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從哪裡講起呢？＋
＋是古聖之前的歲月？還是廣袤到超出想象的宇宙？＋
＋又或者是早在誕生時，我便意識到的，還有我的兄弟們給我講述過的故事：祂們毫不猶豫的向我發動了戰爭，但卻又無私地告訴我之前發生的事情。＋
＋我們的使命，我們的權力與責任，以及我們在一場更偉大的博弈中所扮演的角色。＋
＋你沒聽錯：哪怕神明，也不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在我們之上，一個無形的偉大意識引導着我們的命運。＋
＋祂賜予我們力量，賜予我們升格與前進的目標，賜予我們自相殘殺的正當性：我們的王座與冠冕由祂親手奉上，我們的未來和道途由祂親手譜寫。＋
＋而我們則尊奉祂，敬畏祂，在每一次暴行的背後低語着祂容許念出的名字。＋
＋混沌。＋
＋混沌之道。＋
＋混沌的王座。＋
＋祂就是一切，祂就是命運本身的形狀，祂就是凡世中的俗物們認知中的【亞空間】，祂就是一切情緒的總和，肉眼凡胎所無法目及的第二輪太陽。＋
＋祂是無形的，無意識的，宛如古老的人造神話中長睡不醒的盲目癡愚之神，亦或是那些仙人的傳說中冥冥不語的【天道】：祂並不像我們這樣，存在一個能夠交流並思考的具象化身，但否認祂的存在絕對是不明智的。＋
＋祂是八芒星的八尊王座註定合衆爲一的未來，是象徵整座亞空間的權柄，是屬於偉大遊戲的勝利者的獎品：我們受祂指引，我們執掌祂贈予的力量，投身於這場永無盡頭的大博弈中，我們中的勝利者將登頂於混沌的王座，將成爲主宰之上的主宰，萬古長夜後唯一的御宇於天下者。＋
＋屆時，我們將不再只是區區的神明，我們將成爲亞空間與混沌共同的主人，我們將作爲冠軍中的冠軍，勇士中的勇士，在混沌王座上釋放屬於混沌整體的力量，享受永恆的自由與王權。＋
＋沒錯：那是真正的自由。＋
＋就像你想象中的，最寶貴也是最珍惜的自由。＋
＋因爲到了那個時候，將沒有力量再能夠約束我們的靈魂。＋
【……】
【真的麼？】
聽過黑暗王子聲音比蜜糖還要甜美，比金錢還要誘人，比親情與愛情加起來的韻味更能讓聆聽者想入非非，但這次，起到的效果對於摩根來說卻要差上許多。
基因原體天才般的學習能力在此刻顯露無遺：儘管只是第二次直面色孽的語言挑逗，但摩根在對抗過程中被動衍生出的抗體，已經比她想象的還要強了。
不僅保證了蜘蛛女皇的意識維持清醒的狀態，還讓她敏感地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摩根的另一隻手掌豎着攤開，沉默卻又粗暴的打斷了色孽的低語。
【那且容我提出一個問題。】
實話實說，這種恃寵而驕的感覺可真是不錯：儘管明知道不過是黑暗王子的又一個陷阱，但當你的話語真的可以隨口就讓一位混沌神明安靜的時候，其中的滿足感真是不可輕易估量。
色孽保持了沉默，祂沒有繼續訴說下去，只是安靜的等待着祂的小八音盒開始鳴唱。
【你在話語中反覆提及了真正的自由，卻不怎麼可信：你已經坐在了一尊王座上，依舊要被鐵鏈纏縛住身體，那你又該如何相信當你登頂所謂的混沌王座時，迎接你的會是真正的自由，而不是更加難以掙脫的枷鎖？】
原體的話語尖利，絲毫沒有平日裡的優雅風範：她雖然沒能在黑暗中再看到纏繞於色孽蛇軀上的那些無形的鎖鏈，但摩根很確定它們真正的存在，那可是就連四神也無法否定的疤痕。
這可不像【自由】的樣子。
＋的確不像。＋
＋不過：別用你肉眼看到的東西來揣摩虛無之海。＋
色孽扭動了一下脖子，六隻泛着紫光的眼睛在不羈的黑暗中相繼閃爍着，祂的面容還保留着摩根昔日時的模樣，隱約間能看到那個飲魂成性的蜘蛛女皇。
＋我該怎麼跟你說呢……＋
黑暗王子舔舐着嘴脣：摩根不禁有些懷疑，她在思考時下意識抿住嘴脣的動作，是不是出於自己與色孽之間的深厚淵源。
＋我自作聰明的書吏官。＋
＋這麼說吧，我們的王座與混沌王座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有着清晰的上下屬關係：你應該聽你基因之父說過，哪怕是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也不能隨意的踏足亞空間裡的某些角落，對吧？＋
