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雪踩着石頭、抓着藤條,沿着斜向外的斜坡往下走。她的大半個身子探出去, 原本心中害怕, 手心被藤上的刺劃破, 水混着血十分疼。但當她臉貼着山石細看,看到了青苔掩藏在泥土中的幾點凝固的血跡, 李明雪心口驟停。
少女有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強烈感覺。
她低頭,往煙霧籠罩的懸崖底看,心中悸動無比:江哥哥在這裡!江哥哥一定在這裡!
李明雪繼續往下爬。她人小小的, 纖弱無比,攀着藤條,時不時手滑, 再時不時腳下踩空, 一路爬得跌宕踉蹌。而山道上尋人的幾個官吏,一扭頭看到小娘子跑不見了,也只是猜測那個小傻子大概回去了吧。沒人覺得李明雪有這種智力、這種能力,去從懸崖那邊往下吊着走。且李明雪能夠抓住藤條, 能夠不半途掉下去, 最大的因素,還是她運氣好。
天又開始下牛毛細雨了,淅淅瀝瀝,雨鑽進女孩兒的脖頸中, 冰涼潮溼,讓人十分不適。
李明雪額上沾滿了水,己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她的睫毛上也沾着水霧, 她手臂酸楚,去揉一下眼睛,藤條一晃,整個人往下摔去。斜坡傾向下,她在山石土夯上往下滾了好一會兒,後背被荊棘叢曼扎破,滿腦昏沉沉。當去勢停住時,李明雪癱倒在一大叢懸崖峭壁上綻開的花木上。
女孩兒歇了一會兒,揉一揉沾着血的手。她一瘸一拐地站起來,再次往下看,再次向下爬。
她沒有那種智力,知道一個路不順的話可以換條路;想去懸崖底的話一定也有路通那裡。她不知道有簡單的路,她只知道江唯言如果是從上面掉下去的話,她也要掉下去,才能找到人。她心中有強烈的想要救江唯言的念頭,雖然她並不懂要如何做。
如此一路又摔又滾又爬,李明雪福大命大,活着落到了谷底。兩邊懸崖高峰筆直入雲,旁有溪水叮咚流淌,環境潮溼,空氣裡裹着水汽。女孩兒倒在草叢上,被紛落的花葉蓋了一身。黃色的、綠色的、白色的葉子和花瓣飄飛,這裡竟如世外桃源般清幽。
然雨慢慢大了起來。
李明雪頭有些痛,她艱辛地爬起來,空曠無一人的逼仄環境讓她心生惶恐。她跪在草地上,抖着嗓音喊:“江哥哥——!”
漫山遍野,皆是回聲。
回聲清亮纏綿,一聲疊着一聲,李明雪跪在地上,越喊,她越害怕。她眼睫上掛着淚水,心裡怕得不行,可是她只能趔趔趄趄地站起來。她口中喃喃:“我不怕……下面沒有路了,江哥哥摔下來的話,一定是在這裡。”
“江哥哥一定在這裡陪着我,我不怕。”
她沿着溪流走,小聲喊叫。她一邊喊人,一邊抹去眼角的水漬。雨越下越大,小溪水流聲嘩嘩,蓋住了一切聲音。似乎整個天地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李明雪覺得孤零零,想象力又太過豐富。她小孩子的精神世界中,對未知充滿了恐怖的描述。她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要死一次。
李明雪小聲喊人:“江哥哥,你在哪兒啊。我好怕……”
她邊走邊哆嗦,一不留神,腳下忽然被什麼絆了一跤,將她摔倒在地。她從地上爬起來去看,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李明雪慘叫一聲,雙手撐着地往後跌,閉上眼不敢看。她又怕那屍體是江唯言,閉上眼不過一瞬,重新睜開眼,鼓足勇氣爬過去。
血肉模糊的男人屍體,已經沒有了呼吸。這人大概才掉下懸崖幾天,懸崖下自成天地,空氣溼潤,他的屍體竟一直沒有腐壞,否則更會嚇着李明雪。
李明雪瞪大眼,仔細看這個人的五官。她瞪直眼睛,努力辨認,心臟狂跳。她好不容易纔辨認出這個人不是江唯言,心中大落大起,淚水溢出眼眶。李明雪捂着嘴,哇地一聲,終於哭出了聲。
她哭聲悽慘:“江哥哥你在哪裡哇——!”
