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小院裡的一株白梅花已經開得很美, 素雅的花瓣,淡黃的花蕊,讓整個小院似乎都瀰漫着梅花的香氣。
地上的雪被掃在牆角里堆放着, 在陽光下白得晃眼。拿着一個食盒, 白玉堂鑽進了展昭的房中, 展昭正在房裡看着書, 房中燃着炭火, 暖如春季。
“過來喝酒。早上打了一隻的野兔,剛纔烤了,肥肥嫩嫩, 最是好吃。”白玉堂端出食盒裡的東西,一碟切好的野兔肉, 一碟煙燻的豬肉片, 幾個包子, 還有兩壺的酒。
展昭放下書,走了過來, “早上你不是在當值,怎麼有時間打兔子?”
“是這隻兔子剛好撞到爺的腳下,就順手收下了。”白玉堂笑得得意,拿了茶杯當酒杯,白玉堂倒了兩杯酒。
酒已經溫過, 入口剛好, 一人喝了三杯酒, 身軀都熱了起來, 冬日的寒意一掃而盡。
“看你沒有當值就待在房間裡悶着。怎麼, 這是得了相思病了?”白玉堂笑道,顏洛一走兩月多, 展昭都沉默多了,惹得他都沒有人鬧騰。
展昭沒有說話,這次顏洛似乎走得格外的久,不知道她現在是在忙些什麼?又是在地府還是天庭。
白玉堂搖了搖頭,正了正臉色,“展昭,白玉堂當你是兄弟,有一句話,不得不提醒你。人神有別。”
“我知道。我從不求與她長相廝守,相伴白頭。”展昭很清楚,他和顏洛永遠不會成爲一對平凡的夫妻。
白玉堂一嘆,“可是。。你這又何苦。人生在世,能有幾年?仙人長壽,又是幾年?”
展昭微微一笑,“有生之年,展昭最慶幸的有兩件事,一是遇見了包大人,一是遇見了顏洛。我會護衛包大人一生,也會愛着顏洛一世。”
是愛,是不曾開口說過的愛,不僅僅是喜歡。
他知道,也許在顏洛心中,他是千萬世人中特別的那一個,在她漫長的生命裡,她興許還會有遇見更特別的人,可是在他心中,只有一個顏洛。
一聲嘆息,白玉堂舉杯碰了碰展昭的酒杯,“如此情深,真是讓人羨慕。”希望在這世間,他也會遇見一個能夠真心相許的女子。
轉眼已經到了除夕,開封府大半人都休了假,該回家團圓的都回家了,不過有官職在身的人,都難能休息。
從初一開始到正月十五,皇室之中,各種酒宴聚會,祭拜迎祥,從皇帝到底下的侍衛,都是忙得團團轉,開封府中衆人也是忙得不得了。
除夕這天,一羣人聚在一起,早早的吃了團圓飯,互相拜了年,隨即各家守歲,過了四更,便需要進宮上朝。對於這次的朝會,可是無人能夠缺席,而且這個朝會,必要待一整天,所以還是需要養足精神。
展昭喝了幾杯酒,一路返回小院,幾處梅花飄香,不時有鞭炮聲從遠處傳來,看着貼在院門上的紅聯,展昭抿脣笑了下,今年,終究還是自己一人吧。
舉步進了小院,便看到掛着一盞燈籠的梅樹旁,顏洛正伸手摘下一朵的梅,那梅花竟然不及她芊指的白皙。
銀白色的紅紋衣裙,外罩着一件繡着精巧的曼珠沙華的白色披風,散着的青絲上,一對紅色珊瑚簪挽着髮髻,素而帶豔,最是多姿,直將一樹白梅的顏色壓下。
“顏洛。。。”一聲呼喚,多少相思,濃濃的情意無法隱藏,幾步上前,展昭便將顏洛擁在懷中,顏洛依偎着他,任他抱着。
雪又慢慢的飄了下來,落到展昭顏洛的發上、身上,也許,這一瞬間,便是白頭偕老吧。
“聽說,凡間的人都會在今日與親人相聚,不過,你好像沒有親人,所以,我來陪你。”
展昭房中,展昭猶然不捨得放開顏洛的手,只是看着顏洛,聽到顏洛這般說,展開微笑,“有你相伴,今年的除夕,我必然不會忘記。”
顏洛微微一笑,“北海那裡有一片梅林,開得甚好。我帶你去看看。”
“北海?待會過了四更,還要上早朝。怕是。。”展昭欲言又止。
“片刻就到。”牽着展昭的手,登時千里,雲海漂浮。
看着展昭緊閉着眼的模樣,顏洛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展昭的眼皮,“不用怕,睜開眼睛。”
握着顏洛的手,展昭睜開眼睛,但見整個開封已經在腳下,燈光星星點點,宛如繁星,身旁是連綿不絕的雲,迎面而來是微寒清風。
這應該是登高望遠的最高境界了吧。
