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廣場邊緣的男子身穿黑衣。白髮、異瞳,揹負大劍,裝扮與楚歌有些相像。面具遮蓋了男子的下半邊臉,只將那對死氣沉沉的眼眸留在了外邊,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實面貌。
男子披着晨光而來,但那些初升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冰冷,彷彿走來的不是一個本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而是一個死物。
場間來自大陸各地的大人物在見到此人時,呼吸都爲之一滯,便是許多跨越聚星,凝聚星丹的大能在見到此子時,也覺得渾身冰寒。那是氣勢上的絕對壓迫,而這樣的壓迫卻來源於一個白了頭的年輕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能讓星丹強者都感受到壓力的年輕人,這塊大陸上如今還找不出第二個來。
但誰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幾年前出現在了星辰大海一個名叫流星島的偏僻島嶼上,他就像憑空出現的一般,將那塊島嶼上爲禍一方的上千海盜殺了個乾乾淨淨,據說那段時間有出海的漁民在經過那片海域時,見到了無數漂浮在海面上的屍體,整片海域硬是被染紅了兩天兩夜。
自此再也沒有漁民敢從哪裡經過,據說那裡住着一個魔頭,這個魔頭並未殘害無辜,事實上關於海盜的說法也僅僅只是傳聞。可三年前,一個白髮青年從哪個島嶼獨乘一葉孤舟來到了天書大陸,登上了聖山,便是在那聖山之頂,一人一劍拜盡書山年輕一代所有高手,自此山頂上那塊直入雲霄的青石上,那排在第一的位置終於出現了兩個字。
“白髮。”
青雲第一就叫白髮。
如今白髮又來了,在誰也不認爲他會再次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卻就這樣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高臺上原本輕鬆的氣氛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凝重。白髮雖強但還威脅不到這些屹立於天地間的大能們,如果說是氣勢。這些人依然能在此人面前談笑風生。
但沒有人這樣做,這僅僅是因爲院長們需要表達對強者的尊重,沒錯,在他們眼裡,這個年輕人已經是與他們同一個層次了,而這還是在三年前,如今三年過後,他又強大到了何種地步?
沒有人會蠢到去與那雙黯淡無光。毫無生機的眼睛對視,似乎在通過那雙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感覺便像是看見了死後的自己般。周圍那些家族領事,宗派長老不敢這麼做,實在太過滲得慌。
但場間還真有人這麼做了,比如蕭章,人如其名,他確實非常囂張,實際上他也有這個資本。但他這樣的姿態從不再弱小面前露出來,只有得到了自己承認的人才有這個資格看見。毫無疑問,白髮就是其中之一。蕭章擋住了道路,盯着他那雙異瞳。一頭長髮無風自動,整個人都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般。
高臺上有位院長皺眉想說什麼,卻被朱仲由及時攔了下來,他很瞭解自己這個徒兒,雖說真的驕傲囂張了些,但做事極有分寸,再怎麼戰意盎然,也不會在此時就動手。
“我等了你很久。”
蕭章開口了,聲音有些乾澀。像是磨刀石在打磨刀劍時發出的那種聲音,有些刺耳。壓抑着淡淡的興奮。
白髮沒有看他,實際上自他出現時。那雙眼睛便是一直看着腳下的路,不管是周圍那些難得齊聚一堂的大人物,亦或是眼前這座大陸上最高最爲有名的山峰,他只是看着路,然後走好自己的路。
兩人擦肩而過,這位青雲第二子,天道學院年輕一代最強大的學生就這樣被人無視了。但他並沒有生氣,嘴角反而勾起了一道難以壓抑的笑容,似乎白髮本該如此,這纔是三年前的那個白髮,也唯有這樣的白髮纔有資格敗於自己劍下。
於是他負手跟了上去,兩人並肩而行,然後這個奇異的隊伍中又多了一個人,子路走上了前,中正憨直的臉上古井無波,但他瞳中的殺意卻絲毫未曾掩飾。主教老人見此,微嘆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三年前大陸上最強大的三個青年走在了一起,光是氣勢上的壓迫就足以令人呼吸困難,這一幅畫面就像友人之行一般,事實上卻是恰恰相反,沒有人知道白髮在想些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另外兩人都想殺死他,白髮最好的歸宿自然是死在他們的劍下。
白髮並不介意有人想要殺死自己,就像他不介意這兩人不經過自己的同意便走在他身邊一般。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們會一併走進聖山幻境中時,白髮的腳步卻在大門前忽地停了下來,然後有些機械地微微轉過頭,看着了不遠處的一行人。
有幾個中年男子盤坐在涼亭中,這些人身着刺金黑袍,在他們的領口上分別刺着一個衆星拱月的圖案。
朱仲由怔了怔,循着他的目光忘了過去,皺眉開口道:“哪些人是誰?”
