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臨近年關,樓逆十五歲的生辰隨之而來,他從未跟人提過。鳳酌自然也就不曉得。
待到午夜,鳳酌睡的迷糊之際,他又端了碗長壽麪。嘴角含笑的將鳳酌刨起來,並道。“小師父,用宵夜。”
鳳酌皺眉白了他一眼,青絲散亂地垂在背後,越發襯的那張臉小而精緻,她自來是有牀氣的,特別還是睡到半途被人吵醒的時候,是以沒好氣的道,“不吃!”
樓逆十分耐心,他順勢坐到牀沿,壓根就沒男女顧忌,只用竹箸挑起一頭湊到鳳酌嘴邊,意味不明的道,“可小師父,弟子滿十五了呢……”
鳳酌側目,原本還迷糊的眸子霎那睜圓,遲疑一會才問道。“你生辰?”
樓逆點點頭,他裝模作樣的嘆息一聲,見鳳酌不用,便自個將長壽麪含在嘴裡,慢慢地嚼,俊美的皮相上還流露出婉約的淒涼來。“弟子已經有十來年沒過過了……”
他這話未完,鳳酌手一動,人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拿了另一雙的竹箸,夾了面送口中,囫圇咬幾口道,“怎的不早說,莫非還當爲師送不起一分生辰禮不成?”
樓逆幽深的目光在鳳酌脣邊轉了圈,瞧着那粉櫻的嫩脣銜着細根的長壽麪。一向深沉的心窩亂跳了幾下,“不想跟師父添麻煩,師父陪弟子將這長壽麪吃了就好。”
自來乖巧懂事又知心的徒弟,連過個生辰,心願都這樣簡單,作爲師長的鳳酌深深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平日對徒弟的關懷不夠,才致徒弟這般卑微。
作爲她鳳三姑娘的徒弟,自該和她一樣張狂自在,哪裡需要這樣小心翼翼!
她邊想着,嘴裡動作不停,鼓着腮幫子不斷咀嚼,還邊分心想着,徒弟做膳食的手藝也越來越好了,長壽麪味道真好。
樓逆偷偷擡眼瞅着鳳酌,見她一雙琉璃眸子還泛着水潤的軟糯,分明還不是十分的清醒,且面無表情,便曉得她又是想到別處去了。
故而,他這下光明正大地瞧着那根長壽麪被鳳酌一點一點吃掉,喉結咽動,他就覺得許是麪湯鹹了,如若不然覺得口渴的慌。
長壽麪,實際做法不一,可倒樓逆手裡,也不曉得他是出於何種心思,好端端的一碗麪,他費盡力氣,拉了長長的一根,且誰都曉得,吃長壽麪,那是不能咬斷的,需得一根吃到底。
他起先夾了一頭用起來,待鳳酌用的時候,自然是他早準備好的另一頭,於是,待一碗麪見底,鳳酌反應過來之時,那長壽麪只餘短短的一截,在她和他脣?之間晃盪。
她瞪大了眸子,水汪琉璃眸,潤潤的像黏糊幼崽般純澈。
樓逆屏息,長壽麪只有一碗,此刻他與鳳酌的距離也就是一碗的遠近,他含着面不動,鳳酌也就不動。
就那麼四目相對,直到鳳酌從那雙狹長的鳳眼之中瞧出面頰帶粉的自個,才狠狠的一口咬斷面條,然後被子一掀,將自個埋了進去,只露出柔軟的發頂來。
樓逆將最後一點麪條吸進嘴裡,鮮美的湯汁沾溼薄涼的脣角,就帶出誘惑的暗色來,他止不住的從喉嚨裡低笑出聲,“師父待弟子如此好,弟子銘感五內,弟子日後也會……”
“出去!”
他話還沒說完,被子裡就傳來悶悶的低喝。
樓逆翹了翹嘴角,心裡嘆喟一聲,果然師父已經惱羞成怒了,不好再撩拔。
他起身,離開之前,還不忘給鳳酌揭了下被角,“小師父好生睡,莫要悶着了。”
回答他的,是從被子裡探出來的一截欺霜賽雪的手來,並很是不耐的朝他揮了揮。
樓逆眸色深沉地看了那纖細的手臂一眼,忍住想要握住的衝動,端着碗施施然走了。
第二日,鳳酌出門去女學的時候,見着樓逆一同出來,她面色一冷,別開頭,心裡面對頭晚的事還頗有不自然,以至於這最後一天的女學,她壓根就沒跟徒弟說一句話。
樓逆倒無所謂,總歸他算是摸着鳳酌的脾性了,曉得自家師父只是臉面上過不去而已,他多哄哄自然就無事了。
這樣沒過幾日,年關到了。
樓逆出奇的心緒不錯,畢竟怎麼這一年怎麼也算是他與鳳酌一起過的頭一年,故而三十一一早,他就起來,忙裡忙外,將整個桃夭閣拾掇的來喜氣洋洋。
鳳酌看在眼裡,徑直去書房,從多寶閣頂上抱下個銅盆大小的匣子來,打開鎖片,伸手進去掏了掏,摸出個拳頭大小的極品松石來,那松石色成鮮豔的天藍,純正均勻,像是最浸潤的蒼穹,迎着光的時候,能見微微的透色,端的是好看的緊。
她摩挲了下,將綠松石揣進袖子裡,重新把匣子放回多寶閣上,出了書房,往外探頭一瞅,沒見樓逆人影。盡長討血。
鳳酌轉身關好門,摸着袖子的松石,咬了咬脣,面上泛起難色,冷不防樓逆不知從哪無聲無息的躥出來,冷聲道,“小師父,在做甚?”
鳳酌手一緊,差點沒將門上的鎖頭給捏壞了去,她回頭,平眉一豎,怒道,“打哪來的?屬狗的不成?走路沒聲。”
樓逆目帶稍疑,他笑道,“哪裡,是小師父沒注意到弟子。”
鳳酌往前走了步,又回身過來,想了想從袖子拿出那塊松石,幾乎是用砸地扔到樓逆身上,還十分嫌棄的道,“也不知打哪來的,給你了。”
樓逆忙不迭地接過,那松石彷彿是量過一樣,他拿在手裡,剛好一手掌握,入手十分溫涼,最適把玩。
“小師父,這可是壓歲禮?”他看着鳳酌已經走遠,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滿臉笑容的問道。
鳳酌哼唧了聲,斜眼看他,見徒弟自是很喜歡那松石,可她嘴上不鬆口,“憑的話多,不喜扔了就是。”
樓逆將那松石握在手裡反覆摩挲,狹長的鳳眼眯成灩瀲的眼線,“哪裡會扔,日後弟子走哪都帶着,喜歡的很。”
嘴角微微上翹,鳳酌趕緊壓下,有冬日的暖陽從難看的樹椏之間投落下來,灑了她一臉的柔和,明豔精緻的就像是工筆彩畫,直想叫人悉心收藏。
樓逆心頭一動,他握着松石的指尖一緊,隨即道,“明年,弟子就帶小師父去京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