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彷彿發生了逆轉。
明明不算轟動全城的大事, 但一夜之間卻變得家喻戶曉,媒體的大肆渲染,各路小報說得神乎其神。
那段時間隨處可見都是白喻自殺的新聞,鋪天蓋地般, 壓得白璐喘不過氣來。
更加讓人難以承受的是所有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 或許他們並無惡意, 只是秉承着人性生來的好奇和八卦, 可對白璐來說, 卻如同從雲端跌落深谷之際, 還沾了滿身污泥。
高三整個學期, 白璐都變得不太愛笑,整日埋頭做題學習, 渾身氣質也變得清冷寒涼起來, 讓人畏懼不敢接近。
直到畢業,離開了霖市,白璐纔開始慢慢迴歸正常, 本來就是八面玲瓏的人, 除了偶爾懶得應酬之外,和旁人的關係都能處得極好。
只是, 卻再也不會敞開心扉的接納別人。
景言進來的時候,白璐正在發呆,他的手機被丟在一旁被子上面,軟軟的棉被壓下去一團, 機身由內而外都是烏黑光亮。
他走過去撿起,按亮, 看到白璐還未退出的通訊軟件。
“你手機怎麼摔壞了?”他一邊翻看着一邊隨口問道。
“掉地上就摔壞了。”白璐垂眸,悶悶的回答。
景言手指滑動的動作頓住。
她和趙妍的聊天窗口就在最上面。
景言視線移過去打量着白璐, 聲音有些異樣。
“你今天…撞見人跳樓了?”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
“手機就是在那個時候摔的吧。”景言目光復雜的看着她
“嗯。”白璐又應着,這次還伴隨着點頭。
景言收起了手機,一時無話。
片刻,他又道。
“我待會給你買個。”
“好。”
景言說完轉身欲走,白璐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仰起頭來,雙眼盪漾着水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你要去哪?”
“…關電腦。”
“哦。”白璐鬆開了他的衣角,景言揉了揉她的頭。“乖。”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白璐抱膝坐在牀上,把下巴搭在上面皺着眉頭想事情。
短短几分鐘,腦海閃過無數個念頭,白璐沉思之際聽到門邊傳來響動,她擡眸,景言正弓着身子朝她招手。
“過來。”
“幹嘛…”白璐慢吞吞的翻身下牀,走了過去。
“帶你看電影。”景言牽着她的手往隔壁房間走去。那裡當初搬進來時就被裝修成了家庭影院的風格,只是兩人一起看電影的時間卻不多。
房間沒有開燈,但一點都不黑,滿天燦爛繁星的光輝穿過透明的天花板,照亮大半角落。
一片星空籠罩着整個房間,讓人彷彿處在野外自由而廣袤的土地下。
白璐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幅景象,卻依然被瞬間驚豔。
房間裡頭的投影儀開着,牆壁投影幕布上散發着熒熒白光,不大不小的空間裡只放着一張大牀,上面錯落堆着好幾個抱枕,看起來溫暖柔軟。
牀邊是一個木桌,擺放着玻璃杯和紅酒,一束新鮮的玫瑰插在上面,散發着幽幽香氣。
景言把白璐推到牀上,然後開始播放電影。
片頭緩緩載入,畫面極具清新唯美,白璐調整了身子,舒服的抱着枕頭依靠在牀上。
景言走過來給她倒了杯紅酒,遞到手邊。
淺嘗一口,濃郁甘甜,舌尖傳來苦澀,絲絲酒精鑽了進來,薰得她有些微暈。
景言拉開薄被裹住兩人,抱着她靜靜看着電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杯中紅酒已經見底,白璐把它放到景言手裡,他無聲詢問,白璐搖了搖頭。
“不要了,頭暈。”
“你酒量怎麼這麼差…”他低低道,只是把自己的杯子也放下,攬着她一起平躺在了牀上。
房間冷氣開得很足,兩人就這樣蓋着被子依偎在一起剛剛好,感受着對方身上的溫度,舒服又愜意。
方纔的低沉壓抑漸漸消散,白璐微微側身,伸手抱住景言的腰,在他肩頭蹭了蹭。
“你是不是想哄我?”
