯老人宏亮的聲音,叫道:“什麼人?”呼的一股拳風,直向對面夾道中擊過去。

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要命的!”砰然一聲大震,夾道中急風迴旋,想是那人拍出一掌,硬接了白髯老人的拳風。

徐元平凝目注視,趁那老人轉身迎敵的當兒,疾快絕倫的閃入橫過的夾道中。

但聞拳聲帶起的呼呼風響,旋蕩在夾道之中,想是兩人已經展開了全力搏鬥。只聽拳勁掌風的威勢,就知道搏鬥的兩人,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徐元平抱起了丁玲之後,反而猶豫起來,古墓中岔道縱橫,一不小心,就難免有迷失路途之危,他必須早回到金老二的身側去,但要穿過兩人拳、掌所發內力封鎖的夾道縱然不至受傷,亦將被兩人發覺。

他爲人堅毅,略-思忖,決定冒險一試,解下丁玲腰間的絲帶,把丁玲縛束在自己的身上,然後一提真氣,貼壁向前行去。

凝神望去,只見兩人拳來掌往,打得激烈無比,雙方武功似是極爲接近,使這一場勢均力敵的惡戰,觸目驚心。

徐元平提聚內力,護住了身子,緩步逼行。竟然被他衝過那激盪的勁力,而未爲兩人發覺。

他急步奔行到那棺材一般的怪船所在,放下懷中的丁玲,舉手拍活她身上的穴道。

只聽丁玲長長吁一口氣,問道:“你是誰?”

徐元平道:“在下徐元平……”

只聽丁玲嚶的一聲,轉身撲入了徐元平的懷中,道:“哎呀,這幾天他們把我整治慘了!”

徐元平道:“什麼人這樣對你?”

丁玲道:“楊文堯和易天行。”

徐元平道:“他們幾時進入了這孤獨之墓?”

丁玲道:“時間已不短了,約略算一下,大概有四個時辰之久了。”

徐元平道:“他們可留被困到水中嗎?”

丁玲搖搖頭,道:“我曾聽到震耳欲聾的翻騰水勢。”

徐元平略一思忖,道:“這麼說來,進入這古墓之中的武林高手,當真是不少了。”

丁玲道:“易天行不但選出八大高手隨行入墓,而且入墓的要口處,都派有武功高強之人守護,每人都配帶很多絕毒的暗器,在這等幽暗的古墓中,實叫人防不勝防……”,她微一停頓,喘了兩口氣,接道:“除了易天行和他的屬下之外,還有楊文堯、查子清、查玉等,一齊來啦!”

只聽一個宏亮的聲音,喝罵道:“不用打了,那女娃兒被老毒物帶走了。哼,咱們兩個鷸蚌相爭,叫別人坐得漁利。”

一個陰沉、冷漠的聲音答道:“誰要你出手就要揍人呢?”

那宏亮的聲音喊道:“老毒物,別人怕你用毒老夫就是不怕。你現身出來,試試老夫的拳頭如何?”

徐元平低聲問道:“三叔父,你可聽出這人是誰麼?”

金老二道:“見人之後,或可相識,但憑聲音卻是聽它不出。”

丁玲接口道:“我雖然在他們的強力壓迫之下,但仍然留心了他們的舉動,據我觀察所得,易天行深入這古墓尋寶,不過是借作掩飾而已,他真正的用心,是想借這古墓,一網打盡武林高手,揚文堯、查子清,都已經中了他的圈套,欲罷不能了。”

她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這座幽暗的古墓之中,即將展開一場兇殘的屠殺,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要埋骨這古墓之中。”

徐元平道:“出手相搏,生死之機,各佔一半,易天行怎能穩操勝算?”

丁玲道:“易天行處心積慮,每闖過一道機關,就暗中指派一人看守,必要之時,他只要一聲令下,古墓中大部分機樞,都將爲他的屬下破壞,那時,凡是進入這古墓之人,縱然不被殺死,亦將活活餓死在古墓之中。”

徐元平無限感慨地說道:“名利二字,當真是害人不淺。這古墓中的兇險,無人不知,只因這墓中存放了富可敵國的財寶,和那流傳於江湖的玉蟬金蝶,引得無數人甘冒奇險……”

話至此處,突然被一聲慘叫打斷。

緊接響起一陣兵刃相擊的聲音,由遠而近。

丁玲擡頭望去,只見幽暗的夾道中,不時閃動兵刃的光芒,逐漸向幾人停身之處而來,顯然兩人的搏鬥,一強一弱,弱的一方,被對方迫得直向後退,不禁低聲說道:“咱們再不離開此地,就要和人家碰上了。”

那久久不發一言的長眉老人,突然出口接道:“這猩猩已經醒過來了,你快些試試看是否能夠運用自如?”

