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芬里斯星系在一天之內遭遇的第二場全面戰爭了。
在十六個小時前,由戰帥的愛將,人送綽號小荷魯斯的阿西曼德,和叛變的原泰拉海軍中將皮克所共同指揮的大艦隊,浩浩蕩蕩的涌入了此處。
他們只花了兩個小時,便輕而易舉的摧毀了黎曼魯斯滯留在這裡的,微不足道的海軍力量,成功讓戰帥的旗幟飄揚在另一位基因原體的母星上。
這是從未有人達成過的成就。
但這一偉大的勝利僅僅持續了不到二十個小時:戰帥的軍隊還未來得及享受攻城略地的甜美,滿懷復仇怒火的太空野狼軍團便從陰影中殺出,他們毫不留情的衝向了小荷魯斯的艦隊:輝煌的勝利旋即演變成了一場如雪崩般的慘敗。
影月蒼狼們根本沒有預料到黎曼魯斯的軍隊會出現於此時,出現在這裡,他們的掃描儀器也幾乎毫無反應:這並不是因爲小荷魯斯的艦隊有多麼麻痹大意,而是狼羣的出現就非常的不合理。
人類的艦隊想要在虛空中移動,並不是什麼很方便的事情。
按照常理來說,即便太空野狼的艦隊是從距離小荷魯斯艦隊最近的那個曼德維爾點裡現身的,他們也需要移動至少六到七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而按照大多數掃描儀器的水平,往往前進到三分之一,甚至剛剛抵達就會被發現。
換句話說,如果在暴露行蹤到正式發起進攻之間,只間隔了一兩個小時的話,那這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突襲戰:小荷魯斯在大遠征中曾指揮過數場這樣的戰役,作爲能被荷魯斯委以重任的艦隊司令,他在這方面還是很有研究心得的。
但狼王的行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沒有通過曼德維爾點,也沒有任何過於劇烈的亞空間波動,黎曼魯斯指揮的上百艘艦船幾乎是憑空出現在了距離芬里斯僅有咫尺之遙的地方,而且正好抵住了小荷魯斯艦隊的一個進攻死角:在影月蒼狼們來得及調整炮口之前,黎曼魯斯的突擊隊就已經登上了他們的戰艦。
從發現敵軍,到正式交戰:留給小荷魯斯的時間只有不到二十分鐘。
在虛空中,這點時間幹什麼都不夠。
小荷魯斯甚至來不及讓自己從久違的睡眠中完全清醒過來。
沒錯,在不眠不休地指揮着這支繞後突襲艦隊穿過危機四伏的敵區,與倒向戰帥的起義者們接洽,隨後要小心地避開泰拉和狼團可能的耳目,算準時間,去芬里斯星系發動全面進攻:如此繁忙的任務讓小荷魯斯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在正式奪取了整個芬里斯星系的制空權後,這位悼亡社成員幾乎立刻倒在了牀上。
直到爆炸聲將他驚醒。
他擡起頭,立刻就看到了讓他直接心肺驟停的一幕:只見舷窗外,傷痕累累,卻依舊令人生畏的赫拉克芬爾號,儼然已經衝到了小荷魯斯的面前,但真正要命的卻是那些連綿不斷地跳幫魚雷和風暴鳥,它們如雨點般砸在他的戰艦上。
太空野狼已經登陸了!