“聽說你今天哭了。”景言摸着她的頭髮,側過臉來看她。
酒精一點點上涌,白璐思緒開始變得遙遠而緩慢,渾身柔軟無力,像是貓兒一樣窩在他懷裡,滿身戒備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那個人就摔在我面前,和我爸爸當年一模一樣。”
“嚇到了?”景言低聲問,原本就醇厚磁性的聲音貼在耳邊更加誘人,白璐身體又軟了一寸。
“當時有一點,現在好了。”
景言撥動着她的頭髮不說話,手指輕柔的一下一下拂過她的頭皮,絲絲酥麻,點點瘙癢,舒服得白璐連腳尖都開始繃直。
纏繞了多時的心緒一股腦涌了出來。
“你知道嗎?我讀書的時候可受歡迎了,大家都很喜歡我,每次過生日的時候,都能收到一大堆禮物。”
白璐像個孩子一樣伸出手比劃,眉眼帶着絲雀躍。
“誰都沒有我的禮物多。”
“嗯,我知道,你那個時候可是校園女神。”
景言含笑說了一句,白璐沒作他想,繼續說着以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就好像是被捧在手心上一樣,你知道嗎?”她又重複的反問,景言點點頭表示在聽,白璐語氣依然十分雀躍。
“每次輪到我值日的時候,總是有一堆人幫我,稍微搬重一點的東西,班裡的同學就馬上來搶着搬,學校表演和比賽什麼的,輪到我時,底下的呼聲就格外熱烈。”
白璐想起那些時光,眼裡沾染了笑意。
“我們班大部分男生都會站起來起鬨,那種,沒有任何複雜的心思,只是單純的爲你喝彩的感覺。”
“真的很好。”
白璐說着,景言就在一旁靜靜的聽,腦海浮現出了那一幅幅畫面,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電影還在一幕幕的播放,主角對白在房間安靜的響起,許久,只聽見白璐再次開口,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一般。
“後來我父親就破產自殺了。”
“那些純粹羨慕喜歡的眼神,通通換成了打量,憐憫,甚至還有一絲的慶幸和優越。”
“那段時間,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明裡暗裡,議論紛紛,大家開始跟我保持距離,幾乎所有的集體活動,我都是落單的那一個。”
“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麼。”白璐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電影畫面上,神色怔怔。
“重要的是我弟弟突然得了自閉症,路菲完全接受不了破產的事實,每天依舊像個貴婦一樣出去交際,殊不知,自己早就是別人眼裡的笑柄。”
“高三最後一個學期過得真的好累啊。”白璐輕不可聞的感慨一聲。
“每天要給上課,做題,被人指指點點,回家還要照顧我弟弟,給他做飯,看着他不要出事。”
眼角滑過一滴水珠,滾燙溼潤,沒過幾秒,又變得一片冰涼。
白璐看着不遠處的男女主角坐在一顆巨大榕樹上看日落,那個畫面唯美清新到她不願眨眼,可是視線卻漸漸變得迷糊不清。
景言伸出手,把她攬到懷裡,按着她的頭放在胸口,聲音輕柔。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出現的。”
“這些都過去了,以後,萬事有我。”
白璐無聲的抱緊了他。
這些事情埋在她心底太久了,以至於通通說出來之後,彷彿打開了閘門,再也剋制不住。
白璐趴在景言懷裡,說着讀書時大大小小的事情,他聽得也十分認真,時不時詢問附和兩句。
說累了,渴了,景言就拿着杯子喂她喝酒,白璐像只小貓似的,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啜着,脣上沾滿了水光,溼潤誘人。
景言便低頭去親她,舌尖嚐到的都是酒味,讓他頭昏目眩。
電影放映結束的時候,景言立刻翻了個身,把白璐壓在身下,投影儀的光已經消失,房間暗了一個度,就着漫天星辰,兩人在牀上溫柔的纏綿。
第二天白璐已經恢復如常,倒是經過這兩晚的滋潤,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女人的柔媚和她特有的清冷混在一起,讓人捨不得移開眼。
等紅綠燈的間隙,景言又在盯着她笑。
“你幹嘛呢?”白璐無語的問,動了動被他緊緊扣住的手。不過短短几十秒的停車時間,也非要摸過來拉着她的手十指緊扣,然後望着她笑得溺寵無比。
這人怕是瘋了。
“看你。”景言含笑開口,聲音低沉磁性,溫柔得似三月微風,徐徐拂過白璐心間。
“好看嗎?”白璐睨他,似笑非笑。
“好看。”
“有多好看?”
“比我活了三十年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白璐立刻破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綠燈了,好好開車。”她利落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車子照例在離電視臺不遠的路口停下,白璐解開安全帶欲下車,景言卻拉着她的手不放,黑眸緊盯着她含義非常明顯。
白璐無奈湊過去在他脣上輕輕親了一口。
支起身子方欲離開,景言便立刻伸手壓着她的背,加深了這個吻。
糾纏許久,終於得以放過,白璐氣喘吁吁的平復着呼吸,視線移向車外,眼角餘光卻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白璐驀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