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很快就到了, 汴京街頭,天還沒黑就熱鬧了起來。各府在御街上搭起了綵棚,花燈高掛皇宮的宣德樓上也是一片燈火輝煌。街道兩旁, 歌舞百戲上演, 人羣涌動, 無比喧譁。
展昭今日難得沒有當值, 眼看太陽下山, 便等在了小院裡。
眼前似乎水紋波動,顏洛已經站在他面前,白裳翠袖, 青玉釵,發如墨, 清雅柔美, 宛如青蓮。
幾步上前, 展昭手輕輕拂過顏洛腮邊落下的髮絲,“我捨得不得讓你出去了。”她太過於耀眼, 讓他想要獨佔,不想讓其他人看到。
顏洛伸手握住展昭的手,“今天,就當一個普通人吧,平平常常的人。”
反手將顏洛的手握在手中, 展昭點頭, “好, 只有你和我。”
你之所願, 我必從之, 卿爲我紅妝一襲,我豈會負卿心意。
牽着顏洛沒有再放開, 長街上,兩人隨着人羣慢慢走着,展昭仔細的護着顏洛,免得旁人碰到她。
看不少人都提着花燈,顏洛也覺得不錯,拉着展昭走到一個賣燈的攤子前,眼看着展昭,“我也要花燈。。”像是要糖的小孩一樣,露出討好的微笑。
“好。”看一眼就覺得心軟,展昭笑着看顏洛拿起一個金魚燈,付了銀錢,“那邊是開封府的綵棚,你要去看看嗎?”
開封府的綵棚正對着宣德樓,離他們最近。顏洛點頭,任展昭帶着前去綵棚。
綵棚之中,公孫策和白玉堂皆在,看展昭和顏洛攜手而來,都起了身,白玉堂笑道,“原來這隻貓不和我們一起來,是在等你啊。”
公孫策倒是對着顏洛行了禮,“顏姑娘。”這個來歷非凡的顏洛,公孫策一向很是恭敬。
“先生客氣。”顏洛這次倒是理會公孫策了,倒是讓公孫策意外了一下,看來今天顏洛心情很好,公孫策默默腹誹。
白玉堂拉了拉展昭,“你來得晚了些,剛纔好幾個夫人來請你,說請你去他們綵棚裡坐坐,順便喝茶呢。”笑嘻嘻的模樣,不懷好意,“那幾個夫人家裡,好像都有待嫁女孩,嘶。。。恐怕是要結親呢。”
白玉堂聲音很大,周圍人是聽得清清楚楚。
展昭手肘一撞白玉堂,“五弟說笑了。恐怕是要找五弟的吧。”
白玉堂躲開展昭的手,“都是找你展大人的。對了,過年的時候,那位隨州的葉婉靜葉小姐,還給我們展大人送了年禮呢。”
“葉婉靜?”顏洛疑惑了一下,想不起來是什麼模樣,無關緊要的人,從沒入過眼,自然沒有印象。
“就是那個十分美貌的葉小姐。”聽到顏洛應聲了,白玉堂更是興致勃勃了,“而且溫柔多情,對展昭可好了,她。。。”
“沒有,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五弟莫要亂說了。”展昭攔住白玉堂還要繼續說的話。
顏洛淺露笑意,“那個人的姻緣,不在展昭身上。”
“你又知道。。。”白玉堂無奈,這個顏洛還真是淡定。
“不聽你瞎扯,顏洛,我們走出逛逛。”
怕白玉堂又瞎說什麼,展昭忙帶着顏洛出去,惹得白玉堂一陣笑,可是笑聲盡,便覺得一絲悲,“公孫先生,你說,這情,究竟是什麼呢?”
公孫策撫了撫鬍子,“情之一字,又有誰說得清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五弟盡胡說,你可不要信。”展昭解釋般的說道。
顏洛笑了下,“我知道。”停頓了一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展昭,其實如果有一個人能夠陪伴你一生。。。”
“不要說。”展昭打斷顏洛的話,望着顏洛的雙眸,“我說過,你是唯一。唯一,便是隻有你一個。”不要說出那些會傷我心的話,我一點都不想聽。
顏洛點了下頭,“那邊好熱鬧,我想看看。”
那裡圍着人羣,不知是什麼事,不時傳來笑鬧聲。兩人好不容易擠進了人羣,原來是一個江湖賣藝的人在表演。如今在臺上的是一個俏麗的女子,舞着一把劍,身姿曼妙,劍法倒也有幾分的靈巧。
一時停下,女子笑吟吟對着臺下說,“小女子江燕玲,特地擺下擂臺,若能打贏小女子,便有禮物相送。”
一旁兩人擡上了一個桌子,桌子上擺着三樣的東西。一對彩瓷花瓶,一對白玉手鐲,還有一把寶劍。
顏洛看了看寶劍,拉了下展昭的衣袖,“我要那把劍。”
展昭也沒有問顏洛爲什麼想要,看着上去的兩三個人都被那個江燕玲打敗,便躍上了臺,“在下請姑娘指教。”
“哎呀,展大人親自上去了。”當即就有百姓喊破展昭的身份。
江燕玲行了一禮,“原來是展大人。小女子聞名已久。今日能夠相見,真是燕玲之幸。不知展大人用什麼兵器?”