視野內漫天遍地的狼團戰艦,大門外轉瞬即逝的爆炸聲,足以令整艘世界爲之動搖的戰吼與狂嚎,都在說明這一點:小荷魯斯慶幸他沒有脫下動力甲睡覺的習慣,而當他拿起武器,衝出大門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情況到底有多糟糕。
赫拉克芬爾號,這艘戰艦在先前的戰鬥中受損實在是太嚴重了,儘管沒人能夠懷疑它依舊保存着強大的力量,但想要真正的去威脅另一艘榮光女王,依舊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它的主人是一個兼具了瘋狂與智慧的豪傑。
而魯斯正是這樣的人。
赫拉克菲芬號完全無視了反應過來的影月蒼狼艦隊對它進行的圍剿,而是將自己所有的憤怒和炮火,全部傾瀉在了近在咫尺的暴君號上,伴隨着無數的炮彈、能量流和榨乾了最後一絲動力的主光矛,在暴君號來得及做出任何回擊之前,它龐大的艦體上就已經升起了數十股濃煙。
虛空盾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直接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暴君號厚重的船體被粗暴的啃咬、撕碎,屍體和散落的火炮碎片被不斷的彈射了出來,頂層甲板和停機坪作爲最重要的目標,受到了最大的損失,他們引以爲傲的防護網絡被炸穿,通向艦船核心的通道暴露在了狼羣的眼前。
無數跳幫魚雷和風暴鳥承載着咆哮的太空野狼,從這些受損處蜂擁而入,減壓風牆的無形之鞭抽打在他們的盔甲上,發出尖嘯的嗚咽聲,而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飛行員們則是駕駛着他們的愛機,早在狼團之前就已經投入到了戰場。
他們在暴君號受損的傷口上橫行,用噴吐的火舌和呼嘯的導彈,肆意轟炸着地面上的影月蒼狼和叛軍士兵,直到整個登陸甲板除了屍體和火球外,別無他物:但還不等這場毀滅風暴散去,剛剛落到地面的太空野狼便迫不及待的向前衝鋒,全然不顧稀薄的空氣讓他們的臉漲成紫紅色。
戰鬥剛剛開始十分鐘,就有數百名野狼登上了暴君號的甲板,但還沒等他們在這裡站穩腳跟,同樣人數衆多的荷魯斯之子們便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手中的爆彈精準地屠殺着困在開闊的甲板上,身邊沒有任何掩體可言的狼羣,但很快又被天上的炮艇們漫不經心的撕成了碎片。
雙方很快各有傷亡,曾經用於閱兵和榮譽儀式的甲板,眨眼間就堆滿了數百名阿斯塔特戰士屍體,但沒有任何一方打算在這場殘酷的戰鬥中讓步,他們不斷從後方呼喚更多的力量,持續加碼:肆意橫行的炮艇被影月蒼狼的重武器擊毀,在半空中直接爆炸成了一團火球,而源源不斷的魯斯之子們很快組成堅硬的盾牆,如嚎叫的野獸般衝過了防禦者們的火力網。
狼羣與狼羣廝殺在了一起,在狹窄的通道上堆積着越來越多的兵力,狂怒的武士撞在不動如山的盾牆與火力點之上,在歇斯底里的怒吼中走向毀滅,肆意升騰的殺意籠罩着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此時所渴望的唯有屠殺眼前之敵,唯有將目光所指的一切變成純粹的殺戮場。
第一批戰士很快就倒下了,隨之而來的是影月蒼狼的防線被攻破,比起早有預謀的太空野狼,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的荷魯斯之子們不但缺乏戰鬥的準備,甚至缺少必要的組織度,他們往往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與身旁的臨時戰友們形成默契:如果他們在此之前沒被砍掉腦袋的話。
但隨着防線接連被突破,戰場逐漸轉移到了影月蒼狼更熟悉的走廊,而真正的大部隊也陸續抵達,牧狼神的精銳武士們從最開始的混亂中恢復,在他們密集的火力支援陣型和你來我往的致命齊射中,狼羣的傷亡瞬間變得難以接受。
但這個時候,這些最先登陸的戰士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任務,整片空曠的甲板都被徹底地清理了出來,而正有越來越多的炮艇和風暴鳥從甲板上空的缺口處涌出:狼團的大部隊已然抵達,魯斯麾下最精銳的侍從們馬上就要投入到戰場了。
小荷魯斯將這一切看得清楚。
原本,身爲艦隊司令,他的想法是立刻前往指揮甲板,統籌全局,但原體的思維明顯在他之前:早在戰爭開始的時候,狼王便親口下令,跟赫拉克芬爾的第一枚炮彈對準暴君號的指揮台,用一發超遠距離的精準射擊直接將小荷魯斯麾下的大半個艦隊司令部全都送進了地獄。