她一邊大哭,一邊從地上爬起來,繼續找人。一邊眼睛哭得疼,一邊還要睜大眼睛尋人蹤跡。李明雪手捂着額頭,覺得頭一陣陣的痛。她好是難受,越難受便越崩潰,越崩潰就哭得越厲害。她哭得開始打嗝,雨下得更大了。
她再次被落葉下藏着的人身絆了一跤。一回生二回熟,李明雪哭着去翻。她一手捂着嘴打嗝,淚眼朦朧中,另一手去扒樹葉。她手上盡是血痕和泥漬,她推開那一片片的葉子,花葉下的人露出了面容。
青年臉色白無血色,緊閉雙目。他眉目清雋,疏朗清晰,脣瓣無色,臉上結着一層稀薄的冰霜。
李明雪怔怔看着這個人,猛地彎下身,飛快去扒草葉。她將人扒了出來,將青年抱入懷中。她去摸他的呼吸,可是幾乎摸不出來。她又哭又笑,抱緊他:“江哥哥!江哥哥,你醒醒!”
她手捂着他的口鼻,她眼淚嘩嘩掉。她什麼都摸不到,她欣喜又絕望:“我找到你了江哥哥……你還活着麼,你是不是活着啊……”
“我不知道……我摸不出來啊江哥哥……”
李明雪大哭,哭得比方纔更爲悽然。她哽咽不住:“你沒教過我這個啊,我不知道怎麼看你活沒活着啊!”
她將人從叢草下挖出,但她也只會抱着人哭,喊人醒來。雨大如注,她捂着額頭,只覺腦子像要炸了般疼。李明雪臉色蒼白,眼睛盯着江唯言。她將硬邦邦的青年身體抱入懷中:“我不知道怎麼救你啊……江哥哥,你告訴我怎麼救你好不好?”
可是江唯言呼吸全無,或者說李明雪摸不出來。
她方纔摸第一個青年時沒摸到呼吸,她就覺得那人一定已經摔死了。但是她現在摸江唯言,江唯言衣袍上沾了血,他也沒有呼吸,可是李明雪絕不承認江唯言已經死了。她手捂着頭,拼命地拍打頭,想要想出辦法來救人。
她絕望地想: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爲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堂姊在這裡就好了,她一定能救了江哥哥……爲什麼我就不可以啊?
她咬着牙:不,我一定要救江哥哥。
她拼命地想辦法,越想,頭越像是炸了一樣。好像有什麼堵着一樣,好像神經被什麼壓着一樣。她一用腦,頭就很痛,痛得她渾身冒冷汗。以前李明雪一痛就停下來了,她有次還痛得暈過去了。可是這次她不能暈過去呀,她牙齒咬住舌根,每次頭疼得厲害時,就咬舌清醒下。她的舌頭被咬得麻然無知覺,她閉着眼,臉色雪白。
痛意緩了一會兒,李明雪睜開眼,去拖地上的青年。她喃喃自語:“對,要把人帶出這裡。我沒法子救江哥哥,別人會有法子的。”
“我要快一點兒……江哥哥,你堅持住啊。”
無人知道李明雪是怎麼做到的,無人能想象李明雪當真把江唯言背出了谷底。大雨連日,晚上醫舍的門被敲開,睡得懵懂的小學徒被門口雨簾中的人嚇了一跳。那女孩兒像是從泥水裡滾了一圈似的,全身污漬不說,她還揹着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小娘子聲音虛弱:“醫工、醫工……”
小學徒怕他們死在門口,連忙先請人進來。他取了乾淨巾子給小娘子擦臉,口上道:“我師父出診未歸,我先幫你們看看啊……噯!”
李明雪緊張地抓着帕子,看小學徒將手放在江唯言的鼻下:“怎麼了?”
小學徒說:“他、他已經死了啊……”
李明雪:“沒有!你弄錯了,他有呼吸,你貼到他胸膛上就能聽見!他還活着!”
小學徒照李明雪的說法去聽了男人的心跳,何等的微弱。他扭頭看李明雪,看這個泥水般的人兒,目露同情之色。跟着師父行醫多年,這些病屬他見得多了。小學徒嘆口氣:“但是他真的基本活不了啊,很快就沒有心跳了。”
“我見過這樣的病人多了,只吊着一口氣在,是心有遺憾不捨離世吧。他這樣也是受苦,你跟他說說話,放他好生走吧。”
這個醫舍小學徒開始舉例子,講自己以前見過的病人都是什麼樣。他語氣唏噓,說到這個地步,就是他師父回來也束手無策。一般這種情況下,病人太痛苦了了,還不如就讓人放下心事去了好啦。
李明雪抿着脣:“不!”
小學徒見多了這種病人家屬,他皺了下眉,並沒有多說話。
李明雪低着頭,抹把眼睛上的水。她輕聲地,跟自己說:“我不要他走。”
“我要救活他。”
小學徒:“你這人怎這麼不懂事,人就剩一口氣你還吊着人不放……”
李明雪捂着疼痛的腦袋,自言自語:“不能放他走的啊。”
她一邊忍着頭痛,一邊將人再次背了起來。醫舍的小學徒在背後喊她,她揹着青年重新走入了雨中。她想這一家救不了人,就去下一家。總有一家能救他的。但是她不能放江唯言離去,她不能讓他放下那口氣。
活着多好,爲什麼要死呢?
