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茶?還是綠茶?大人?”
“或者,你只是想要點一杯淡藍色的清水?”
“沒關係的:純粹的飲料可是最近幾周以來銷量最好的餐品。”
伴隨着最後的守衛者們如同戲劇開幕時的遮簾一樣依次散開,在經過了數個小時的奔波,羅嘉終於抵達了他的目的地。
爲此,他損失了腦海中所剩不多的理智,以及一個原本可以委以重用的兒子:拉亞克如同一撮燃盡後的灰塵般,死氣沉沉地追隨着基因原體的腳步,哪怕是羅嘉的聲音也沒能喚醒他的靈魂。
顯然,懷言者的一部分思維被摩根的宮殿永久性地破壞了,這便是他以凡人之軀,踏入神明之國的慘烈代價:羅嘉只能慶幸,他和摩根的關係還算不上壞,好歹沒有落入最悲慘的結果。
跟之前幾位同僚一樣,拉亞克也只是受到了精神上的衝擊:他的肉體完好無缺,但是整個阿瓦隆和破曉者軍團的墮落之深,依舊是狠狠的震撼到了這位以混沌使徒自居的懷言者精銳。
按照經驗,只需要經過幾個月的語言治療和靜養,拉亞克還是能夠恢復過來的:若不是最得力的幾個子嗣都已受過相同的劫難,羅嘉也不至於帶他來。
艾瑞巴斯、科爾法倫、還有安格爾泰,再加上一個拉亞克:混沌在上,如果以後他需要第五次踏入這座由兩位神明照耀的國度,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副官。
想到這裡,羅嘉便將目光從子嗣的身上收了回來,也不是很擔心拉亞克會再次走丟:破曉者雖然傲慢到了的確會拿其他軍團的戰鬥兄弟來充爲奴僕的地步,但羅嘉的子嗣卻不需要擔心這一點。
因爲摩根不允許。
所以破曉者不會做。
因爲在這片早已陷入了瘋狂的銀河中,唯一能讓傲慢如斯的破曉者甘願俯首的事物,便是他們對於自己原體的絕對崇拜:這種崇拜已經超度了基因和靈魂,成爲了某種玄而又玄的基礎設定。
至少在羅嘉的印象裡:當這場旨在推翻僞帝及其暴政的神聖戰爭打響的時候,兵力將近十六萬人的破曉者軍團,卻沒有出現哪怕一個僞帝的支持者。
他們是純黑的:甚至勝過了影月蒼狼和懷言者。
這一點是非常離譜的:就連那些除了面見一次原體外,便再也沒有醒過來的無畏們,都義無反顧地加入了反叛的事業,麾下的凡人戰士便更不用多說。
也正是依靠着這種水潑不進的極高忠誠度和組織度,還有大遠征時期的良好名聲,讓摩根的羣團成爲了荷魯斯最好的助手,也是叛軍中當之無愧的二把交椅。
第二軍團雖然沒有參與伊斯塔萬星系的戰爭,但憑藉着高度的信任和信息差,他們卻成功摧毀了基裡曼的五百世界:羅嘉就是這次遠征的主要參與者之一。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數年,但只要稍微回想起那場極樂遠征,大懷言者便不得不感慨於他唯一的姐妹是如此的冷血且高效。
摩根能與羅嘉聯手,依靠着獻祭整個遠東邊疆,獲得了難以想象的力量和不可撼動的事實:在阿瓦隆的隕滅後,基裡曼理所當然的接受了破曉者的【殘兵】。
早已和遠東邊疆交好了一個多世紀的五百世界人,自然對破曉者的忠誠和慘敗毫無懷疑:基裡曼欣慰的看着摩根的軍隊參與到奧特拉瑪各處的駐防工作中,慶幸於他的朋友們依舊能夠保持鬥志。