而除此之外,這場戰爭打到現在,也早已失去了繼續指揮的價值:太空野狼們壓根就沒想打一場正經的海戰,他們直接闖進影月蒼狼鬆散的修整陣列中,在極近的距離上展開了刺刀見紅的亂戰,幾乎每一艘船都與他的上級失去了聯繫,幾乎每一艘船都感覺自己身處四面楚歌。
毫無秩序,毫無條理,毫無規則。
這是太空野狼最喜歡的戰場。
他們興奮的將所有的職責全部扔給了麾下的海軍軍官和凡人水手,然後嚎叫着坐上跳幫魚雷,在任何被他們逼停的敵軍艦船上鑽開口子,然後大肆屠殺:不需要任何的戰術或者戰略目標,狼王的命令就是殺死能夠看到的每一個影月蒼狼,或者想盡辦法摧毀荷魯斯麾下的戰艦。
不擇手段。
如此不講道理的無賴戰法直接讓小荷魯斯的滿腹經綸毫無用武之地,他發現他只能下達與狼王一模一樣的命令,要求自己麾下的各個艦長髮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做到見機行事,然後自求多福:現在,唯一一個還能被阿西曼德指揮和保護的,也就只有原體贈予的暴君號了。
而這艘船的情況倒很簡單。
太空野狼們已經在上層甲板處,開闢出了一個穩定的登陸場,如果小荷魯斯不能率領影月蒼狼們反撲成功的話,那麼他和暴君號就算完蛋了。
既然事情如此簡單,那麼阿西曼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點起了自己麾下最精銳的終結者衛隊和戰士,成功趕在影月蒼狼的最後一道臨時防線被擊破之前,堵住了上層甲板處那個致命的缺口:加斯塔林的冰冷無情的黑色盔甲宛如一道深淵,吞噬了太空野狼無所畏懼的血肉。
又是數百名戰士倒下了。
儘管躺在地面上的影月蒼狼和太空野狼幾乎相差無幾,但當小荷魯斯親手斬殺一頭衝在最前面的,咆哮的老狼後,他能明顯感覺到狼團的士氣已經受到了挫敗,可還沒等阿西曼德趁機喘一口氣,他就聽到了一個絕不該出現的聲音。
那是歡呼聲:狼團的歡呼聲。
隨之來的,還有一艘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風暴鳥穿過減壓風牆時的尖嘯。
一瞬間,小荷魯斯渾身上的血管都只感覺到了如墜冰窟。
他認識那艘戰機。
在大遠征時,他曾數次與這臺赫赫有名的殺手並肩作戰。
那是黎曼魯斯的【福金號】。
“喝……呼……”
下意識的,小荷魯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
是時候去見託嘉頓了。
——————
“爲了牧狼神!!!”
粗重的戰吼,漆黑的盔甲,還有血色瞳孔中那不死不休的意志。
諸如此類的東西,黎曼魯斯在這幾天裡面已經感受到太多次了。
多到讓原體只覺得厭煩。
他轉過了身來,注視着自己視野內的最後一名影月蒼狼,幾分鐘前,這些黑色戰士們還擠滿了整條走廊,他們佈置的死亡陷阱能夠收割五倍於自己的狼羣,但現在,唯有此人和渾身鮮血的黎曼魯斯,還屹立在堆滿血肉和黑色盔甲碎片的地面上:而陷阱早已不復存在,芬里斯的狼羣正向着四面八方的大門和堡壘挺進。
這原本是他希望能夠在紅寶石之王號上打出的效果,但現在,它卻被一比一地還原在暴君號上了,可惜,哪怕擊沉十艘暴君號所產生的價值,也遠不如讓狼王和他的酒神之矛登上紅寶石之王號:哪怕只讓他帶上幾個戰術小隊都可以。
原體搖了搖頭,他走神了片刻,影月蒼狼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作爲一名終結者來說,加斯塔林的敏捷的讓人驚訝。
但這無傷大雅。
魯斯從他的回憶中轉過身來,漫不經心的手背與加斯塔林拼盡了全力的利刃在半空中交錯而過,發出清脆的響聲:重達數噸的終結者怪物被這一擊直接震退,他像是個孩子般搖搖晃晃的,找不穩重心,笨重的鋼靴在滿是鮮血的地面上打着滑
而魯斯已經失去了耐心。
原體把身子全轉了過來,將他的另一隻手也露了出來,上面握着一把戰斧,他看似隨意的向前一步,卻瞬間跨過了與終結者間三五米的距離,隨後,擡起斧子,往加斯塔林的護脖上輕輕一放,慢條斯理的順着他的肩膀斜滑了下去。
刺鼻的血腥味瞬間襲來。
伴隨着一聲悶響,加斯塔林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的整個上半身的盔甲被魯斯漫不經心的切成了兩截,從一側脖頸到另一側的肋骨處只留下一道平滑的傷口,血、肉、骨頭和內臟慢慢的從裡面流淌了出來,沾溼了依舊殘存着困惑的眼睛。
此時,魯斯擡起頭來,還能聽見半空裡依舊在迴盪的那聲戰吼。
爲了牧狼神?