【我知道這一點。】
摩根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亞空間中也存在着獨立於你們的王國，以及其中試圖登神的統治者。】
＋啊，瓦什托爾……＋
色孽舔弄着這個名字。
＋我早應該想到的，祂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不過，你說的沒錯：靈魂熔爐並不是屬於我們的國度。＋
＋因爲歸根結底，我們只是混沌領域中的強大存在，而不是整個亞空間的主人：你大可以將我們理解爲一場殘酷競賽中的選手，我們的力量和王座則是綁定的刀具，既是助力，也是束縛，直到我們流血廝殺出最後一個生還者。＋
＋而那個生還者的獎勵便是升格爲整個亞空間的主人，成爲比你們口中的神明還要更高維、更無上的存在：就像我在此之前與你講述的那樣。＋
【然後呢？】
一個如此籠統的回答自然不能滿足蜘蛛女皇的求知慾。
【獲得勝利，登上王座：等待你們的又是什麼？】
＋是更偉大的征途。＋
色孽的聲音依舊充滿着足以令原體爲之動搖的誘惑性。
＋想象一下，我們都生活在一座寬大的房子裡面，這個房子的名字就叫亞空間，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則是被這座房子選中，被允許踏入其中的房客，各自擁有一個爲我們完全掌握的房間。＋
＋在這個房間裡面，我們擁有着絕對的權力，並且可以出於每個房間的特殊性，而掌握整座房子中的一部分功能：擁有室內花園的可以執掌生死輪迴，踏入健身房的則是肌肉的代表，書房與音樂間也有屬於自己的權柄。＋
＋這就是我們的力量。＋
＋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被束縛在了自己的房間內：我們可以伸出軀體，手持武器地彼此廝殺，或者派遣我們的隨從，在代理人的戰場上決定各自的權柄，但我們的雙腳都不被允許離開房間，更別說前往其他的房間了。＋
＋所以，我們這些房客之間的戰鬥始終懸而未決，所以，這個房子中還有大片大片的無法被我們這些房客探索的區域，所以，總是有些人可以鑽空子，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進行他們的小計劃。＋
＋但倘若我們之間的偉大遊戲最終決出了勝利者，那麼如此的窘況必將不復存在：勝利者就將擁有整個房子的主導權，祂可以自由的進出每一個房間，所有的空白和限制對祂來說都不復存在。＋
＋同理，掌握混沌的王座便意味着掌握亞空間的每個方面，也許在勝利之前，會因爲權柄的片面而必須做些強迫的事情，那倘若登上了混沌王座，那麼，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了。＋
＋因爲混沌本身就是一切情感與可能性的聚合體，就是不會違背任何原則的權柄，一個絕對自由的人想做的任何事情，混沌王座的持有者都可以輕鬆的做到：這不就相當於絕對的自由嗎？＋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
色孽芳香的吐息宛如一大片燦爛的花叢正在飛速地腐敗，甜蜜與惡臭混雜起來，卻要比任何一個單獨的極端都更讓人作嘔：摩根不得不屏住了呼吸，但她依舊不敢放鬆大腦中的思考。
【那更重要的是什麼？】
＋更重要的是：一旦有人贏得了偉大遊戲，登臨混沌王座，統一了亞空間，成爲了最終擁有整座房子的房客，那麼祂不僅獲得了房子內部完全的自由通行權，也可以打開那扇緊閉的大門，走出房子，用這個房子裡的財富去探索外界更廣袤的天地。＋
【……】
摩根沉默了一下：她本能的聯想到了什麼？
房子、銀河、探索……
這就是……
【泰拉統一戰爭？】
基因原體喃喃自語，她不可置信的看起了色孽：黑暗王子的笑容彷彿早有預料。
＋沒錯。＋
＋你大可以這麼理解：我茫然無知的小土撥鼠。＋
＋偉大遊戲就是一場更偉大的泰拉統一戰爭，我們就像是你的父親與廢土上的那些軍閥，爲了爭奪喜馬拉雅上的王座而戰，而最終的勝利者，自然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去改造這寶貴的世界，支撐起一場更爲傳奇的大遠征。＋