而當同樣落敗的伏爾乾和科拉克斯率領着各自的軍團,在荷魯斯與摩根的的刻意操縱下,從伊斯塔萬一路敗退到五百世界時,基裡曼也就順勢接受了他們。
在感慨了一番叛徒軍團的力量是如此龐大,而忠誠派的軍團竟然紛紛落敗之後,一個名爲第二帝國的構想,終於還是在摩根孜孜不倦的暗中勸導下,通過基裡曼的口舌親自提了出來。
而爲了讓伏爾甘與科拉克斯相信他對帝皇和人類的忠誠,以換取第二帝國的建立,也是爲了幫助阿瓦隆的朋友,以維護好五百世界的北方邊疆安全,基裡曼終於還是許下了那個致命的承諾。
他將主動出擊,跨出五百世界的北方國境線,率軍對抗從已經淪陷的遠東邊疆出發,前來征討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的懷言者、午夜領主和吞世者三個軍團。
雖然對於午夜幽魂這個摯友的叛亂原因依舊有些困惑,但是各方督促下,馬庫拉格人依舊拿出了他最強的力量:極限戰士動用了幾乎所有的精銳,基裡曼本人和大部分高級軍官赫然在列。
當然,五百世界本身也要留下足夠的看守部隊:馬庫拉格之主欣然同意的讓那些阿瓦隆的凡人軍隊走進五百世界的國境,擔負起防禦工作的建議。
對於混沌和諸神尚且一無所知的基裡曼,自然不會想到,這些在他眼裡人數少到根本掀不起水花的阿瓦隆人,是懷抱着一本本詭異的典籍,走進了同樣對亞空間茫然無知的奧特拉瑪人中。
而接下來的故事,不必多說。
基裡曼的遠征在初期的確取得了部分的成效:極限戰士的力量遠比想象的強大,羅嘉等人前期的防線被接連突破,數個星區的土地被五百世界相繼光復。
但這些意料失敗的失敗反而構成了最逼真的誘敵深入。
直到基裡曼走進了包圍圈。
儀式便開始了。
獻祭遠東邊疆而來的龐大力量取悅了混沌本身,讓摩根擁有着喚起風暴,分割戰場的能力:而本就深陷客場作戰的三個忠誠派軍團在羅嘉等人的精心伏擊,以及破曉者軍團致命的背後一刀中,倒在了殘酷的絞殺羅網之下。
本就兵老師疲的火蜥蜴和暗鴉守衛相繼崩潰,摩根更是直接吞噬了伏爾甘不死的秘密,並在鴉王將利刃揮向羅嘉脖頸的那一刻,提前砍下了他的腦袋。
失去兩翼的輔佐,極限戰士被風暴分割成小段,以連爲單位的戰鬥羣絕望的面對着數個叛亂原體的聯手絞殺:現實宇宙的時間在亞空中面前失去了意義,叛軍有充足的時間吃掉基裡曼的軍團。
而唯一的變數,便是不知何時混入了戰場,而且旨在將基裡曼救出牢籠的九頭蛇們:他們的確完成了自己的目標,將馬庫拉格人護送回了神聖泰拉,代價就是他們自己的原體被追殺而來,怒火滔天的蜘蛛女皇撕成了碎片。
死的人正是阿爾法瑞斯。
真正的阿爾法瑞斯。
精通刺探情報的九頭蛇最終倒在了最擅長的領域:雖然他的確通過了不知名的辦法,短暫的限制住了蜘蛛女皇的靈能,但是阿爾法瑞斯卻忘記了另一件事情。
即使只是貼身肉搏,色孽的寵兒依舊可以殺死他。
當羅嘉收到了阿爾法瑞斯殘缺不全的屍體,作爲帶回去向荷魯斯交差的信物時,他同樣也謙卑的履行了之前說好的諾言,把整個五百世界讓給了破曉者軍團。
失去了基因原體和捍衛者中的精華主力,卻對於一切事情毫不知情的五百世界,在面對他們惺惺相惜了百年的盟友時,會在鬆懈的心理下露出多少的破綻?
混沌的偉力又會利用這些破綻做出多大的事業?
