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殺戮日（13）
一馬當先，赫拉克芬爾號衝出了咆哮的至高天。
如鬼魅般幽探的能量觸鬚拍打在超載的蓋勒力場上，又在現實宇宙與亞空間紛爭的重力波里被撕得粉碎，即便是強大的榮光女王也只能上下顛簸着，耐心地等待着曼德維爾的指標最終導向更穩定的一方，才能將自己的引擎拉至最滿，從至高天本就陰晴不定的航向中破膛而出。
“躍遷完成，進入實體空間。”
“戰艦已經抵達目的地：毫髮無損。”
星語者無悲無喜的聲音迴盪在指揮甲班的每一處角落。
“很好。”
黎曼魯斯從他刻有銘文的石頭王座上站起身來，他的左手拿着酒神之矛，金黃色的槍面上倒映着原體嚴肅的面孔：從他下令徵召自己的軍團開始，黎曼魯斯就沒有讓這柄武器離開過他的視野：就像他再也沒有沾過哪怕一滴酒。
事實上，後一件事對於狼主們的震撼要遠大於這場戰爭本身，不少太空野狼在緊盯着黎曼魯斯幾個小時，確定了他們的原體的確全程滴酒未沾後，露出的表情就像是見到馬格努斯活過來了一樣。
沒錯，至少在野狼們的認知裡，那位赤紅之王早就已經魂歸冥府了：這種被自己的傲慢自大所吞噬的結局，實在是太符合芬里斯的價值觀了。
甚至有人在竊竊私語：原體之所以下達這麼多奇怪的命令，是不是就是因爲他已經太長時間沒喝酒了，腦袋變得迷糊了？
“傳我的命令。”
黎曼魯斯伸出手，自然有人立刻將通訊器放在原體的掌心。
“各艦隊加快速度，儘快離開曼德維爾點區域，前往指定地點匯合。”
“保持密集陣型，做好戰鬥準備。”
“另外，告訴約林，讓他和他的第十三大連留在艦隊的最後方：我需要一個穩定錨。”
這個命令讓原體身旁那些正在奮筆疾書的凡人們愣了一下：但誰也沒有多嘴提問。
通常來說，太空野狼軍團的海戰戰術稱得上是平庸的，他們幾乎不存在任何精妙的虛空作戰傳統，而是一如既往靠勇敢和魯莽貫徹他們的觀念：即便野狼們從不排斥諸如誘敵深入之類的狡詐，但是他們也極端厭惡通過犧牲弱者作爲誘餌，來提高自己在艦隊作戰當中的勝率。
倒不是出於憐憫，只是這種行爲會讓獵手們覺得特別掉價。
在野狼的觀念中，以弱小的能量去挑戰遠比他們強大的敵人，用這種慷慨赴死的信念與身後的戰友們博得一絲勝機，是唯有真正的勇敢無畏之人才能擁有的榮耀：將這樣的機會拱手送給凡人，相當於承認整個第六軍團都是沒種的懦夫。
與其背上這種可鄙的罵名，野狼們寧願在戰鬥中死個精光。
也正因如此，魯斯之子們的艦隊序列始終沒什麼新意，他們習慣於將阿斯塔特指揮的強大戰艦堆砌在艦隊的前方，作爲整場戰爭中的先鋒和主力，而凡人的艦船則是停留在隊列的後方，在必要時刻加入戰爭，用來填充戰線或承包側翼。
在大多數情況下，魯斯是不會把約林的大連留在最後方的，第十三大連是狼王麾下最強悍的一支力量，狼王習慣於讓他的芬里斯老夥計們擔任血火開路的先鋒：但這次的情況卻由不得原體多想，他必須把他的狼人們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
比起先鋒，他更需要約林血嚎的部隊看住後衛艦隊的那些凡人：牧狼神的大規模滲透早就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沒人知道在太空野狼的主力艦隊中，究竟有多少艦長和軍官已經暗自投靠了牧狼神，但其總數肯定是駭人聽聞的。
魯斯可不想讓他們打擾到自己。
全父在上，原本他的刺殺計劃就已經足夠大膽了，不需要一羣凡人叛徒再給他增加點新的壓力：荷魯斯不是莊森，也不是康拉德或者福格瑞姆，如果是那幾個兄弟，狼王雖然也認同他們的力量，但他並不認爲自己會是毫無勝算的。