徐元平凝神望去,只見那金毛猩猩,正緩緩挺身而起。

幾人和那猩猩相距甚近,雖在黑暗之中,亦隱隱可見那猩猩的猙獰面目,怒目圓睜,白牙森森,直似要攫人而噬。

丁玲不自禁把嬌軀向後收縮一下,道:“這猴子好生難看。”

徐元平的耳目,在幾人之中最是靈敏,雖在那兵刃交響之中,仍然聽到一種輕微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他心中正在思索那老人之言,一聞那步履之聲,本能的唔呀一聲,揮手指去。

他從那老人處學得指揮這猩猩之言,別人也聽不懂他說的什麼。

只聽一聲厲嘯,那猩猩突然疾躍而起,快如流矢般直射過去。

只聽傳過來一聲怒喝道:“好畜生!”緊接着砰然一聲大震。

徐元平怕那猩猩受傷,奮身一躍,直掠過去。

徐元平目睹前面黑影幢幢,翻飛不停,趕忙一沉丹田真氣,疾向前衝的身子,突然沉落實地。

凝神望去,只見那猩猩雙手張舞,厲嘯不停,直向前面猛撲。

對面強敵,雖然不停的劈拍出凌厲的掌風,但仍然無法阻擋住猩猩狂衝猛撲,被迫得直向後退。

搏鬥中,徐元平無法看清楚那人面貌,但隱隱所見的高大身材,似乎像是那長髯老叟。

只聽丁玲高聲叫道:“徐相公,快退回來……”

徐元平劍眉一聳,高聲答道:“你們守在這裡,不要離開。”

口中說着話,人卻疾向前面追了去。

金老二輕聲說道:“他要去擾易天行了,咱們一起去吧!”

丁玲道:“假如咱們當真的找到了易天行,誰都別想活了……”,她微微一頓,接道:

“他不肯聽我的話,你快些叫他回來吧。”

擡頭望去,哪裡還有徐元平的影子。

但聞猿嘯淒厲,山遠而近,分明那猩猩遇上了勁敵,又被迫退了回來。

長眉老人霍然驚覺站了起來,輕聲說道:“猩猩遇上了勁敵,只怕就要退回來了。”

丁玲道:“我身受內傷,已無拒敵之能。”

金老二豪壯地接道:“生有處,死有地,我金某人走了一輩子江湖,遇上的兇險,難以計數,但都履險如夷,仍然未死,如若命該死在古墓之中,那也無可奈何,不論來人是誰,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丁玲突然放低了聲音,道:“金老前輩,晚輩倒是有一個拒敵之策,但需仗憑金老前輩相助。”

金老二怔了一怔,道:“能進入這古墓之人,大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只怕我金某人,難以是人家的敵手,姑娘如想憑仗於我,那可是找錯人了……”

丁玲道:“晚輩自受內傷,行動之間極是緩慢,只要老前輩能拒擋強敵的豪氣,晚輩隱在你的身後,出其不意,施展迷魂藥粉,在這等幽暗的夾道之中,或可制服來人。”

金老二道:“好啊,我倒是忘了你們鬼王谷的迷魂藥了!”

只聽悲厲的長嘯,傳入耳際,想是那猩猩,受人重擊,發出的嘯聲。

金老二已知那長眉老人不會武功,急急說道:“老前輩請躲入這渡船之中,由在下和這位丁姑娘設法拒敵。”

那長眉老人一沉吟,道:“好吧!如若你們打他不過,那就設法把他引到這棺材旁邊,讓我來收拾他!”

金老二淡淡一笑,道:“好吧!”呼的一聲,把那燃燒的火摺子吹熄,大步走到那棺材後面,撿起一把單刀。

這時,那逐漸後退聲,突然停了下來。

丁玲牙齒緊咬,暗中提聚真氣,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緩緩把身體移靠在夾壁上。

夾道中幽暗如夜,雖然練武之人,目力大異常人,但也難見五尺以外的景物。

金老二握刀在手,大步走了回來。丁玲輕聲說道:“老前輩只要擋得來人兩招,我就有機會施這迷魂藥粉了。”微微一停頓,接道:“這古墓之中,一片黑暗,對咱們大是有利……”話至此處,突然重重的喘息幾聲,倏然住口不言。

金老二見聞何等廣博,聽得心中一動,道:“孩子,你怎麼啦?”丁玲緩步走了過來,道:“我被他們嚴刑迫害,受了很重的傷,說話一多,傷勢就疼痛難忍……”,她又喘了兩口氣,接道:“這玉瓶之中,藏的解藥,你抹在鼻子上,就不怕那迷魂藥粉了。”