大懷言者不關心這種事情。
他只是在一年後,滿意地確定了奧特拉瑪的全面崩潰。
雖然直到今天,破曉者都沒有真正的吃下整個五百世界,但他們摧毀基裡曼國度的最初目標卻是已經達成了:奧特拉瑪最終會屬於誰其實並不重要,只要讓它不屬於帝國就可以了。
至此,銀河的東方再也沒有屬於帝國的決定性力量了:荷魯斯進軍泰拉的後顧之憂不復存在,他再也不用擔心基裡曼沙沙作響的羽毛筆會在泰拉圍城期間,成爲懸在叛軍頭頂的利刃了。
作爲對於忠臣的獎勵,牧狼神對於摩根接下來的懈怠和小動作選擇聽之任之,直到有太多的叛亂原體受到了摩根的影響,乃至於像福格瑞姆這樣的人,居然和他的軍團整個地栽了進去,戰帥才忍無可忍的派了羅嘉來。
數年的時間,來了三次。
於是便有了三位倒黴到現在還需要心理醫生的懷言者軍官。
拉亞克也成爲了第四位。
羅嘉摸了摸光潔的頭顱,只感到有些無奈。
就在他緬懷着不過發生在數年前的偉大勝利時,原體發現他已經走進了破曉者們口中的那座【大宴會廳】:又是一座正常到可以擺進泰拉皇宮裡的建築。
但羅嘉已經不願意去細想了。
他安靜的被指引到了位於劇場二樓的貴賓室裡,並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片刻寧靜:負責接引的破曉者們相繼告退,在接下來的負責人能夠進來之前,原體便懶散的掃了一眼宴會廳中的真相。
一如既往的,整個大廳以摩根最喜歡的白色爲主色調,清澈的溪流勾勒出不同看臺的區位,用灰白色的花瓣搭建起來的小橋撐起每座餐桌間的關聯,被刻畫成了跪拜着的忠誠派阿斯塔特們的模樣。
這些雕刻是如此的逼真:甚至具備真正的呼吸和呻吟。
成千上萬的絲綢編織出破曉者和其他叛亂軍團的旗幟,在房間的最頂端迎風飄蕩着,卻有着一種宛如人皮的遲滯感。
珠光寶氣的侍者們穿搭着維多利亞風格的黑白色女僕長裙,遮得嚴嚴實實,舉手投足間竟是說不出的華麗:若是眼尖些,便會發現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按照整齊的規律在它們的身上環繞着,只露出那些被啃食佔盡的白骨,才能構成眼前的美輪美奐。
而在餐桌上,阿斯塔特與凡人們錯落而至,像是尋常的兄弟般把酒言歡,沒有隔閡,沒有階級,他們平等的歡笑,等待着新一輪的美食被端上來。
偶爾,若是實在餓得發慌,還可以啃一口彼此的手掌和脖頸,亦或是摘下旁邊女僕們的頭顱,從它們的眼眶和鼻孔中,倒出鮮美的葡萄酒水,搭配着餐桌上真人比例的金色小天使一同使用。
在最中央的舞臺上,如雕塑般完美的演員們,用極具誇張的手腕上演着經典的曲目,正是帝皇與戰士在烏蘭諾的並肩作戰:不過荷魯斯的臉被換成了帝皇,帝皇的臉被換成了綠皮,而那可憎的綠皮則是頂着戰帥的面容。
但這些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羅嘉發現:這些演員似乎都是靈族。
“真是……”
原體剛想開口評價,卻發現現在並不是什麼好的時機,因爲在他旁邊已經站住了一個侍女:原體努力忽視着緩緩蠕動的女僕裝,只是聆聽她在那裡唸誦菜單。
紅茶、綠茶、純淨水?
原體輕笑了一聲:他又不是第一次到訪這裡了。
於是,他開口問道。
“你們上次抓獲的那幾個大魔居然還沒有被折騰死嗎?”
怒火沸騰的紅茶?
生意盎然的綠茶?
還是能夠從裡面鑽出九頭混沌卵的純淨水?
他不想再來一杯了。
“無關緊要。”
女僕朝原體露出笑容。
“狩獵女王會保證宴會廳中的飲料始終保持充足的供給。”
狩獵女王……
羅嘉皺了下眉頭。
“你是說夏拉西—魔災?”
女僕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正是,它在摩根母親面前用生命發誓會做到這一點。”
“你稱呼摩根爲母親?”
