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心魔身上有清氣是重大發現,洛歌與商鏡等暗中商議,將青華宮的弟子和人修者們都仔細查了一遍,好在並未發現不妥。商鏡與衆掌門仙尊這才鬆了口氣,開始合煉靈器,準備淨化魔嬰,一時之間整個青華宮戒備森嚴,蚊蠅難入。
房間裡,商玉容皺眉道:“漓秀真君處的確有兩株浣靈草,但你這時候離開……”
洛歌道:“她的毒附在天生靈體上,只怕居心叵測者會引她入魔,我見盧笙曾刻意接近她,早一日解決,也是免她誤入歧途。”
商玉容道:“但就算有浣靈草,也需要配合你的極天之術才能爲她洗靈,這樣勢必會折損你大量修爲,仙門劫象尚未化解,我始終不放心。”
“食心魔已重傷,魔宮沒有闖仙界的能耐,只要衆人警惕,便不會出事,”洛歌停了停,“但如今青華宮也不算固若金湯。”
“是說奸細?連你都沒發現他有魔氣,”商玉容道,“當然可能是魔尊徵月封印了他,但徵月的修爲還能勝過你不成?”
“這倒不是,”洛歌搖頭沉思半晌,突然轉身道,“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商宮主與諸位掌門要煉靈器,爲防止意外,我要你親自守魔嬰。”
商玉容正色道:“放心。”
洛歌微微頷首:“玉容,我……”
商玉容笑起來,團扇在他胸前一拍:“你我之間還用這些?你謝我,誰來謝你?”
洛歌便不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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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梢四人仍住在迎雁峰客房,陸離回到青華宮就和之前一樣很少出門,他似乎忙得很,說是要修煉,讓那些想接近他的女弟子們失望無比,連柳梢都經常被他趕出門。經歷被白鳳打敗一事,柳梢也知道修行重要,跟他鬧兩天就放棄了。這樣一來,柳梢便悶得慌,瞅個空獨自跑出青華宮在周圍海域轉了圈,可惜始終沒有再見到月,估計是巡海弟子增多了,月畢竟是魔,不好總在仙門的地盤現身。柳梢只得回到青華宮。
迎雁峰,杜明衝順着石級快步走下來,有些慌張的樣子。
柳梢懷疑,大聲道:“杜明衝,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杜明衝嚇了跳,左右望兩眼,確定沒人才粗聲道:“滾,你管老子做什麼!”
“我怕你又岔了真氣呀!”柳梢諷刺。
“別以爲你能得意多久,當心小命吧。”杜明衝居然沒惱羞成怒,似乎還有些幸災樂禍。
柳梢一愣:“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杜明沖走幾步,突然想到什麼,“柳梢兒,你也算深藏不露啊。”
柳梢輕哼:“那又怎麼。”
杜明衝堆出笑:“咱們武道除了潛息術,是不是有別的隱匿人氣的辦法?”
柳梢在術法上也是個半吊子,卻不肯當着他示弱,翻白眼:“我會告訴你?”
“諒你也不懂。”杜明衝大步走了。
他今日的反應實在古怪,柳梢忍不住好奇,走幾步又倒回來,使潛息術斂去神氣,悄悄地跟在後面,只見杜明衝繞過主峰,徑直走進了滄海林。
滄海林與潮音峰都是青華大弟子們的居處,與普通的潮音峰相比,滄海林卻景色不凡,一眼望去,大片的蘆浪起伏,層層蘆花如雪,綿延數裡,極其壯觀。這些蘆葦都有兩人高,得仙界靈氣滋養,蘆花四季不敗,花葉影下水流無聲,水上亦有小徑和石橋相連。
柳梢跟着杜明衝拐了幾個彎,就見前方小橋頭蘆葦叢下站着個清瘦人影,正是謝令齊。
謝令齊與青華宮大弟子們很熟,住在這裡也不奇怪。杜明沖走過去湊在謝令齊耳畔說了兩句話,謝令齊便皺起眉頭。
他們在打什麼壞主意?柳梢不敢使用術法試探,正煩惱,手腕無意中碰到了只靈蟲,那小小靈蟲發出一道極輕微的叫聲,展翅逃走。
謝令齊聽到動靜,立刻轉臉看來。
不好!柳梢捕捉到他眼裡閃過的那一抹厲色,頓時心驚不已,下意識地後縮,想要逃。
出乎意料,謝令齊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了:“師弟?”