只聽拳風盈耳,一圍黑影,緩緩向兩人停身之處退來。

丁玲迅快的閃到金老二的身後,道:“老前輩豪壯一些。”

金老二打開玉瓶,抹上解藥,橫刀而立。

眨眼之間,那團黑影,已退至兩人身側,果然是那金毛猩猩。

這時,那金毛猩猩似是已累的無力嘯叫,雙爪護在胸前,緩步而來。

緊逼那猩猩的是一個身軀高大的長髯老人。

只見他神情凝重,滿頭大汗,隱隱可聽到喘息之聲。他雖然迫退了猩猩,但亦似累的筋疲力盡,是以不肯妄發一拳。

金老二讓過猩猩,沉喝一聲:“站住!”揮手一刀,直劈過去。

那白髯老人全神貫注在那猩猩身上,聽得金老二的喝聲,刀光已到身前,左手斜斜拍出一拳,一股潛力,逼住了刀勢,正待開口說話,忽見一隻素手由敵人身後伸出,不禁微微一怔。

就這一緩,丁玲已彈出“迷魂藥粉”。

那長髯老人話還未說出口,人已被藥粉迷倒,砰的一聲,倒摔在地上。

金老二單刀一揮,直劈而下。

丁玲急急叫道:“老前輩不要傷了他。”喝聲中,右手全力向金老二臂上推去。

她身負內傷甚重,全力一推,雖把金老二推了開去,但卻震動傷勢,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上。

金老二被丁玲全力一推,單刀砍在石壁上,噹的一聲,激起了一串火星。

丁玲右掌緊緊的按住前胸,吃力地說道:“別傷他。”

金老二緩步走了過來,說道:“孩子,你先運氣調息,不要忙着說話。”

那躲入舟中的長眉老人,突然站了起來,接道:“傷的很重嗎,讓老夫看看。”跨出木舟,大步走到了丁玲身側,也不問丁玲同不同意,抓過右腕,伸手就按在脈門之上。

夾道中恢復了原有的幽寂,那經過激戰的猩猩,也疲累的倒臥在地上。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長眉老人突然嘆息一聲,謨道:“孩子,你傷的很重,老夫身上雖然帶有成藥,只是毒性重了一些,不知你願不願服用?”

丁玲道:“我還想多活幾天!縱然要受盡痛苦,我也不怕。”

長眉老人敞聲笑道:“好啊!你想活多長時間……’金老二接口說道:“老前輩,咱們處境險惡的很,隨時均可能有武林中一流高手來襲,你這般敞聲大笑,豈不是把我們停身之處,告訴別人嗎?”

丁玲嬌喘幾聲,接道:“我想再活十天……”

長眉老人道:“那太容易了。”伸手從懷中摸出幾粒丹藥,道:“你自己收着吃吧!如若能把幾粒丸藥吃完,吾道又多一人了。”

金老二道:“你又想多製造一個毒人出來。”

長眉老人道:”如若老夫早出道幾年,今日武林當又是一番形勢了。”

金老二對他把徐元平變成毒人一事,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當下冷笑一聲,道:“你要創出一個毒人派來。”

長眉老人道:“不錯,可惜時不我與,已經太晚了。”

丁玲緩緩捏起一粒丸藥,輕聲對金老二道:“他這丸藥,當真能療治傷勢嗎?”

金老二道:“能療傷勢,確實不錯,只是無異飲鴆止渴,傷勢療好之後,劇毒也侵入了內腑之中。”

丁玲自知傷勢難再支持下去,聽金老二說能夠療治傷勢,立時吞下一粒。

金老二看出丁玲的內傷,已到了萬分險惡之境,也不再勸止。站起身來,把那長鬚老人抱了過來,心中害怕那藥物效力過後,此人突然醒了過來,想問丁玲如何處置,但見她服藥之後,正在運氣調息中,又不便驚擾,只好用單刀架在那人項頸之上,只要他-醒過來,立時揮刀斬下。那長眉老人一語不發,靜靜的坐在一側,雙日凝注在丁玲的臉上,似是等待丁玲服藥後的反應。

丁玲坐息一刻工夫之久,忽然睜開雙目,笑對長眉老人說道:“你這藥物很靈,我覺着傷勢已好多了。”

長眉老人道:“如若說藥到病除,當時見效,老夫敢誇當今之世,唯吾獨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長嘆一聲,回顧金老二道:“也許這世界還有一個人可以和老夫相比。”

金老二道:“什麼人?”