他笑了一下,瞥了眼地上的屍體。
這大概率是一個連烏蘭諾凱旋儀式都沒有參加過的小傢伙:荷魯斯連這樣的小崽子都想送上戰場嗎?
他還不到五十歲呢。
原體搖了搖頭,將這些毫無意義的想法甩出了自己的腦殼:劇烈的開火聲和爆炸聲依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迴響着,聆聽着那些越唱越歡實的狼嚎,看起來他的獵羣正處於高歌猛進的時候。
於是,狼王看向了他的副官,隨後又指向了周圍的一個屍體堆。
“把他找出來。”
“誰?”
“一個影月蒼狼。”
狼王瞥向那堆屍體。
“在戰鬥中我沒在意,但現在想起來的確存在問題。”
“剛纔,有一個影月蒼狼,至少扛住了我的六次進攻:這傢伙不簡單。”
“把他的屍體給翻出來,讓我們確定一下我們這次是不是撈到大魚了?”
“明白。”
副官點了點頭,立刻帶着人在數百名影月蒼狼的屍體中,開始辛勤的尋找。
而魯斯則是伸出了手。
“通訊器。”
自然有人立刻遞給他。
原體清了清嗓子,然後又試探了一下通訊器的音頻,當他打開後,各種各樣的狼嚎和戰吼隨即響徹雲霄:狼王開啓的權限能夠直連他麾下的每一位狼主,以及每一個擁有獨立指揮權的連長,數百條野狼的狂嚎足以將屍體從墳墓中吵醒。
但終結它們,只需要一句話。
“我是魯斯。”
原體的聲音並不洪亮,甚至讓人擔心會不會直接淹沒在狼嚎中,但實際上,當芬里斯的聲音開始迴盪時,通訊平臺中嘈雜的怒罵和呵斥瞬間煙消雲散:數百條桀驁不馴的野狼齊刷刷的閉上了嘴巴,如忠誠的信徒般聆聽了他們原體的話語。
魯斯咧起了嘴。
“如何。”
“這復仇讓你們滿意麼,我的狼羣?”
“……”
通訊器中先是沉默,隨後,不知道是哪個狼主重重地啐在了地上。
“去他媽的!”
“這才哪到哪!”
“哈哈哈哈……”
頓時,瘋狂的笑聲與咒罵聲幾乎要將黎曼魯斯的耳膜給震碎了:儘管原體本人的笑聲絲毫不落下風。
“很好。”
他大聲地咆哮着。
“我還怕你的小鳥胃裝不下我接下來要指派給你們的盛宴呢。”
迎接基因原體的,是數百條野狼心照不宣的大笑和嚎叫。
“都給我聽好了。”
正當原體再次發生時,整個通訊平臺又瞬間迴歸了那種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黎曼魯斯的聲音在迴盪。
“不要戀戰,不要輕敵。”
“在擊敗你們面前的敵人後,立刻率領你們的艦隊離開芬里斯星系。”
“就像我們之前安排好的那樣。”
“從現在起,我們將分散,一部分人跟我回神聖泰拉,而剩下的狼主和連長們則是帶着你們能夠找到的任何人,以及所有還願意和你們留在這裡奮鬥的凡人,前往我要求你們建設的那些海盜灣,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裡你們需要潛藏起來,直到荷魯斯的大艦隊在前方與羅格多恩開戰。”
“到那時候,你們就出來。”
“帶着你們的艦隊,帶着你們的人。”
“想幹什麼都行。”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荷魯斯的艦隊和後勤補給持續不斷的流血。”
“手段,方法,途徑,卑劣與否。”
“我都不在乎。”
“讓叛徒們流血,讓他們從此後悔曾經踏入了太空野狼的領地:這就是我對於你們的全部期盼和任務。”
“你們在這裡的奮鬥,將極大影響我們在正面戰場上的結果。”
“你們每擊沉一艘船,就會有一百億發子彈無法射向忠誠的帝國戰士。”
“而終有一日,我和帝國的軍隊會在正面擊退荷魯斯與他可悲的叛徒。”
“到那時,我將回歸。”
“我將率領軍團,在芬里斯的寒冬下與你們所有人重聚。”
“在此告別,我的狼羣。”
“我們來冬再見:我們盛宴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