尤其是莊森。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雄獅和那個已經被抹去名字的兄弟，其實在武藝和冷血程度上並沒有拉開差距，甚至卡利班人可能還要更冷血一點，但黎曼魯斯依舊將前者列爲可能戰勝的目標，而後者則是他根本無法對抗的強敵：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可能承認自己打不過莊森。
這是態度問題。
他纔不會打不過那頭雜毛混蛋。
但是荷魯斯：荷魯斯是不同的。
牧狼神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即便你知道他存在很多缺點，即便你能夠在很多領域上親手勝過他，但你依舊會將他視爲一個難以戰勝的強大對手：徹底地擊敗荷魯斯是無法被構想出來的幻境，即便最偉大的勝利也不過是和他同歸於盡。
至少對於魯斯來說，的確如此：戰帥是他心中一道繞不過去的坎。
“我真希望這能有用……”
在將命令都公佈下去後，黎曼魯斯隨時就將通訊器扔掉了一旁，他轉着手腕，握緊了酒神之矛，將那永遠都是冰冷的金色貼近自己的面頰，壓低聲音，喃喃自語：又或者是在向他的武器傾訴。
“儘管在我的預感中，全父似乎並不支持我這麼做。”
“但全父……您現在又在哪呢？”
在正式開戰之前，這是唯一一個讓黎曼魯斯依舊擔憂的問題。
雖然早在十幾年前，在他和掌印者以及羅格多恩商討荷魯斯的攻勢時，狼王就曾在私下裡找過馬卡多，並且相當直言不諱地提出了帝皇的去向問題，但直到如今，黎曼魯斯依舊不清楚這個問題是答案，因爲掌印者當初並沒有告訴他。
儘管在所有的基因原體中，黎曼魯斯是和馬卡多關係最好的一個，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狼王的確比他其他的兄弟們更加懂得掌印者的地位和艱辛，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是掌印者的眼中最值得信任的：當有一個不得不泄露的秘密時，馬卡多更願意將其泄露給遠東的女皇，而非狼王。
這也是帝皇家族的一向傳統了，無論是人類之主本人，還是掌印者，甚至是承載着帝皇血脈的各個原體，他們最喜愛的人和他們最信任的人往往並非是同一人：那些被他們捧在掌心的，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曉他們真正的秘密，而那些知曉秘密的，往往又只是些泛泛之交。
黎曼魯斯懂得這個道理。
因爲他也是這樣的人：無論原體有多麼的喜歡那些和他同樣從芬里斯的風雪中走出來的狼人，他都不可能將最精細的工作交給這些不靠譜的傢伙，恰恰相反，和原體處得不怎麼樣的一連長岡希爾特，這個和曾數次和狼王爆發衝突的喋喋不休的老頑固，反而是黎曼魯斯欽點的，當他不在時，能夠執掌整個第六軍團的人。
魯斯從不會讓情緒佔據他的大腦：至少是在他能夠冷靜思考的時候。
所以，即便早就已經覺察到帝皇的歸隱大有蹊蹺，但狼王依舊忍住了好奇心，直到他意識到帝皇的歸隱問題即將點燃一場席捲銀河的兄弟之戰，魯斯這纔有些氣急敗壞的向掌印者發出了質詢。
馬卡多並沒有正面回答他。
就像在泰拉危機時迴應多恩那樣，掌印者採取了一種他認爲最妥當的手段，也就是用一段模糊的真語，向狼王描繪了事情的整個過程：他提及到了那些比大遠征更可怕的敵人和帝皇渴望與它們對抗的信念，卻並未涉足更多，他告訴魯斯人類之主現如今的確分身乏術，卻對於原體渴望親眼看到證據的要求置若罔聞。
但就像馬卡多所預料的那樣，儘管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在仔細聆聽過馬卡多的講述，在皇宮城牆外的山丘上靜靜的坐了一夜，又找到他的符文祭司，通過芬里斯的古老方法，向着火山口中的特殊存在占卜了兇吉後，黎曼魯斯最終選擇相信了掌印者的說法。
即便經歷了泰拉危機，狼王的態度也沒有產生動搖，除了依舊對於帝皇的去向心懷疑慮外，他的確是心無旁騖的衝到了牧狼神的面前：也帶來了他能夠帶來的所有力量。