長眉老人搖頭說道:“不知道,好像那人還是一個婦道人家……”

丁玲接道:“如若那人是女人,定然是南海門下那個鬼丫頭了……”

遙遙的傳過來一聲輕笑,道:“揹人之後,說長道短,不怕嚼爛舌根子嘛。”柔音細細,分明是女子口音。

丁玲呆了一呆,道:“什麼人?”仔細聽去,那聲音似是從一側石壁傳出。

再不聞回答之聲,那人說完一句話後,似是已掉頭而去。

長眉老人罵道:“這陰風森森的所在,當真都是些鬼鬼祟祟的人物……”

金老二道:“這古墓建築靈巧,到處是密室夾壁,隔壁傳音,算不得什麼稀奇之事。”

丁玲目光一掠躺在身前的長鬚老人,道:“你沒有傷了他嗎?”

金老二道:“沒有,但你要留下他來,不知有何作用?”

丁玲道:“此人武功很高,殺了他未免可惜……”

金老二道:“好吧!那就留着他醒來之後,殺咱們吧!”

丁玲笑道:“老前輩且莫心急,我說他武功高強之意,是可以幫助咱們拒敵。”

金老二道:“這個只怕不容易吧!”

丁玲道:“晚輩白有妙策,讓他甘心受命。”說話之間緩緩站了起來,走向那長鬚老人的停身之處蹲了下去。

金老二緩緩收回架在那人頸上的單刀,說道:“你最好先把他降服之後,再給他嗅上解藥,要是被他先醒過來,咱們誰也別想活了。”

丁玲道:“老前輩儘管放心。”突然伸出了纖纖玉指,點了他雙臂、雙腿上四處要穴,然後從懷裡摸出一瓶解藥,塗在那長鬚老人鼻孔之上。

只聽那長鬚老人打一個噴嚏,緩緩睜開雙目,望了丁玲、金老二等一眼,挺身坐了起來。

他雙臂、雙腿,要穴被點,除了腰之外,四肢難動,右手一擡未起,立時緩緩的躺了下去。

丁玲待他躺好之後,才冷冷說道:“你如妄想運氣自解穴道,那可是自找苦吃。”

長鬚老人冷冷的望了丁玲一眼,默然不語,他雖在生死關頭,仍然有一股倔強之氣。

丁玲用手撿起單刀,冷冷說道:“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長鬚老人冷哼一聲道:“龍遇水淺遭蝦戲,虎落平川被犬欺。”

丁玲單刀一揮,一股冷芒疚掠那長鬚老人前胸掃過,一綹長鬚,應手而飛,接道:“不論你如何罵我們,但眼下你無反抗之能,我只要一揮手間,立時可以要你身首異處,魂遊鬼府。”

長鬚老人怔了一怔,道:“哪兩條路,先容老夫忖思一陣,才能答覆。”

丁玲道:“簡單的很,一條是你答應受我指揮,不得有絲毫抗違之心,一直到咱們離開這古墓爲止,我就還你自由之身,另一條路就是拒絕我,我一刀把你殺死。”

長鬚老人怒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肯受你這個黃毛丫頭支使?”

丁玲冷笑道:“那你是選擇後一條的死亡之路了。”緩緩舉起手中單刀接道:“我現在先斬你一條右腿。”刀光一閃而下。

長鬚老人急急搖頭,說道:“且慢動手。”

丁玲收住刀勢,笑道:“你可是想活命嗎?哼!能伸能曲,纔是英雄人物,何況你出了這古墓之後,還有一雪此辱之機,如是被我一刀殺死,你就永遠無法洗雪此辱了。”

長鬚老人道:“老夫出了這古墓之後,必要把你迫作奴婢,以雪此辱。”

丁玲笑道:“那你是答應了。”

長鬚老人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就算答應了吧!”

金老二急急說道:“孩子,江湖上人,極少信義,你放了他,他如不肯履行承諾之言,怎生是好?”

丁玲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我相信這位老前輩答應了,決然不會反悔。”

金老二道:“你相信,我可不相信……”

丁玲右手一揮,拍在那長鬚老人的“曲池穴”上,推活他左臂穴道。

金老二心頭大急.獨臂一伸,奪過丁玲手中單刀,對着那長鬚老人,作勢欲劈。

丁玲緩緩從懷中取出一粒丹丸。長髯老人回顧了丁玲一眼,說道:“你手中的丹丸是何等毒物?先說給老夫聽聽再說。”

丁玲笑道:“這丹丸名叫百步斷腸散,乃五種絕毒之物,混合而成,服用之後,行上百步,毒性就要發作,斷腸而死……”

她舉起丹丸,嫣然一笑,接道:“不過,我帶有解毒之藥,你吃下這粒藥丸之後,立時再服下一粒解藥,一個時辰內毒性就不會發作了。”

長髯老人似是異常留戀生命,搖搖頭說道:“一個時辰之後呢?”

