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言笑相追隨
趙子服笑了笑:“同我趙國的騎兵兵尉幾乎不相上下。”
兵尉一職,多在軍中教授兵士技藝,趙國勁騎又天下聞名,他雖避而不答月夕的問話,可說她騎術可與趙國兵尉相比,其實對月夕已經是極高的讚譽了。
“你哄我的麼?”月夕追問。
趙子服笑着搖了搖頭。
月夕見他雙眼俱是誠懇之意,滿心歡喜地笑道:“從前我未上雲蒙山時,在祖奶奶身邊,她叫人教我騎馬。她說,先學着,日後總有用處。你瞧,果然現在就派上用場了……”
她說的用場,便是逞一時意氣,來馴服他的烏雲踏雪麼?
趙子服嘆笑着,卻見前面山道的一側,似乎有些燈火,彷彿是一個小山村。而緊靠着山道邊,竟然開着一家茅屋野店。
他立刻快馬上前,抱着月夕下了馬,上前叫了野店的門。
裡面響起了腳步聲,“吱呀”一聲,有人打開了門。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年輕婦人,瞧起來年紀倒不比月夕大得了多少,荊衣布衫,面黃手糙,眼角額頭已經長了不少細紋。她一手拉着門,一手舉着油燈,滿臉堆笑,問道:“客人是要投宿麼?”
“我們……夫婦路過此地,拙荊體弱,趕不得夜路,想投宿一晚。”趙子服答道。
月夕聽到他自承夫妻,偷笑着撇過頭,悄悄伸手在他背上掐了一下,趙子服將背一挺,卻仍是微笑着地不動聲色。
“兩位快進來,快進來,”婦人忙不迭叫兩人入了店,又朝着裡面叫道,“當家的,有客人來了……”
兩人進了屋,瞧見這野店十分簡陋。裡面不過只有一張几案,一個櫃子,櫃子旁邊便是做飯的竈臺。竈臺旁正站了一箇中年男子,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站在竈臺旁,拿了個勺子在鍋裡勺着湯水喝。
見到兩人進來,他盯着看了兩眼,漠然地點了點頭,便進到裡屋去了。婦女賠笑道:“我當家的就是這樣的脾氣,客人莫見怪。”
趙子服笑着點了點頭,同月夕坐到了桌案旁,道:“不妨事。是我們夫婦打擾了。不曉得可還有吃的麼?”
“有有有,”婦人忙不迭地答道,“兩位都要吃些什麼?”
趙子服瞧着月夕,月夕道:“有素面便好。”趙子服笑着說:“那便兩碗素面吧。”
“好好,”婦人急忙又去煮麪。這荒郊野林的山村,哪有什麼常客,所以這野店才這樣簡陋,不過是想碰巧了遇到求宿的賺點花銷罷了。這婦人難得遇上客人,竟然連下面時都是笑呵呵的,不過片刻便端上了兩碗麪,又拿來了兩雙箸子。
趙子服道了聲謝,接過面便吃了起來。月夕見這麪湯混濁,上面一半浮着的都是油污,婦人好客,又刻意灑上了不少臊子蔥花。她生**潔,上次那船上吳孃的杯子髒了,她便不願入口;靳伯端來的飯食放了蔥姜,她亦挑剔;更何況眼下這碗所謂的“素面”。她只不過只瞥了一眼,便再不願碰,只是靜坐着不語。
趙子服擡起頭,見她坐着不動,神情淡然,面前的這碗麪碰也不碰。他眉毛微微一挑,望着月夕,月夕輕哼了一聲:“我不吃這面。”
婦人站在一旁,聞言又陪笑道:“這位夫人,這面不合你胃口麼?”她記得趙子服說兩人是夫婦,又見兩人衣着貴重,想必是貴族子弟,因此便稱月夕夫人。
月夕仍只是淡聲道:“我不吃這面。”
婦人不知所措,隱約又有些明白,忙道:“我再去下一碗麪給夫人。”趙子服朝她擺了擺手,伸手便端過月夕面前的面,三口兩口吃完,才笑着站了起來:“店家,拙荊口刁,這面我來做,不麻煩你了。”
月夕聽他說自己口刁,輕笑了一聲,也不與他爭辯,只一手托腮,支在桌案上,笑盈盈地瞧着他。趙子服徑自到了竈臺旁,將這鍋中的舊面倒了,燒了清水將鍋碗箸子全燙洗一遍,不見一絲油污。這才重新用清水煮了面,盛出來,只灑了些許鹽,端到月夕面前,竟然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趙子服笑道:“大道至簡,夫人請罷。”
什麼“大道至簡”,不過是他取笑自己挑剔罷了,月夕拿起箸子,笑着在他的手背上一磕,夾起一條面放到口裡,試過之後,這才端着碗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面。趙子服坐在她身旁,只是笑着看着她。
那當家的男人從裡屋套了件袍子出來,婦人正站在櫃子旁,遠遠地望着月夕和趙子服兩人,一臉的羨慕之色。見到自家男人出來,她朝着兩人努了努嘴,對男人道:“你瞧人家,對自己婆娘多好……”那男人聞言,轉頭來看兩人。
月夕聽到婦人的這句話,不禁和趙子服對視一笑。她伸手去擦額頭上的細汗,順手又理了理自己的頭髮,不經意地一拉,卻將束髮的霜墨撥拉了下來。
趙子服伸手拾起了霜墨,遞給月夕,叮囑道:“小心弄丟了。”月夕笑着點了點頭,低頭束到了頭上。不過這幾句話,幾個簡單的動作,卻叫這几案上昏黃的油燈下,一股溫馨之意蔓延其間。
彷彿兩人已是多年的夫妻,又是在自己家裡,平日裡輕憐蜜愛已慣,舉手投足之間,皆是溫存。
那婦人瞧見了這一幕,又見到霜墨黑中泛着瑩光,她雖住在山中,從未見過什麼貴重的首飾,也隱約曉得這不是尋常之物。她心中羨慕之意更甚,擡頭看了看自己男人,這山野的日子過得窘迫不說,又幾曾對她這樣細緻體貼?
人比人,便氣死個人。
她心中失落,口中“嘖嘖嘖”地兀自豔羨讚歎。她男人聞聲又瞧了兩人一眼,對她悶聲道:“你有着身子,莫操勞了,早點休息去罷。”
趙子服聞言,忙從懷裡取了五個刀幣,遞到男子手中,道:“天色不早,我們夫婦也休息了,不曉得房間在……”
婦人忙推開了竈臺旁一扇門,是另一間緊鄰的茅屋,狹小侷促,堆了幾堆稻草,沒有席榻,只是用木板搭了一個榻子,上面再鋪了些稻草,連一牀被子也沒有。
婦人只怕兩人嫌棄,面上報赧:“這屋子簡陋,兩位隨意些。”趙子服絲毫也不介意,只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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