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珊珊眸光微動，她的心一抖。
“你現在就殺了我好了。否則我還會這樣，只要給我機會，我就要攛掇你的朝臣們謀反，要他們跟敵國裡應外合，然後殺了你！”她的語氣更顯堅決，一雙眼睛瞪着他，似乎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一般。
她的眉眼犀利，看向他完全是一副看着不共戴天仇人的模樣，恨不得他立刻就死了纔好。
“你找死！”江天暴怒，直接擡起手就掐住了她的喉嚨。
男人的手掌是那麼寬大溫暖，每次都是極近溫柔地拍她的額頭，像是對一個珍寶一般的愛護。
這一次也不例外，掐在她脖子上的那隻手，還是溫暖至極，只不過卻不再溫柔，而是狠狠地用力，帶着暴怒，想要將她一下子掐死了事。
她的心裡涌現出無數的絕望，終於他還是要殺死他了，同時又有一絲慶幸。
趕緊動手吧，讓她解脫，不要在這樣既愛又恨的情緒之中掙扎，連自己都覺得不堪。
夏菡已經入戲了，她的眼淚從眼眶裡洶涌而出，明知道這時候不該哭，因爲哭了她就死不了了。
他最心疼流淚的她。
但她還是控制不住，怎麼能不哭呢？
死了就見不到他了，死了也無法折騰了，死了雖然一了百了，卻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很想問一句：你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喜歡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即使她不是公主了，即使她連自己都厭惡。
江燁看到她流淚的瞬間，心絃也跟着被觸動了。
他看着睜大眼睛流淚的少女，似乎她已經呈現一種放空的狀態，完全地放任自己。
他變成了江天，變成了帝王，卻求而不得。
男人掐住她脖子的手慢慢鬆開，他似乎想擡手嬤嬤她的發頂，但是卻停了下來。
好像她的發頂上長了刺一樣，他下不了手，也覺得自己不配去觸碰她的頭髮。
“別哭。”最終他輕聲地說出這兩個字。
輕飄飄的兩個字，像是羽毛一般落入她的耳朵裡，但是她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
自從他登上了這九五之尊的位置，他們一直都是惡語相向，一出口就是恨對方不得好死。
天知道她究竟有多久沒有聽到他這麼溫柔地對自己說話，又有多麼想念這樣溫暖的他。
夏珊珊的眼淚沒有止住，相反還哭得更加厲害。
“皇上，大將軍有東西呈給您。”一個侍者從殿外走進來，雙手捧着托盤慢慢到他面前。
“放在桌上，朕稍後——”江天不在意地揮揮手。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個侍者忽然從衣袖裡摸出一撥匕首，托盤被他扔向了江天，但是匕首卻對準了夏珊珊。
“你這個禍國的妖女！”那侍者一改之前尖利的嗓音，反而透出幾分沙啞。
因爲宮裡的侍者都是要經過閹割之後才能進入，一般說話的時候，都全都拿捏着嗓音。
但是這個侍者變了腔調，顯然之前都是僞裝的，就是爲了來殺夏珊珊。
“珊珊！”江天大叫一聲，身體幾乎是本能地衝過去，一把推開她。
那把匕首刺進了他的腹部，鮮血橫流。
這個假侍者也很快被控制住了，當然他還在不停地喊叫。
“陛下，你好不容易纔從前朝昏君手中奪來這天下，爲何要放不開這妖女。讓她陪着她那昏庸無能的父親去死啊，她就是亡國妖女……”
假侍者一聲比一聲叫得大聲，而且十分動情，似乎看到了整個國家的再次衰敗。
夏珊珊被江天推倒在地，一直沒有爬起來。
溫熱的血都已經噴到了她的臉上和衣衫上，她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動彈不得。
原來她纔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亡國妖女，這個名字的確挺適合她的。
“拖下去。”江天的手捂住傷口，語氣顯得有氣無力。
侍者們都慌了，有的把這假侍者拖下去，有的急急忙忙去找太醫，沒人敢碰他，就怕碰一碰他，那傷口裡的血流的更多了。
“珊珊。”
江天虛弱地喊了她一句，夏珊珊像是猛地被人喚醒了一般，顫顫巍巍地爬到他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江天，江天，我在。你疼不疼？他們去叫太醫了，馬上就來了。”
她再次抱着他嚎哭不已，臉上是既心疼又不知所措的模樣。
江天的傷口還在流血，一旁的侍者拿來紗布將傷口堵住，但是那潔白的紗布很快就被血液的紅染透了，觸目驚心讓人不忍直視。
夏珊珊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整個人像是被泡在冰水裡一樣。
“我要死了，自從我再次回到都城，坐上那金龍寶座，總算能讓你稱心如意一次。你該笑纔對。”