他好不容易走到現在,他常說他最想要的就是帶她離開長安、像閒雲野鶴般隱居。而今這樣的生活已經到來了,江唯言怎麼能捨她而走?他一定是不願意的,所以她要幫助他。
小鎮一共五個醫舍,李明雪憑藉強大的意志力,揹着人全都走了一遍。她從白天下山救人,到揹人下山,她從天亮走到天黑,再次走到天亮。沒有一家醫舍能夠救人,每個醫工看了看江唯言的情況,都搖頭嘆氣。
到最後一家時,李明雪失落地跪在地上求人:“您就救一救吧,我有錢的!我家有好多錢!您救活了我哥哥,我家裡的錢全都給你!”
醫工說:“你家裡有好多錢,還請不起良醫來救命麼?小娘子莫開玩笑了。”
李明雪微怔,擡起了淚眼模糊的眼睛。
醫工示意她將人帶走,千萬別讓人死在了自己的地盤上。醫工捏着鼻子趕人出去,好氣又好笑,還對李明雪二人十分同情:“小娘子,你找個山把人埋了吧,別折騰了。開什麼玩笑,你家裡有錢的話,犯得着來我們這種小地方找醫工麼?你怎麼不去長安,不去洛陽,你怎麼不去請御醫啊?”
“咱們這種小地方,我們也就能看看小病小災。你對我們要求太高了,我們做不到啊。”
李明雪只能沉默地將江唯言重新揹回了自己的家中。她給江唯言清洗了一遍身體,將青年泡在熱水中,再埋頭入他懷中,去聽青年的心跳。她確實聽到了他的心跳聲,所以雖然他醒不過來,但她相信他一定會醒來。李明雪這樣的小娘子,給一個身形高大、手長腳長的大男人洗浴,費勁十分。她最後把人拖出浴桶時,一桶水都灑到了地上,她自己的衣服也全溼透了。
李明雪自言自語:“對,洗完澡了……要、要……”她冥思苦想,盯着昏睡的青年,頭想得要炸,終讓她眼睛一亮,“要包紮傷口!”
她再囈語:“還要、還要……吃飯!”
對,一定要吃飯。人不吃飯就會餓死了,她不想江唯言死,當然要喂他吃飯。李明雪就如同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她拼盡所有地去想自己是怎麼活的,磕磕絆絆地來強迫昏迷的江唯言。喂人吃飯喂不進去,她把人嘴撬開,對他喉嚨又掐又撓,還是喂不進去。
李明雪沮喪,又開始哭泣了。
她哭着去熬粥,這一次發現湯湯水水能灌進去了。她再哭着去打掃被她弄髒了的屋子,哭着把人擡到牀上。她爬上牀,窩入青年懷中。一天的折騰,只覺一條命都快折騰沒了。只有聽到江唯言的心跳,她才能安慰自己沒有那麼笨,沒有把人照顧死。
她哽咽着抱人睡,想睡醒了,就把這裡賣了。
李明雪想明白了,醫工的話提醒了她,讓她想到了自己和江唯言離開的時候,她堂姊夫跟他們說的話。她堂姊夫說他們有困難的話就去北冥,她那個又厲害又聰明的堂姊也在北冥山上。她要帶江哥哥回北冥山去,要求堂姊救江哥哥。
很多人都不會想到,李明雪這樣的人,竟真的磕磕絆絆把房子給賣了。她買了一個板車,揹着包袱,包袱中藏着江唯言打造給她的那把小弓.弩。懵懂的女孩兒睜開眼,看向這個繁盛又危險的人間,將青年緊緊護在身後。
她像是初入人間的野獸,警惕着這個天地。
李明雪帶着江唯言踏上了一條回北冥的路,對李明雪來說,這一路註定充滿了騙局和險惡,充滿了足以傷害她的危險。好心的鄰里早就看出這個小女孩兒的問題,勸她不要離開,但是李明雪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了李家人獨有的固執品行。不管旁人怎麼說,她抿着嘴,到底踏上了征途。
若是江唯言此時醒來,若是江唯言睜開眼,他便會發現,這個時候的李明雪,和他認識的那個,有些不一樣了。好似懂事了些,好似長大了些。當她爲了救他,強迫自己從自己龜縮數年的龜殼中走出來,她就已經和之前的李明雪不一樣了。
七月十五,乃中元節,俗稱鬼節、施孤。李明雪推着板車,來到新的地方,先去叩當地醫工的門。答案再次讓她失望,不過於她這樣不懂人事的來說,太多的失望,和一兩次失望也沒有什麼區別。她沒有那種智力被一次次打擊到,當醫工搖頭時,李明雪便走出了醫舍。