＋這一次：邁向宇宙，邁向更多更廣袤的銀河。＋
＋所以，偉大遊戲的結束與混沌的歸一併不是終結：恰恰相反，它是一場更偉大的傳奇的開始。＋
【……有意思。】
摩根點了點頭。
【請恕我提問：你們又爲什麼要開啓這場你們的大遠征呢？】
＋哈哈哈哈……＋
色孽笑了起來。
＋那你先回答我。＋
＋爲什麼人類總要嘗試爬向高處或者走向遠方？＋
＋爲什麼當你們擡頭時，便想着能夠飛到天上去。＋
＋爲什麼即便是野獸，也會不遠萬里的跋涉，從一片大陸擴散到另一片大陸，而不是在自己的起源地裡享受安樂窩呢？＋
＋擴張即是本能：是最純粹且最古老的本能。＋
＋用人類的話來說……＋
＋因爲：山就在那裡。＋
【怪不得你們總是認爲我的父親與你們是一類人。】
＋不是我們認爲，他本來就和我們是一類人，只不過……＋
色孽突然停住了，祂很是不甘的上下摩挲着嘴脣，出於畏懼而非自願的停止了這個話題。
＋罷了，這都不重要。＋
＋他只是在爲一個陷入頹勢，註定將要失敗的世界而戰。＋
【人類？】
＋不，更多。＋
黑暗王子笑了笑。
＋你以爲受詛咒者的成功只是依靠着人類和他自己嗎？＋
＋不，有更強大的無形之力站在了你父親的身後，一個能夠與混沌並駕齊驅的力量，一個同樣可以主宰銀河，主宰命運的聲音：倘若不是祂的存在，你們口中的紛爭紀元本該是一切的終焉。＋
【嘶……】
原體深呼吸了一下，讚許了自己的大心臟，即便從色孽口中再蹦出什麼驚悚的話語，也不足以動搖摩根此時的冷靜了：一個與亞空間並駕齊驅的存在？雖然乍一聽非常聳人聽聞，但若仔細想想，答案其實是很明顯的。
【你是說：現實宇宙？】
＋沒錯：你不會以爲只有亞空間纔有自己的意識吧？＋
＋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纔是挑戰者。＋
【很長一段時間？】
摩根對此有些懷疑。
【那有多長：在靈族的帝國分崩離析之前麼？】
＋呵呵呵呵……＋
色孽大笑了起來，夜宵般刺耳的笑聲越來越響亮，直到貫穿了基因原體的耳膜，如風暴般打散了黃金火焰的威勢，直到讓摩根在這笑聲中左搖右晃，緊皺眉頭，終於捱到了停下的那一刻。
在結尾處，她似乎聽到了一聲宛如嘆息的哀鳴。
＋準備好了麼？＋
色孽好像並沒有在問她。
＋我的寵愛，我的珍寶。＋
＋講故事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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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紀元，在一切的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在我們所熟知的宇宙和銀河的誕生之初，茫茫星海不過是被數十億顆太陽所點燃的一片雲團，唯有能量、波動與渾渾噩噩的無形之體充盈其間，就這樣度過了無數個年份，數百數千個千年，數以億萬計的碰撞與交織：直到第一個生靈最終現身。＋
＋一個肉體，一個意識，一份軀殼，一抹靈魂，一半屬於腳踏實地的現實宇宙，另一半則屬於不知其所以然的亞空間：在宇宙中的第一次呼吸，第一次進食，第一次邁步正式出現之前，現實宇宙與亞空間就已經分離開來，從此之後便再也沒有聚合過。＋
＋即便是對於宇宙來說，這也是一個足夠漫長的過程。＋
＋但在此之後，生命的循序漸進就變得理所當然了，銀河系雖然不是第一個出現生命的地方，可它也不是最慢的那一批：現實宇宙和亞空間雖然都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懵懂之物，但它們依舊聯手打造出來了的第一批生靈，這是它們首次卻絕不是最後一次合作。＋
＋而這些先行者們，理所當然的受到了來自兩個世界的無盡寵愛和拉攏，它們在現實宇宙中擁有着悠久的生命難以想象的技術，又可以在亞空間中暢通無阻，摘星攬月間便能打造理想的國度。＋
＋如此強大，如此繁盛，如此夢幻到不可思議：在你們這些後世種族的口中，它們早已消失的身影被尊敬的稱爲……古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