“不不！不！你不能死，我父皇他死了，只有你陪着我了。你死了我該怎麼辦，我以前都是騙你的，我想你活着，永遠地活着，比我活得還要久，帶着這個新王朝走向興盛，不要再成爲百姓口中的昏君，你會是一個好帝王，比我父皇好一百倍，萬人敬仰……”
夏珊珊握緊了他的手，用盡平生的力氣想要抓緊他，讓他變得清醒點，讓他捨不得自己。
“流了好多血，我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清，我真的要死了。我放不下你啊，珊珊。”他近乎嘆息地說出這句話，輕飄飄的像是隨風散去，但是偏偏讓夏珊珊哭到不能自已。
她好捨不得他死，他怎麼能死呢？
“你不會死的，宮裡的太醫醫術很高明，他們之前都是替我診脈的。我每天渾身都是毛病，他們都能治好我，不可能治不好你的。你要堅持住，你會好的……”夏珊珊一直在重複這句話，像是沒什麼重要的含義，卻一定要不停地說，讓江天撐下去。
“我也放不下你啊，江天，你不能死的。”
夏珊珊摟住他，懇求這裡的血不要再流了，讓她的江天活下來。
如果他活下來，她願意把自己的生命交出去。
當他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就見江天閉着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連回應都沒有了。
夏珊珊頓時覺得頭上的天都要塌下來了，他怎麼能沒有動靜，他怎麼能不迴應她說的話，他怎麼能先走，把她一個人留在這世上。
“江天，啊——”她撲倒在他的身上痛哭，用手推他，躺在地上的男人也一動不動，她整個人如墜冰窖。
周身就像是充滿了冰雪的覆蓋一樣，將她的理智都吞沒了，她只想着讓眼前的男人趕緊醒過來，哪怕還像之前一樣厭惡她，可惜他已經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了。
“你這騙子，大騙子。說好了在你之前，一定會先讓我死的，那你爲什麼比我先死了？而且那個刺客分明要殺的是我，你爲什麼替我擋刀，說好了讓我先死的人卻替我擋刀死在我前面，你這算什麼……”
夏菡嗚嗚咽咽地說着這些話，她的眼淚橫流，想要再推搡他，身邊的侍者已經拉開了她。
她臉上痛苦的神情，完全猙獰了，也讓所有人都沉默了，因爲誰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那種像是丟失了全世界的模樣。
“咔——”劉導喊了一句，片成裡扮演侍者的人紛紛鬆開了手，沒想到夏菡一下子掙脫開了，竟是直接衝到了江燁的身邊，一下子壓到他的身上。
躺在地上本來準備起身的江燁，立刻又被她一下子壓了回去，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夏菡，齣戲了，我沒被捅死也被你壓死了。”江燁伸手按着胸口，不得不說夏菡剛剛的力氣真大。
夏菡還想捶打他兩下，聽到他說“齣戲”兩個字，這才眨了眨眼睛，有些清醒過來。
她的確一直都沒有齣戲，還沉浸在剛剛那個場景之中，她的一生摯愛就這麼死了，而且死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們都處於一種互相痛恨對方的境地，希望對方去死。
如今回過神來，她纔有些清醒過來。
情緒慢慢地從那種巨大的悲哀和打擊之中抽離，她還坐在地上發呆，江燁也就坐在那裡不動彈。
兩個人都入戲了，江燁沒有哭戲還要好一些，夏菡這場戲一直是情緒飽滿，幾乎從頭哭到尾。
助理紛紛上前去，又是抵水又是給食物，不過都不敢隨便地打饒他們。
桃子站在旁邊，耐心地等着夏菡。
她記得之前跟李越探討過，要是夏菡太入戲了怎麼辦？
當時李越告訴她，入戲這種事兒就跟夢遊似的，千萬不能叫醒他，否則就可能要得什麼終生不治之症。
桃子到現在都記得這句話，所以她根本就不敢打擾，就只能等夏菡自己從夢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走了，小姐姐，不要讓工作人員等太久，要佈置下一場的場景了。”江燁臨走之前，十分人道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夏菡完全清醒了過來，她眨了眨眼睛，長嘆了一口氣。
“都跟你說了不要叫我小姐姐，你比我年紀還大，把我叫老了！”她皺了皺眉頭，對江燁叫他小姐姐顯然耿耿於懷。
江燁立刻豎起雙手錶示投降，夏菡深吸了一口氣，坐回了椅子上才覺得好一點。
實際上她到現在還感覺到心口冷作一團，像是有一股強風始終對着她狂吹一般。
因爲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走掉了，所以連一顆心都感覺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