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徹骨的寒冷,有如冰凌一般,從胸前和四肢刺進我的身體。我睜開眼來,看到了粗糙的地面,生硬地墊在我的顴骨下面。我動動胳膊,把左手舉到眼前——肩膀突然一陣疼痛,並不十分劇烈,但很難受。我試圖用雙手撐起身體,離開這寒冷的地面,然而一股倦意突然襲來。
是的,我困了。我的腦袋裡面昏昏沉沉,只是想睡。我竭力回想前面發生的事情:那些人追上來……精神再也集中不起來,耳邊倒又響起那首記不起名字的歌……我必須得先睡一下,哪怕是趴在這冰冷的地上。
“你怎麼了?”似乎是在夢中,傳來溫婉而悅耳的嗓音。對,一定是夢。夢中的她娉婷而來,一身白衣,烏黑的秀髮無風輕揚。她有一雙深黑如潭水般的雙瞳。
這當然不是夢,因爲隨着那聲音,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臂架起了我——我再次睜開眼。
“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不放心……”
“嘁,”我輕輕甩開她的支撐,“有什麼不放心?打我打不過,跑還跑不了嗎?我只不過累了,想睡一會兒而已……”笨!真笨!這種話說得我自己都不相信!可她……
她點點頭:“那麼,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們?”
“我是說,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深黑的雙瞳這次沒有躲避,堅定地看着我。我開始感到……迷惑。
“你是想我送你回家?”
“不,我是想去你那兒。”平靜的語氣竟沒有改變。
我突然有些惱火起來:“不行!這怎麼可以?我從來沒有……我是說,雖然我和柯凌……可你……而且……我當時也沒有想過……我純粹是想幫你,你明白嗎?”這時我發現我已經變得語無論次,而她,顯然沒有聽懂。無辜的雙眼直盯着我。我嘆了口氣,平靜了一下:
“我不想乘人之危。”
她還是沒有聽懂:“可是,我害怕……”眼睛眨了眨,雙瞳中水色汪汪,“我不敢回家,他們可能會再來的。我……”
她實在太單純了,我想,她甚至沒有想過,我是否比那些傢伙更可靠些?——說實話,這一點,我自己都不大肯定。而且,對於她來說,基地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同樣危險。
***
“到了。”我說,儘量用最簡單的語言,以便節省那所剩不多的體力。我現在才感覺到,那不斷襲擊的倦意,原來是全身各種疼痛的彙集。雖然有她柔弱的肩膀支持了我一路,我還是覺得隨時都可能克服不了月球那微弱的引力。
我現在唯一想念的,是房間裡那張牀。
房間裡的燈居然亮着,光暈下赫然坐着一個孤單的身影。
娜兒!
我越發感到了自己的愚蠢。和娜兒的約會是我訂的,而我又親自把它忘掉!
娜兒看着我,幾乎沒有任何表情——我知道,這並不代表她心裡也這麼平靜。
“呃……介紹一下,這是娜兒……”我對身旁的女孩說,試圖打破這奇怪的僵局。
娜兒突然睜大了眼睛看着我:“天哪,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而當她的眼光落到那白衣女孩的身上時,臉上出現了一種奇特的神色。是的,她也看出來了。
“你是……”果然她開口問。
“娜兒!”我猛地叫了一聲,我知道她想問什麼,可是……
“好吧,我走了。”娜兒立即住了口,站起身來。我突然感到十分抱歉,剛想對她說些什麼,她卻看着那白衣女孩說:“你知道該怎麼做,是嗎?我記得藥箱在那邊櫃子裡。”
女孩聽話地去找藥箱,娜兒盯着她的背影,低聲地說:“她……”
“我知道。”我再次打斷她。
“我是想說,”她向我笑笑,“她很像……”
“住口!”我幾乎是在低吼,同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我的腦中像有什麼爆裂開來,耳邊嗡嗡作響。我不由得五指攥緊,娜兒痛得哼了一聲。
“放開手!”她聲音低沉地說。
我鬆開手來,順手抓住了大門的把手,狠狠地把門拉開:“走吧。”
她背轉身去:“雲濤?”
“什麼?”
“這麼多年了,那名字……依然會刺痛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