丁玲道:“我再給你服用一粒。”

長髯老人道:“如此輪服不息,你那藥丸,總有服完之日。”

丁玲道:“你服用一十二粒之後,其毒自解。”說話之間,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一把白色丹丸,數出一十二粒,把餘下丹丸捏的片片粉碎,灑在地上,接道:

“我現在手中只餘一十二粒解毒丸,只要我再毀去一粒,你就別想再活。”

長髯老人一皺眉頭,說道:“你這般毀去解毒藥物,不知是何用心?”

丁玲道:“最是簡單不過,只要你一有背叛我的舉動,我立時毀去一粒丹丸,那時你可能把我殺死,但你也難再活命,落個同歸於盡。”

長髯老人目光一掠金老二道:“此人可也要算進去嗎?”

丁玲一皺眉頭,道:“這個,這個……”

金老二道:“想不到你還看上金某人這條命了。”

長髯老人道:“一個換一個,老夫未免大吃虧了。”

金老二道:“好吧,你先說出用什麼方法,把我們生命限制於十二個時辰之內?”

長髯老人道:“我用獨門手法點你們五陰絕脈,十二個時辰之內,不得解救,百穴凝結而死。”

金老二擡頭望着丁玲道:“孩子,咱們答不答應?”

丁玲笑道:“晚輩的看法,咱們都無生離這古墓之望,答應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金老二道:“姑娘口中之他,可是指平兒嗎?”

丁玲道:“是啊!不是他是誰呢?”

金老二笑道:“好!好!只要對他有助,咱們死了也不冤枉。”

丁玲兩指夾着丹丸說道:“老前輩,相約已好,你可以吃下去吧!”

那長髯老人果然不再推辭,張口吞下了丁玲手中的藥丹。

丁玲雙手齊揮,拍活他雙臂雙腿的穴道。

長髯老人突然-挺而起,揮手一把,抓住了丁玲右腕。

丁玲左手一伸,把一粒丹藥交到金老二的手中說道:“老前輩好好的拿着,他一殺我,你就捏碎那粒。”

金老二遠距那長髯老人手臂可及之外,大部藥丸又在丁玲手中,氣的長髯老人頓足,牙齒咬的格格作聲。

丁玲迅快的一揚左手道:“你不用打壞主意,快吃下一粒藥吧,再晚了毒性就要發作。”

長髯老人接過丹丸,冷冷說道:“轉過身去,老夫要點你五陰絕脈。”

丁玲一面轉動嬌軀,一面笑道:“我這裡還有十粒藥丸,我那位叔叔那裡一粒,你只要一下子不能把我們兩人殺死,就你也無法活了。”

長髯老人道:“別說你們兩人,就是十條八條人命,也不值老夫一命。”說話之間,右手揮動,連在丁玲身後點了數指。

他每指點下之時,寸玲就覺着全身一震,數指點過,半身痠麻難耐。

長髯老人放過丁玲,大步向金老二走了過去。

丁玲急聲說道:“喂!你這點五陰絕脈手法,傷人之後,半身麻木,如何還能行動。”

長髯老人冷冷說道:“片刻之後,那痠麻即將消失,十二個時辰內,無礙你的行動。”

金老二自行轉過身子,讓那長髯老人點了五陰絕脈。

長髯老人似是意猶未足,大跨兩步,伸手向那長眉老人抓去。

丁玲怒聲道:“住手,咱們訂約之時,並未連他計上,你一動他,我就捏碎解藥,乾脆都別括了。”

長髯老人年紀雖大,但他似是對生命,仍有着無比的珍惜,聽得丁玲喝叫之言,果然不敢再動。

那長眉老人正在低頭爲他的猩猩療傷,對強敵準備施襲一事,恍無所覺。

丁玲一面運氣調息,一面又服了兩顆毒丸,果然精神大好,當下高聲說道:“咱們守在此地,實非長久之策,早些走啦!”目光一瞥那長髯老人道:“你走在前面開路。”

在這些人中,丁玲的年事最幼,但她機智過人,才氣縱橫,幾番料事談話之後,隱隱成了主宰大局的領袖。

長髯老人冷冷的橫了丁玲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丁玲低聲對金老二說道:“你要毒老人帶着猩猩走中間。”急邁一步,搶隨在那長髯老人身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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