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着的,是在接下來的故事裡,希望那些悲傷的故事,能夠少一些。
我恐懼的,是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的臉上的那些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選擇去貴州,或許是因爲在貴州的某一個角落裡,有一羣無形的聲音在呼喚着我吧!我堅信在其他的地方,也會瀰漫着這樣的一羣聲音。
據我所知,彭先生好像也是貴州的。
關於彭先生,我雖然沒有見過他,但是我很崇拜他,因爲他寫的那些詩,是我最喜歡的。
從小到大,我都是在他的那些詩歌的鼓勵之下,才堅強地活到了現在。
他們給我買的臥鋪的牀位是在上鋪,這是我最喜歡的牀位。上鋪和窗捱得最近,我可以從縫隙間,看到窗外的行人和美景。
吃飯的時候,我喜歡靠在窗邊,坐車的時候,我也喜歡買靠窗的票。我的這些愛好,葉子和陳叔都是知道的。
“喂……韓媽媽,你上車了嗎?你那邊出發了沒有?你有沒有帶零食和牛奶到火車上啊?”
接通電話,葉子對我的關心,便從此刻開始了。我知道她一定會打電話給我的,在我快要出發的時候。
“帶了!帶了!都帶了!你呢?你到哪裡了?有沒有餓啊?”
我原本打算把揹包裡的那些東西整理好了,再給她打個電話過去關心一下她的。她和我相比,她的內心要脆弱很多。
“還有就是我跟你說了很多遍了!不准你喊我韓!媽!媽!”
“哼!就不!我就要喊!我偏要喊!”
“你如果要是覺得吃虧的話,那你也可以管我喊江媽媽啊!反正我們倆從小就沒有媽媽。”
葉子在向我撒嬌,只是從她的語氣裡,我已經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聲音。
因爲正如她所說,我和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爸爸和媽媽。
那些聲音,是我和她一直都很羨慕的,一直都很在乎的,也是我和她不敢去提及的。
但是就在剛剛,她還是提了,通過手機。
“你個傻丫頭!說什麼胡話呢?你韓媽媽不是在這裡嗎?你明天就能到西藏了,到了那邊,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好!”
“還有在車上的時候,儘量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也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一定要注意安全!聽到了沒有?”
葉子關心我,我也關心她。
四年的時間,讓我認識了很多人,葉子也是其中的一個。
火車已經開始在搖晃了,看來我已經出發了。車廂裡的聲音,有些吵鬧,在那些雜亂的聲音裡,音量最大的,是嬰兒啼哭的聲音。
列車員已經按部就班地檢查了所有人的車票,下午兩點半的陽光一直都是溫暖的。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座城市昨天還在下着小雨。
從列車員的眼神中,我好像看到了一絲的懷疑。難道現在還有坐車不買票的人嗎?我拿出了我的車票,我接過了列車員的牀號牌。
“你看你……你看你……你又開始說這些話了!”
“你明明知道人家聽不了這樣的話,你偏要說!人家好不容易纔把離別時候的那些傷感和依依不捨的畫面從大腦裡抹去,可是你……你又……你看嘛!人家……人家又要忍不住哭……嗯哼……嗯哼……嗯哼……”
她哭了,葉子哭了,由於我剛剛說出了那些關心她的話,她又在電話裡哭了。
葉子哭泣的聲音,我聽了一次又一次。
她在我的記憶裡哭了有多少次,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爲她的淚點,很低。像一團沾滿了水滴的棉花一樣,輕輕地一碰,就會滲出水珠。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我們葉子要乖!我有時間就來看你哈!不哭……不哭……”
我必須要哄她,她哭泣的時候,只有我會哄她。
“哼……你明明知道我從小就沒有媽媽的關心和呵護,人家喊你一聲韓媽媽,你還不讓人家喊!嗯哼……嗯哼……嗯哼……”
從電話裡,葉子越哭越傷心,她這個孩子,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了,但是她的心智,卻仍然還是停留在嬰兒的階段。
在年齡方面,我比她小一歲。
她哭泣的時候,像個小孩子,和我這節車廂裡的那名嬰兒啼哭的聲音差不多。
“好了!好了!葉子要乖哈!不哭……不哭……我們都不哭……乖哈……”
葉子和我說過,她只有我這一個朋友。所以每次她哭的時候,我都會把她當做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亦或者是……我的孩子。
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的。
在我的思想裡,葉子早已是我的親人。不管她經歷了什麼,不管她害怕什麼,我都會像她的親人一樣,呵護她,照顧她,關心着她。
葉子的那顆脆弱的心之所以會那麼地經不起感動,這和她小時候的那些經歷有很大的關係的,就像我小時候的一樣。只是我和她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比我要善良。
現在這個社會,善良的人逐漸增多了,感性的人也漸漸地增加了。
“哼……人家明明是不會哭的,可是你……你偏偏……嗯哼……嗯哼……嗯哼……”
葉子在哭的時候,她不說話還好,只要她一說話,她就會想到那些感動的畫面,接下來她的眼淚,便會不由自主地浸溼整個枕頭。
“我錯了……韓媽媽又惹我們家的小葉子生氣了……葉子乖哈……我們葉子是最棒的!你要知道,無論我們遇到多麼艱難的挫折,我們都不能哭!我們要像神話小說裡的愛凱斯(X)先生一樣,不畏困難!砥礪前進!永不放棄!”
我知道,葉子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鼓勵,我給她的鼓勵,通過手機。
“你看我們家葉子有多厲害?不僅順順利利地從高校裡畢業,現在還義無反顧地投身於西藏的志願者支教工作當中,這要是換作其他人,他們能做到像我們家葉子這樣嗎?”
這是我的鼓勵方式,這種方式,葉子是比較容易接受的。只是在我接電話的時候,躺在我對面的那位阿姨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她的年齡,應該有五十多歲了吧,她穿着一件淺紅色的外套。這個秋天,並不太冷。
她的頭髮,長長的,被綁了起來,有些凌亂,還藏着一些淺白的顏色。
她的臉上,太多的皺紋,太多的黑斑,太多的油膩。
“姑娘,你……你的孩子是不是在哭啊?我……我教你怎麼哄她,以前我的四個孩子哭的時候,我就是那樣哄他們的。”
這是阿姨對我說的話,也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阿姨和我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我要把頭伸過去,才能夠聽得清楚,她在對我說什麼。
阿姨的突然搭訕,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知道,她是出於好意。
但是被阿姨誤會了,因爲我並沒有結婚,也就不存在有什麼孩子。
電話裡,還有葉子哭泣的聲音。我不能讓她這樣一直哭下去,我得想辦法讓她停止這樣。
她畢竟是在去往西藏的火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