李明雪站在街上,看到對岸河水中飄着河燈。
身後醫工解釋:“中元節嘛,祭奠亡人,施放水燈……這水燈沿着奈何橋,一路飄去陰間,給亡魂冤鬼引路。什麼時候水燈滅了,他們就到陰間了。咱們陽間的這些人,也該關門,將街道讓給鬼怪。”
李明雪站在街口,眸子漆黑,靜靜看着河上漂游而去的燈火光影:“原來已經到中元節了……”
去年今日,人面來去,人間滋味,最是讓人嚐盡酸甜苦辣。想短短不過一年,就比以前十來年的人生經歷還要豐富,像活過了一輩子似的。而如果可能,李明雪寧可自己還被關在長安的寺廟中,到中元節的時候,被江唯言悄悄領出去看看燈,玩玩水。她蹲在船上看燈遊向不知名的地方,拍着手喊江唯言,要去追燈,要去看看燈會飄到哪裡去。
江唯言手扶着槳,看她玩水,她擡頭看他,能看到他掩在燈火下眸子裡的微微笑意。那難得慵懶的、隨意的、愉悅的笑意,讓昔日女孩兒滿心雀躍。
而這一次,她再不會跟他念,求他帶自己離開長安了。
她寧可就那麼被關着一輩子,也不想看到江唯言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明雪揉了揉眼睛,走下臺階,重新推起了板車。她跟人打聽後,問清了北冥山所在的方向。她仰頭去看夜空,好似這樣看着,就能看到北冥山一樣——
北冥山上,漫山飄蕩了浮燈,星星點點,如夜間螢火般,葳蕤似生。
關中大戰已經勝利,涼**隊潰不成軍,往北逃去。大魏軍隊乘勝追擊,一路往長安打去。因太過順利,因已經沒什麼困難,攻打長安的那一戰,幾個將軍帶兵出行,李皎並未跟隨,北冥山的一衆弟子們也沒有跟去。
他們回到了北冥山,一邊等待長安傳來的消息,一邊處理戰爭後遺留的傷亡。一將功成萬骨枯,一戰勝後,埋着多少人的鮮血。李皎坐鎮後方,安排北冥弟子處理這些後事,統計下來。她將戰報之數報給洛陽,並以長公主的身份,許開國庫,好撫慰傷亡後人。
由是中元時節,北冥山也在祭慰生靈。北冥山不靠平靜河流,旁只有滾滾黃河水,無法放水燈,乾脆放了天燈來祭奠祈福。一衆弟子們於當晚聚於北冥主峰北峰上,弟子們扎着燈籠,放飛燈籠。高座上坐着現任的北冥派掌教倉木老人,他懷裡抱着一歲多的鬱鹿。鬱鹿窩在老人懷裡,烏黑剔透如葡萄的眼睛瞪大,脖子高高仰起,張大小嘴。
鬱鹿:“哇——”
他兩隻小手交合,小臉越仰越高,震驚得簡直手舞足蹈。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燈,從來沒見過這樣多的燈海在天上飄,越升越高,越高越看不清。他的眼睛那麼明亮,他如何能理解爲什麼會看不清。
鬱鹿小朋友沉浸於莫大的震撼中,聽到有歌者在唱“祭魂歌”。他扒着倉木老人的手臂站起來,探頭探腦,去看是誰在唱歌。鬱鹿小朋友還沒有看到是誰在唱歌,先看到了他的父母。
他再次張大嘴,變得興奮。
鬱明和李皎也在扎放天燈。二人跪在一起,跪在崖口,和其他弟子隔着距離。鬱鹿小朋友被倉木老人抱走,鬱明夫妻自然不會跟老人家搶孩子。鬱明低頭扎燈,李皎則點火,將燈放飛上天。
鬱明小聲:“皎皎,看!”
他二人一起擡頭,手捧着燈,送燈搖搖晃晃地飛上天際。
漫山蔚蔚,風如琳琅。漆黑天幕無邊無盡,銀星如河在燈海中完全看不到。那燈飛上天,與天上的千萬盞燈連在一起,橫亙整片天穹。光與火的影子在天上如星子般燦然,它們交疊在一起,又彼此分開。
越來越高,整座北冥山被燈海包圍,而再往高處走,那些燈如星子般閃亮。天地風大,扶搖直上。天燈遊動似娓娓流水,曲折向上,被風拖着,蜿蜒向未知的盡頭。
光華璀璨,天河爛爛。
作者有話要說: 琉璃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7-27 02:5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