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切,慈禧心裡其實都是明鏡着呢。
只是國朝一直動盪,內憂外患,不容再亂,皇室才捏着鼻子忍了下來。
經過了這三十年的休養生息,大清的國力終於在一點點的回覆起來,在1o年前,甚至戰敗了西洋強國法蘭西,讓他們的內閣倒臺。
所以現在皇帝要教訓教訓小東洋,對外樹立起大清皇帝的威嚴,趁勢進行權力的接替收攏。
雖然在慈禧的心裡面多少有些不舒服,對皇上的很多作爲她也並不認同,可是爲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到時候要是真的查到死了的曾國藩,還有現在的李鴻章頭上,大不了自己出面保下這兩個餘大清有大功的功臣,不就得了?
至於其他的那些人,貪污着朝廷的銀子,都榮華富貴了這麼多年,這時候就算是抄家問斬,皇室也不虧欠他們!
而對於北洋水師的戰敗,還有朝鮮的丟失,雖然慈禧的心裡也很惱怒,尤其是在下個月就是她的壽誕。
可是在她的心裡面卻沒有什麼驚慌。
北洋水師別說敗了,就算全部打沒了,不是還有福建水師,南洋水師,廣東水師麼?
再說水師就是船,船就是銀子,只要有銀子,在建多少個北洋水師都不是問題。
而大清朝,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只要抄了那些‘功臣’的家,在慈溪看來,就是十個北洋水師也夠用了。
至於丟失了朝鮮,現在小東洋又兵壓鴨綠江,慈禧也依然並不很在意。
就東洋那點破地方,一個朝鮮就能把他們活活的撐死,現在兵臨鴨綠江,在慈溪看來,不過是玩的是以進爲退的猴把戲。
想着以此來跟大清討價還價。
甚至再說嚴重一點,就算小東洋打了鴨綠江,那又怎麼樣?
東北幾十萬平方的北山黑水,大清朝三億多的百姓,活活拖都能把他們給拖服氣。
當年太平軍佔了半個中國,西洋列國攻進了京師,到最後不依然風平浪靜。
說到底,還是銀子的事兒。
而大清朝正好又不缺銀子。
現在的一切重中之重,是爲皇上真正掌權讓路,其餘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嘆英雄失勢入羅網,大將臨陣也風光,我主爺洪福齊天降,劉伯溫八卦也平常。”
“?”
慈禧聽得眉頭微微一跳,在《戰太平》裡,這句唱腔原文應該是‘大將難免陣頭亡’,不過被譚鑫培改了唱詞。
“這個小叫天;”
慈禧聽得十分的入耳,對身邊的女官吩咐道:“看賞白銀五百兩。”
津門,直隸總督衙門,內宅簽押房外,小花園。
李經溥夜晚睡不安穩,早上早早的起來,在荷花苑的亭子裡坐了良久,望着池子裡懷滿蓮子的蓮蓬,內心惆悵。
那個人兒,現在在鴨綠江又要打仗了,要保重啊!
這個呆子,還不知有個女人的心都牽掛在他的身上吧?
在秋日清涼的晨風裡,李經溥右手手肘擱在亭中桌上,手心拖着微尖的下巴,似乎都想癡了。
這幾天父兄們凝重的神色,也深深的影響着整個總督府衙,不只是下人們說話做事兒低聲小氣的小心翼翼,就是自家的姐姐嫂子,說話也是面色端正,少有笑容。
這場仗,真不知道何時纔是個頭兒?
真真的讓人氣惱!
在亭子裡又坐了一會兒,李經溥悵然的站起來,沿着園子裡的小路,毫無目的的隨意遊蕩,一擡頭就覺自己居然走到了簽押房的門外。
看到二小姐娉娉婷婷的走到了簽押房外,院子裡執勤的總督府衙的戈什哈們,都目不斜視擡頭挺胸的站在院子裡各自的崗位上不吱聲。
有兩個膽大一點的,偷偷的用眼角的餘光去瞅着二小姐的貼身婢女柳兒。
這個小丫頭不但長相美豔迷人,身材婀娜如柳,小屁股翹的讓人看着就心癢癢,而且性格乖巧可愛,很得院子裡一些未婚男子的愛慕。
李經溥在臉上擠出一片微笑,剛準備進屋給父親請安,突然屋裡面傳出來一句話,讓她的腳步猛然頓住,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下來。
“我眼看着就要倒了,還提這事兒幹什麼;說了出來,何長纓要是同意,那朝廷會怎麼看他,對他?這仗打完了,打得好,配到一個南疆荒僻的邊境,在那裡提心吊膽的熬一輩子,不僅毀了他,也讓溥兒跟着憂心受苦;要是打敗了呢?”
李鴻章冷聲說道:“葉志,衛汝貴什麼場,你又不是沒有看到!”
門外,這聲音猶如在耳畔炸響的驚雷,震得李經溥搖搖欲墜。
她的腳步猶如山一般的沉重,心臟抽搐的呼吸都喘不過來。
一股股的熱血涌上李經溥娟淨的俏臉,小手緊緊握着柳兒的細胳膊,如同被夢魘鎮住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而柳兒的那張小臉兒也變得卡白,眼睛裡全是震駭之色,小身子骨如風中柔柳一般的微微顫抖。
“這我說的還是好的,是何長纓這小子講情義,只感恩;要是他開口拒絕,我的老臉倒無所謂,可是溥兒今後怎麼辦,咱們李家以後豈不是和他反目?自從你岳母過背,這內宅都沒有一個真正能那主意的人支撐着,我對這又是一個老糊塗;這事兒幸虧沒提,以後——,也不要再提了。”
說完了這些話,李鴻章滿身心的疲憊,幽幽嘆息道:“何長纓這小子要是走得順,再聰明識時務一些,以後就是前途無量!”
“不提這事兒,他和咱們李家還算有着一份情誼,看着他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我是看不到了,不過對你們,還有國傑他們這一輩,還是有些幫助的。”
張佩綸聽了老臉都扭曲成一團,他艱難的說道:“可二妹的事兒,整個總督府上下都猜到了,以後總歸會露出去,這何長纓未來越是位尊權重,二妹子就越沒有好人家敢攀連;而且菊藕說二妹對這個何長纓,也似乎——”
下面的話太唐突,張佩綸就沒再說下去,可是裡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都是命,是我虧欠她了。”
李鴻章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此時,他是如此的累,身心疲憊的只想趕緊丟下一切的事情。
從此以後,喝茶,下棋,讀書,釣魚——
做一個悠然等死的老頭兒。
管他外面風升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