“後續的艦隊呢？血嚎和死亡之狼怎麼還沒進入到作戰位置？”
在低聲禱告，暗自擔憂，隨後又一次地完成了自我的心態調節後，黎曼魯斯發現自己已經在王座上癱軟了二十多分鐘，但令他格外憤怒的是，太空野狼的大艦隊也只是從亞空間中涌出了一小部分，曼德維爾點處依舊是令人厭煩的忙碌。
“情況比想象的更復雜，大人。”
赫拉克芬爾號的凡人艦長快步走到了他的主子的面前，彎腰致意：像這種關鍵崗位上的凡人，不僅僅是專業人士，更是從芬里斯上被帶出來的【狼奴】，他們的靈魂都被浸透了太空野狼的味道，這輩子都不可能背叛黎曼魯斯的命令。
“這個星系此時正處於亞空間潮汐的高漲時期，現實宇宙與至高天間的聯繫比我們原本預想的要更強烈，戰艦想要脫離曼德維爾點的束縛也更困難：而且我們在此之前從未有過指揮如此大規模艦隊的經驗，許多高級指揮官都有些不在狀態，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適應新的情況。”
“意料之中。”
狼王的面色有些難看，他直視着星圖中央那顆巨大的紅色恆星，這顆冒着血光的巨星讓整個星系都處於不可殖民的範圍，它巨大的體積和高強度的輻射，足以干擾太空野狼的占卜儀和索敵雷達：也就是說，那會是個絕佳的埋伏地點。
“真該死……”
魯斯小聲地嘟囔着，依靠着自己過往的軍事經驗，他大致推算了一下：那顆紅巨星的陰影裡足以埋伏下數百艘戰艦，哪怕他始終緊盯着探測器的顯示屏，他那雙超人的眼睛也捕捉不到蛛絲馬跡。
但很快，黎曼魯斯就開始質疑起了自己的判斷：哪怕對於戰列艦來說，過於靠近像這樣的恆星也是危險的，其中噴涌的等離子和高能粒子足以撕碎虛空護盾，而恆星本身攜帶的重力漩渦和日冕流，也能將靠的過近的戰艦燒成殘渣。
荷魯斯真的會將他的主力艦隊，藏在這種危險的地方麼？
他會在戰前就損失大量的部隊，他的戰艦也會因爲無法及時開啓虛空盾，在戰鬥中蒙受過量的損失。
“嘖……”
“荷魯斯……”
思索片刻，狼王沮喪地搖了搖頭。
希望只是他的疑心病犯了吧，畢竟這裡也不算什麼高危地區。
他們距離前線還遠着呢。
“黑鬃大連呢？他們傳回訊息了麼？”
黎曼魯斯有些麻木地清點着從變幻莫測的至高天中涌出的戰艦，一艘艘地清點直到他腦仁都開始了發疼：就像他的凡人艦長所說的那樣，從建立的那天起，太空野狼就從未召集過這麼多的艦船，就連原體本人都做不到真正的統籌。
五十年的發展和擴展在這一刻被彰顯的淋漓盡致，哪怕是像太空野狼軍團這樣的門外漢，在諸位狼主的各自努力下，依舊爲魯斯貢獻了一支大軍。
儘管只有九個大連，但此時的狼王還是擁有大小戰艦1066艘。
如此龐大的太空艦隊，幾乎不可能做到步調一致，這也是狼王始終在詢問黑鬃大連的訊息的原因：他需要這支提前出發的隊伍爲他確定一條正確的路線，一路穩定地接引到前線，以免出現艦隊剛剛駛入陌生星系便被人伏擊的情況。
“我們沒能聯繫上海姆達爾狼主。”
主通訊官高聲迴應他的原體。
“但我們觀測到，有十幾艘隸屬於黑鬃大連的戰艦，就停留在這個星系。”
“它們剛剛向我們發來了通訊請求。”
“通訊請求？”
狼王愣了一下，然後快步上前。
“給我，我親自來。”
原體從主通訊官的手中接過了艦橋擴音器的按鈕，在決定介入之前，黎曼魯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轉過頭來，向着身旁的侍從和狼奴們開口詢問。
“對了？”
“這裡叫什麼？”
很快就有人迴應了他。
“巨人星系，大人。”
“傳說在這個星系的某個角落裡，曾經爆發過一場慘烈的海戰：其中一方的戰艦在被敵人擊破登船後，一個如巨人般高大的傳奇戰士爲了掩護身後的隊友，在艦橋上最狹窄的地方擋住了敵人的一整個兵團，直到被繞後的敵軍背襲而死。”
“我喜歡這個故事。”
狼王簡短的評價了一句，隨後向着艦橋擴音器探出了頭。
“我是黎曼魯斯，回話。”