“星辰殿,南域的第一大宗,宗門實力隱藏得很深,往年青雲大會也向那處發過邀請函,但今年卻是他們的人第一次參加,參加者也只有一個叫雷鳴的人,是他們的少殿主,修爲不低恐怕能進入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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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奎走到朱仲由的下方,將自己所得知的情報以最簡潔的速度說了出來,這位朱老院長微感詫異,似乎很難相信王奎的判斷,南域在大陸上的位置極小又偏僻,靈氣不足,說是窮鄉僻壤也不爲過,如果那個叫雷鳴的真能擠進前十,那確實很難令人相信,不過王奎常年在清律司待着,他的判斷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只是令人不解的是,這白髮向來不爲外物所動,三年前就連聖人在前,他都可以視若無睹,今日爲何會把目光轉到一個小宗派身上?
他眼睛微眯着盯着那道背影,未再開口。
只是苦了星辰殿來的幾位執事,他們在宗內的身份地位本就不高,此行的作用就當是個陪同罷了,而唯一的那名長老也只是與這道目光對視了片刻,這名長老的實力亦是高深莫測,他倒並不怎麼畏懼一個後輩的區區一道目光,但他的眉頭卻是皺得極深,似乎是很久以前在哪裡見到過同樣的目光般,可若是細細想去,卻也想不出個究竟。
白髮並未在這些人面前停留多久,那對死寂的眼瞳中已久看不到任何感*彩,甚至一點活物的生機都看不到,當他收回目光時,腳步已經跨進了那道大門。
由於白髮的那道短暫目光,星辰殿竟是成爲了場間焦點所在,不過這個焦點實在並不怎麼好,就連先前想着與之打打交道的各個家族領事,也在此時放棄了那個想法。
“諸位,不知先前那個賭約可否算數?”
沉寂的氣氛被一道爽朗笑聲給打了破,這位來自西陵的主教老人似乎睡飽了教一般,就連說話都比原先清朗了幾分。
朱仲由笑了笑,看着三人已經消失的背影,心道一個年輕人便能將氣氛改變到這個地步,確實是了不起了,可令人不解的是,你一個教會主教怎會如此在意一個玩笑賭博。
畢竟都是些活成了精的老狐狸,到現在朱仲由還看不出那主教有所圖的話,這些年可謂是活到茅坑裡去了。他面色不變,依舊謙遜地詢問道:“不知主教想賭什麼?”
想賭什麼不是想賭誰,彩頭毫無疑問纔是最關鍵的問題。
老主教砸了砸嘴,翻着眼像是思考了許久之後,這才含笑道:“就賭兩族聯盟吧,如果我贏了,你們便撕了那一紙條約。當然,若我輸了,你們擔心的那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教會也不再會出手阻擾。”
老人說得很隨意,就像是茶餘飯後的小談資,就像是在給小傢伙們分糖果一般,以至於高臺上的那些院長一個個的大驚失色,微張着嘴巴,更有甚者連不小心扯下了一撮鬍子也渾然不覺。
氣氛有些凝滯,朱仲由在失神片刻後終於是緩過了神來,最後才苦笑着擺了擺手說道:“老主教說笑了,這事我們這幾塊老骨頭可做不了主。”
朱仲由這句話說得異常巧妙,他們這些人當然做得了主,這是說如果他們不擔心東窗事發後背聖人一屁股踹下書山的話。他雖未明言,卻也指出了教會方面的態度,也不是您老人家一個人可以表達的。
以老主教的閱歷自然很輕易地就能聽出這句話裡的潛在意思,他也並未動怒,只是淡然笑道:“若是夫子他老人家在,肯定是願意與我這個後輩賭一盤的,你們啊……確實少了幾分夫子的氣魄。”
朱仲由苦笑,算是認可了這句話,以夫子他老人家的性格又怎會在乎這些事情,就算聖人知道了恐怕也對他無可奈何。
“您說……他們三個中誰會第一個登頂呢?”
老人微微一笑,將看着高山的目光擡得更高了些,最後微眯着眼睛說道:“那個姓楚的小傢伙啊,我是真的一直都挺看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