懷言者眨了眨眼睛。
“這是不是有些不對。”
“嗯?”
“【折虐使者】扎拉卡涅爾?”
精通於亞空間的原體準確的呼喚出了眼前大魔的名字。
“你是色孽的碎片和造物,又爲何要稱呼摩根爲母親?”
“因爲您對於我們這裡發生的真相依舊一無所知。”
大魔朝着原體露出笑容:如此的諷刺而又諂媚。
“您不知道。”
“我們稱呼她爲母親,既是符合道義的,也是符合規則的。”
“更是我們心甘情願的。”
“……”
“摩根在哪,我要見她。”
原體沒有接着搭話:他只想快點兒離開這個鬼地方。
“啊……您問這個呀?”
穿着蜘蛛活體女僕裝的色孽大魔開始咯咯直笑。
“這……可不好說。”
“您恐怕需要耐心的等一下。”
“直到,兩位女神中的某一位的慾火,暫且平息吧。”
大魔舔了舔脣。
“您知道的,摩根母親最近還是很無聊的。”
“畢竟她心愛的莊森大人一頭扎進了恐懼之眼裡,和他的軍團消失的無影無蹤:如若不是他們離開的如此倉促,卡利班也不至於被聖血天使的大軍蕩平,不是嗎?”
“你說反了。”
羅嘉冷哼一聲。
“恰恰是因爲聖吉列斯趁着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貝坦加蒙時,率軍摧毀了卡利班,才促使莊頭一頭扎進了恐懼之眼裡面,去尋找混沌深處最爲純粹的力量。”
“那就只能祝他好運了。”
大魔舔了舔嘴脣
“也祝您好運,羅嘉大人。”
“……”
“我說了,我要見摩根。”
“啊~請耐心一點~”
大魔緩緩的朝着門口退去。
“這可不是妾身能決定的事。”
“只不過……她能。”
“誰?”
原體挑起了眉頭。
“當然是我啦,叔叔~”
少女清脆的笑聲,在基因原體的身後綻放。
“……”
“室女座?”
原體慢慢的轉過身去,並沒有看到熟悉的淡粉色。
他看清了,然後嘆了口氣。
“室女座,我知道你和賽維塔的關係非常好。”
“好到能夠融爲一體,能夠成爲受祝之子的典範。”
“但是你也沒必要總是頂着賽維塔的皮,出來吧?”
“呵呵呵呵……”
摩根最寵溺的女兒傲慢的嘲笑着基因原體的保守,而羅嘉只是有些絕望的閉上眼睛:幸好當他再睜開的時候,羣鴉王子的堅毅面容已經變成了熟悉的少女面孔。
“沒辦法呢~”
室女座舔了舔嘴脣。
“誰叫賽維塔那個混蛋總是讓我獨守空房呢:明明每天都要經歷那麼多次的殺戮,卻始終不願意呼喚我的力量,我在亞空間中看得也是很無聊呢。”
“真是可惜了這些炮管子……”
“……”
羅嘉沉默的目睹了室女座背後那比他本人還要巨大的炮口:他知道這些炮口屬於一艘榮光女王,是破曉者的人類榮光號,是室女座能夠憑依的那艘戰艦。
就像其他的星辰侍女也能憑依出其他榮光女王的艦裝一樣:這些高於所有惡魔的惡魔公主們在現實宇宙中最偉大的戰士裡面,選擇她們賜福的對象,用摧毀性的力量釋放自己的毀滅慾望。
而室女座與賽維塔,只是其中最爲知名的一對組合:羅嘉始終不後悔跨過安格爾泰,選擇賽維塔成爲第一名受祝之子,羣鴉王子用攻陷喬戈里斯,逼退白色傷疤的戰績證明了自己的力量。
在榮光女王的艦炮前面,哪怕強如可汗,也不得不退卻。
“摩根在哪裡?”
原體第三次詢問:他只希望能夠得到個準確的答案。
“啊,您要等一下了。”
室女座坐在了原體的對面。
“怎麼說呢……”
“母親和色孽父親,正進行到關鍵的……第六百六十六個回合。”
“在她們把彼此榨出來之前。”
“請您還是先喝上一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