“大人……這裡是……血蟲先鋒號。”
聲音斷斷續續，顯得模糊，但黎曼魯斯卻完全沒受影響：帝國的技術還確保不了每艘戰艦之間都能做到身臨其境的通訊，瑕疵和語病是常見的問題。
比起這些，狼王更在意的是站在語音通訊另一側的那個人，他飛快的思考着黑鬃大連和血蟲先鋒號的名字，以及在那艘戰艦上駐紮的每一名太空野狼：如果這一切都是某個敵人的詭幾的話，那麼不得不說，他們選了個很困難的目標。
黑鬃大連是芬里斯的老底子，血蟲先鋒號也是早在黎曼魯斯與軍團重逢時就已經在服役的戰艦，狼王對他們的印象很深，對在上面附一的子嗣也是如數家珍：單是通過話語中那些翹舌音的音調，魯斯就已經揣摩出了對方的身份。
“達格瓦德，是你麼？”
聲音變成了沉默，很短暫。
“大人，我是託列格，134連的。”
“達格瓦德中士在火炮甲板那裡：需要我把他叫過來麼？”
“不，沒什麼。”
狼王的呼吸平緩了一下：看起來通訊對面的的確是他的子嗣。
無論是聲音、語調還是習慣，的確都是他最熟悉的太空野狼。
“彙報一下你們的情況。”
“海姆達爾狼主原本打算帶領獵羣的主力響應薩拉弗尼亞星系的呼救，但我們在剛駛離至高天的時候，就接到了您正以全父之名召集整個軍團的命令：就在狼主猶豫該如何迴應您的呼喚時，我們在霍瓦爾利德星系遭遇了影月蒼狼的襲擊。”
“霍瓦爾利德？”
狼王飛快的思考了一下，的確是一個靠近前線的世界，而且也是從黑鬃大連的駐地通往薩拉弗尼亞的必經之路：這是一條非常隱蔽的航線，不會出現在官方的星圖上，而且還是黎曼魯斯在私下裡與他的狼主討論出來的秘密結果。 原體的疑慮一點點打消了，他瞥了眼正在曼德維爾點處不斷匯聚的艦隊：也許還需要好幾個小時。
“接着說。”
“我們在遭遇戰中擊退影月蒼狼，但本身的損失也非常大，海姆達爾狼主推測出荷魯斯本人的主力應該距離我們不遠，隨意行動可能會導致滅頂之災：他要求我們這些分艦隊返回到後方的星系，指引後續的援軍部隊抵達我們目前佔領的前線星系，而他本人會負責盯緊影月蒼狼。”
“以身犯險，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狼王笑了，原體的大腦裡這是在飛快的揣摩着各種可能性。
最後，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在前面帶路。”
迴應黎曼魯斯的是一聲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芬里斯狼嚎。
這下不只是狼王：就連黎曼魯斯身邊的侍從都被逗笑了。
“聽我說，大人。”
一名符文祭司向他的原體點頭。
“這麼標準的狼嚎如果是一個叛徒嚎出來的話，我現在就把我的腦袋割下來。”
原體把他的子嗣推到一旁，然後扭頭向着整個指揮甲板咆哮道。
“我的子嗣和狼奴們！”
“把護盾開到最大，給大炮充能，把剩下的能量全部輸送到引擎上，開足馬力，以最快的速度航行：我們要抱着隨時準備投入戰鬥的心態穿過這條航線，荷魯斯和他的毒蛇們隨時都有可能從陰影中竄出來，我們可不能讓他佔了先機！”
甲板上的狼羣和赫拉克芬爾號都用震天動地的咆哮迴應了他們的主人，對超量運載的反應堆滿腹牢騷的榮光女王和她的乘客們在星空中疾馳，遠處的無數繁星不斷膨脹又飛速被甩開，船員們則因爲加速的衝擊而站立不穩，但如雪崩般的狂笑和呼喊卻始終縈繞在耳旁。
榮光女王一馬當先，在其身後是超過六百艘風馳電射的狼團戰艦，他們來不及等待後面的狼人大連，以及由主要由凡人構成的後衛艦隊，便迫不及待的緊跟着聚義堂的腳步，向星系另一側曼德維爾點進發：這是支缺乏足夠警戒的艦隊，卻也是支強大到足以無視這些的艦隊。
毫無疑問，就像赫拉克芬爾號的艦長之前是如何警告黎曼魯斯那樣，巨人星系亞空間之間的屏障太過於單薄，僅僅是在它的不穩定處超速行駛，不少太空野狼的戰艦就不得不經歷難以想象的顛簸，這如他們隊形顯得愈加散亂，原體有心制止，但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別的方向。