“怕你不習慣,騰雲會比較好一點。”顏洛平常走動,都是直接劃破虛空,瞬息現影,極少這般騰雲。
“這樣立於蒼穹,確實是難能一會。”展昭眼看着不停飄過的雲,有點暈眩。
不多時,顏洛慢慢停了下來,帶着展昭踏上了實地。
感覺腳上踏實了,展昭鬆了口氣。一看周圍,目所及,皆是梅。。紅色、白色、黃色、簇簇擁擁,玉骨冰肌,醉人梅香,沁入心脾。
地上白雪茫茫,唯有蜿蜒小道露出蹤跡。世外梅林,毫無人跡,星光微微,忘塵之處。
顏洛伸手一指,幻化出千點光芒,落在梅花之上,映着梅林宛如月光籠罩。
“我們到前面去。。”拉着展昭沿着小道前行,前面一處梅樹之下,渺渺雲霧起,竟是一處泉水,周圍梅花開得更勝。
“這是冰魄泉。唯有每一年梅開之時,梅花雪水落入泉中,纔會形成。這泉水煉筋洗髓,還算可以。”
“你經常來這裡嗎?”看顏洛對這裡很是熟悉的樣子,展昭問道。
“許久之前,來過一次。你到泉水裡吧。”顏洛帶展昭來,自然不是隻爲了看花,冰魄泉纔是重點,洗去凡胎污垢,好讓他神清目明,延年益壽。
展昭聞言一笑,“這裡?”露天之地,在這梅林裡沐浴?而且,顏洛還在旁邊。
“嗯。”顏洛點頭,伸手就去解展昭外面的斗篷繫帶,展昭一把抓住她的手,“還是看花就好。”
“不會冷的。”顏洛以爲展昭會怕冷,“這是溫水。”
“顏洛。。。其實,男女有別,在你面前沐浴,我。。。”展昭不知該如何說。
“那。。。那這樣好了。。”顏洛纖手一揮,無數梅花花瓣彙集成面,將泉水四周圍住,“你去泡兩刻鐘,我在這裡等你。”
看顏洛這麼堅持,展昭也不好拒絕,只能穿進梅花牆裡,脫了衣裳,泡在水中。溫熱的泉水,似乎將所有的疲憊淹沒。
花牆之外,顏洛伸手摺下一枝紅梅,最近地府徹查魂魄之事,襄陽一帶,魂魄無蹤,三十年來,竟無一個魂魄歸入地府輪迴。
凡人的事,地府一向不理睬,可是關乎魂魄,可就要管一管了。不久之後,在襄陽必有一場爭鬥,只怕展昭難以置身事外。
人妖相逢,易傷無辜,她要保證展昭不會有事。
絕情殿外彼岸花,花開近千年,千年一會,羣花落,陰陽錯,而她身爲彼岸之主,隨花而生隨花而謝,花謝之時,便是她沉睡之時。
這一睡可能是一年兩年十年百年,待着花開,她甦醒之後,更會忘情。
過往一千年的記憶都會淡去,情也一樣會散去。
多情癡意轉無情,情絕意斷本就是她最初的選擇,而這一切,無法更改。
我不知我對你是不是情,若真的是情,那便會忘。
展昭啊,緣已淺,時已短,只怕再會無期。
看你,用情至深,我何忍你之後一生苦相思,我結下這段緣,是對還是錯。
兩刻鐘之後,展昭便出了泉水,只覺得一身輕鬆,體內真氣在全身筋脈中逸動,功力大進,這泉水果然是有妙用。
出了梅花牆,梅花瞬間散去,顏洛站在不遠處,對着他微微一笑。
熹光,梅香,她灼灼而立,佔盡風流。
“展昭。。”她輕言一喚,滿是柔意,“你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我希望天下太平,君明臣賢,百姓安居。”這是展昭平生所願,也是他一直在努力的事。
“恩。。。還有嗎?”顏洛又問,展昭這個願望,算是基本可以實現吧。
“還有,能時常看到你。”我不求朝朝暮暮在眼前,只希望,你覺得地府冷清之時,能夠來見見我。
顏洛移開了目光,低頭看着手裡的梅枝,“冬日將近,梅花。。。也要謝了。。”
梅枝在她手中消散,化作虛無,“走吧。我送你回去。”
展昭任顏洛牽着手,心在那一刻,鈍痛。
開封小院,看着顏洛,展昭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十五的時候,有燈會,你來陪我看燈好不好?”似乎是懇求,帶着悲傷。
“好。”顏洛回了一聲,“我也想看看人間的燈會。”從展昭懷抱中離開,顏洛後退了一步,瞬息消失無蹤。
懷中微涼,展昭只是看着顏洛剛纔站着的地方,地上薄雪,毫無印記。
顏洛啊,我們的緣分也要盡了嗎?眼中似乎有淚,展昭長出了口氣,那也不要緊,就算以後見不到,你也是我展昭心中唯一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