今日外出,展昭並未帶巨闕寶劍,左右看了看,跟臺下一個孩童借了一把木劍,“姑娘請。”
江燕玲暗暗咬了咬脣,“那就得罪了。”
揮劍而上,身法輕靈。展昭只是拆招,並未反擊,儒雅風度,是賞心悅目至極。過了十幾招之後,展昭覺得差不多了,一揮木劍,瞬間擊落了江燕玲手中寶劍。
手中寶劍一丟,江燕玲面上一紅,“展大人果然武藝高強。燕玲認輸了。”
“得罪了。”展昭轉身將木劍還給那個孩童。
臺邊一箇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展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小女也已認輸,這三樣禮物,請大人挑選。”這個人倒是江燕玲的父親江汸。
“展某想要那把寶劍。”展昭說道。
江汸笑容更勝,伸手拿過桌上的劍,“展大人,這把是老夫的傳家寶劍,和小女手中的劍是一對,雙劍不分離。展大人若想要這把劍,不知可否願意和小女訂下親事?”
這倒是出乎展昭意外,“前輩見諒,展某不能答應。只是想要這把劍而已。”眼睛看向顏洛,人羣中,顏洛還站在那裡,看着臺上。
“這。。。難道展大人已經定親了嗎?”江汸問道。
展昭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猶豫了一下,“對不住,這親事。。真的無法答應。”臺下百姓卻是喧鬧了起來,紛紛吵嚷要展昭答應。
江燕玲注意到展昭一直往臺下看,那裡站着一個絕色的女子,“這位姑娘是展大人的同伴吧?”江燕玲笑看着顏洛,“展大人想要寶劍,可是寶劍難分,若是姑娘能贏了燕玲,那燕玲就將手中寶劍相送。”
展昭看着顏洛,卻見顏洛露出一絲微笑,絕色容顏,瞬間驚豔了衆人。
江燕玲忍不住愣了一下,剛纔看已經愣神,這一笑,更讓人失魂。
“好。”顏洛竟然答應了,連展昭都意外了。
看顏洛走上臺來,輕盈身姿,好似風中青柳。
“比什麼?”顏洛看着江燕玲問了一聲,那雙眼宛如大海幽幽,攝魂奪魄一般,讓人忍不住沉淪其中。
江燕玲愣了好一會,“比。。你會武功嗎?”原來是想讓這個姑娘出出糗,只是如今她一上來,江燕玲倒是氣短了。
顏洛搖頭,凡人的武功,她沒學過。
“那。。。。你會什麼?”這個倒是在江燕玲意料之中,只是一時,她也不知要比什麼。
她會什麼。。。。額。。。。顏洛求助般的看向展昭。
展昭笑了笑,“不用比了,這把劍,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顏洛看了下寶劍,她也不是非要不可,“好吧。”
看顏洛答應了,展昭對着江汸道,“打擾了。前輩和江姑娘繼續比武吧。”
剛轉了身,忽然不遠處聲聲驚呼,只見一座彩燈牌樓傾斜倒下,樓下百姓何其多,避之難及。
縱身一躍,展昭便向牌樓掠去。
牌樓傾斜,將倒未倒,掛着的燈掉下來了不少,落了地,立即燒了起來。幾個巡街的衙役連忙分開百姓,百姓慌亂,根本未聽指揮。
一把抱起一個牌樓下的小孩,展昭迅速把幾個壓腳的石頭壓住牌樓的柱子,免得牌樓真的倒下。火勢蔓延了起來,迅速燒到了旁邊的綵棚。
擂臺上,顏洛站在那裡,看着展昭,一聲嘆息,展昭,我們都做不了平常人。
一滴水在顏洛手心凝聚,滑向指間,輕輕一彈,滴水騰空,化作千點萬點的雨水,月依然明,天無雲,雨淅瀝,澆滅了燒起的火,火滅雨停。
手一揮,牌樓斷裂的一根柱子恢復了原狀,重新立了起來,連着燒掉的花燈,都重新掛了起來。除了微溼的地面,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展昭愣了一下,看向了擂臺,可是臺上已經沒有了顏洛的身影,心中一驚,急忙看向四方,人頭聳動,哪裡有顏洛。
臺上的江燕玲呆愣着,她看得很清楚,就在顏洛一指一揮之間,場面瞬息變化,待她一眨眼,顏洛整個人就不見了。
心中驚疑。。莫非是她頭暈了?
尋遍御街,不見顏洛,展昭驚惶,匆忙走上一座橋,四周眺望,只見對面的岸邊,顏洛站在那裡。水中花燈隨水漂流,岸上人,低頭看燈。
“顏洛。。”展昭匆忙上前。
顏洛沒有回頭,聲音清泠,“世人多有執念,只是人死燈滅,執念也就消散了。可是,也有一些人,即使死去,也難忘心底執念、最是情難忘,憐憫衆人悲苦,故而絕情殿,有一斷情殤,一杯飲,忘盡前塵愛恨。”
“展昭,這是我特意調製的忘情湯,你,喝下吧。”顏洛緩緩轉身,手中一杯清水,水至清無色。
“不,我不喝。我不要忘記你。”展昭拒絕,看着顏洛,“我可以不再見你,可是我不想忘記你。顏洛,不要逼我。”
他絕不對不要失去對顏洛的記憶,那一些他要珍藏一生的記憶。
“可是,那太苦了。我不想你有苦痛。”一杯特別釀製的忘情湯,忘記心中深情,再結人生緣。
“不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是甜蜜。顏洛,讓我記着你,好不好?”展昭言語含悲。
手輕撫着展昭的臉,顏洛點了點頭,收起了忘情湯。
“以後,我。。極少會出絕情殿,你,珍重。”擡頭輕吻展昭的脣,一滴淚順着展昭眼中落下,落到了兩人相貼着脣上,是鹹是苦?
懷中一空,顏洛已無蹤。展昭直直站在河岸,右手撫上胸間的曼陀羅華,你說過,此玉隨身,互相感應,你可以找得到我,那我可不可以找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