與他狂呼酣戰的子嗣不同，芬里斯之王在下達了進軍的命令後，他臉上的最後一絲暢快也徹底消失了，黎曼魯斯始終都站在那已經模糊不清的鳥卜儀面前，死死的盯住在前方領路的黑鬃大連艦隊，以及讓他內心難安的恆星背面。
而伴隨着赫拉克芬爾號的艦隊逐漸靠近那顆大過了頭的紅巨星，輻射的閃光在飛船的虛空盾上翩翩起舞，重量級天體的質量效應在時空框架中犁出了洶涌的波濤，讓數百艘艦船在混亂中顛簸不休，不僅鳥卜儀失去了它工作的原理，就連探測眼也都也無法傳回任何信息。
原體氣急敗壞地咒罵了幾句，便高喊着讓他的狼奴升起舷窗上的裝甲玻璃，並將透明度調到最高：他直面着那顆讓阿斯塔特們睜不開眼睛的血紅巨星，在那冷峻的火光後也許藏着殺機。
他直視着那顆恆星，在背後緊緊握住掌心已經滿是汗水，他忘記了自己的艦隊已經前進到了星系的腹地，別忘記了後衛艦隊尚未來得及從曼德維爾點中駛出：狼羣的隊列已經拖了有些太長了，這不是一種適合迎接戰爭的陣型。
但從始至終，他們也沒有在這個星系中聞到任何的火藥味。
難道真的是他自己嚇自己麼？
當赫拉克芬爾號已經逐漸接近了他們眼前的這個太陽，從耀眼奪目的紅光面前飛速的駛過，一束束高能氣體描繪的輪廓，在通訊裡發出興奮的尖叫時，原體幾乎要肯定自己的想法：這的確是場誤會，前面那些船隻也毫無嫌疑。
但還沒等他鬆口氣，恆星背面那一抹亮銀色的影子，直接讓黎曼魯斯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荷魯斯！”
他幾乎要叫出聲來，如果不是榮光女王過於迅速的行進速度，讓這些敵人的全貌很快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它是如此近，和他們就隔着一層裝甲玻璃。
那是幾團只剩下骨架的廢鐵，如蛇一般飄落的等離子正在剝離它們的船體，強大的電磁場摧毀了它們的引擎和光亮：顯然，這是幾艘行進時距離恆星過近，不幸撞上了天體災變的艦船。
“我們要湊近偵查一下麼，大人？”
艦長髮出了詢問。
“這幾艘艦船似乎並不屬於太空野狼軍團的戰鬥序列：但他們的確是戰艦。”
“……”
“不，不需要。”
沉默了片刻，黎曼魯斯給出了回答。
他靜靜的盯着那些廢鐵，直到確定它們身邊真的沒有伏兵，才長舒一口氣。
看來他的野獸直覺也不是次次都……
“大人！”
還沒等原體放下心來，操作鳥卜儀的狼奴就大叫了一聲。
“血蟲先鋒號出問題了！”
“怎麼了！”
狼王幾乎是狂奔了過去，他目不轉睛的盯着了戰術地圖，血蟲先鋒號的艦隊就在地圖邊緣的位置上，他們恰好處於赫拉克芬爾號的極限射程範圍之外：這的確是一個讓人不得不懷疑的巧合。
“從三分鐘前開始，血蟲先鋒號和它的姊妹艦們再就沒移動過。”
這句話讓原體不自覺的握緊儀器邊緣。
“你確定嗎？”
“我很確定，它們……”
狼奴的話音未落，一道刺眼的火光就吸引了魯斯這裡所有人的注意，整個指揮甲板的目光都看向了正在顫抖的戰術地圖，那上面清晰的顯示一場悲劇。
“血蟲先鋒號爆炸了？”
“不……像是被吞噬了？”
在凡人艦長驚愕的聲音中，黎曼魯斯轉頭看向了戰術地圖。
彷彿一隻破碎的虛空之手，重重的拍打在血蟲先鋒號那脆弱的表皮上，這艘強大的戰艦被看不見的力量握緊、碾碎，像是被踩扁的瓶子一樣開始彎折，戰術地圖能夠清晰的顯示出因爲儀器失火和電路超載導致的火光四濺，遍佈全身的虛空盾更是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開始被扭曲變形：直到整艘艦船被吞沒在一團黑色的火光中。
就像旁人所爭論的一樣，哪怕是黎曼魯斯都無法確定：這艘艦船是爆炸了，還是被什麼無形之物吞入了腹中？
而更詭異的是，不僅僅是血蟲先鋒號。在前方擔任偵查的十幾艘艦船，黑鬃大連留在這裡的全部力量，居然紛紛踏上了他們的艦隊旗艦的後塵，從巡洋艦到護衛艦，無論大小，無論狀態，相同的火光四溢和扭曲變形接二連三的出現，隨後便是被看不見的巨手一個個的吞入了虛空。
“全父在上……”
當魯斯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來不及制止了，顯然，有某種東西被血蟲先鋒號不知是自願還是被動的犧牲拉攏了過來，圍繞那些久久不散的黑色火光，一道有形的漩渦自現實宇宙中爬出，即便基因原體無法親眼目睹它，但他知道，它的紋理中流淌着亞空間的味道。
顯而易見的，十幾艘艦船的無辜死亡衝破了現實宇宙與亞空間之間本就不是特別穩固的帷幕，一道微小的裂隙在太空野狼的面面前造成一道漩渦，而這道漩渦如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擴大：不過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它就已經擴大到了原體可以在舷窗外看到的程度。
而更糟的是，伴隨着這道無名的漩渦正在逐漸成型，有些東西似乎要出來了。
原體的眼角瞥進了艦船的傳感主管正在從他的位置上跳了起來。
“收到不知名訊號。”
儘管他正竭盡全力的保持鎮定，但依舊壓蓋不住聲音中的顫抖。
“來自前方……”
“那是一艘船！體積巨大！”
黎曼魯斯聽到了自己深呼吸的聲音。
“是榮光女王級！”
而現在，他只能聽到沉默：整個指揮甲板都陷入到難以想象的沉默。
“是哪一艘？”
黎曼魯斯驚歎於自己的聲音居然可以這麼穩定：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是紅寶石之王號！荷魯斯的船！”
“它已經開啓了護盾，所有的主要武器和致命武器都處於開火狀態，還有……”
說到一半，傳感主管就好像被無情的手掐住了脖子一樣，突然止住了聲。
“還有什麼？”
魯斯轉過身來，才發現這位追隨他三十年的凡人官員正驚恐的看着他。
“還有第二艘船大人。”
“榮光女王級……未知……”
“……”
“很好。”
魯斯聽到自己說。
“看來……”
“第三個信號，大人！”
原體的聲音被打斷了。
“一艘戰列艦，不在我們前方，它突然出現在我們左後方，之前毫無蹤跡……”
“不，更多的戰艦！它們突然從虛空裡面冒出來了。”
“我觀察到了十艘戰列艦，還有至少五十艘的巡洋艦，不，那是一分鐘前，現在數字已經翻倍了，帝皇在上啊，戰列艦的數量還在增加，現在已經來到了五十艘。”
“第四個信號！在我們右側！”
“左前方也出現了荷魯斯的戰艦……”
“二十艘……五十艘……一百艘……”
“帝皇在上！他們到處都是！”
“至少有一千艘……不，三千艘！”
“不！更多！”
“每個方向都有他們的戰艦！”
當傳感主管將兩艘榮光女王的數據投影在顯示屏的時候，整座指揮甲板已經被傳感專員們的尖叫聲佔據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數字不斷攀升，每一秒鐘都有至少數十艘艦船從不可能出現的位置中現身，就彷彿他們本就存在於此，就彷彿他們能夠輕易踏破帝國在此之前的技術難關。
一千艘……三千艘……五千艘……
在被放大了的鳥卜儀上，密密麻麻的紅色圓點圈住了太空野狼細長的陣列。
魯斯帶來了他全部的力量，但荷魯斯帶來的力量至少是黎曼魯斯的五倍，還要多。
“……”
狼王站在原地，他陷入一種奇怪的安靜和專注狀態，就彷彿周圍凡人們的恐慌和子嗣們的怒吼全然影響不到他，他只是緊緊的盯着前方，直到他能夠用肉眼看到紅寶石之王的輪廓，直到那大名鼎鼎的血紅色和金色的塗裝出現在他的眼前，然後，黎曼魯斯發現自己笑了起來。
……
“狼嚎學得可真不錯啊，荷魯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