柳梢怔了下,轉臉,這才發現洛歌不知何時竟站在了身旁。
洛歌開口:“我有話與師兄說,不知師兄今夜可有空閒?”
“自然是有,算來你我師兄弟好些年不曾把盞夜談了,想當年……”謝令齊頗有觸動地嘆了口氣,繼而微笑,順便關切柳梢兩句就帶着杜明沖走了。
做戲!柳梢鬆了口氣,對於他們夜談的內容也猜到了幾分。
之前他利用杜明沖壞事,洛歌不追究,是爲護送魔嬰而顧全大局,如今忙完了,這是要警告他了吧。
洛歌負手站在原地:“潛息術不錯。”
乍被稱讚,柳梢暗自歡喜。她只知道自己潛息術比別人高明點,有時連陸離都能騙過,想不到他也這麼說,再想起商玉容說他要收自己當徒弟,柳梢便拘束恭敬起來,出於面對方衛長的習慣,不由自主地彎腰叫了聲“洛師兄”。
見她如此小心翼翼,洛歌倒溫和了些:“潛息術極少單獨使用,不可再魯莽。”
柳梢也知道犯了不該犯的錯誤,連連點頭。武道潛息術通常需配合藏形弭音之術,這次幸虧有他幫忙掩飾,否則叫謝令齊發現自己跟蹤,定會很麻煩。
洛歌道:“要解毒唯有浣靈,浣靈之後你將修爲盡毀,但這也算是從頭來過的契機,自今日起,武道心法就不必再修煉了。”
察覺食心魔對她有興趣,他就留了心,暗中觀察,卻始終未發現此女身上有何異常,倒是看出她天資極好,因這一點惜才之心,他才決定儘快取浣靈草——此女雖任性,言行頗有偏激之處,但也知恩圖報,會出言提醒洛寧,更見良善本性,若能引入正途,除去偏狹戾氣,修身養性,將來必有大成。
仙者一念之仁,對少女來說,卻是足以改變一生命運的大事。
修爲盡毀是很可惜,但能夠擺脫控制,步入仙途,那些損失能算什麼呢?
知道他將此事放在心上的,柳梢“哦”了聲,忍不住悄悄擡眸看他。
身旁白衣仙人也正看着她,挺直的雙睫,天生凌厲的眼神,都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讓她想起了多年前冷漠夜空中那個扶琴踏劍的身影。可這個看似無情的仙者,也會疼愛妹妹,會爲老仙尊容忍謝令齊,會爲不相干的少女尋解藥。
縱使奔走數月,那張臉上仍無一絲倦色,與疲乏不堪的衆人形成對比。
柳梢突然想起了商玉容的話。
倘若仙門是一座山,他必定是站在山頂的那個,光芒耀眼,世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天塌下來都有他撐着,許多弟子都是這麼想的吧,奪回魔嬰,換別人定是大功一件,在他身上卻變得理所當然不值一提。
不是不累,是所有人只記住了他的強。
“怎麼。”洛歌見她眼神古怪,側過身來。
“沒呀……”柳梢慌忙低頭,半晌又期期艾艾地道,“是說那個……不急啊……”
“我要離開一段時日,你安心留在青華宮。”
被這句話打斷,柳梢再擡頭,身旁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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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歌離開後,萬無仙尊與卓家長老坐鎮青華宮主峰,商玉容則親自率大弟子日夜看守魔嬰。時間緊迫,靈器煉到關鍵時刻極耗精神,商鏡與衆掌門仙尊只得輪流休息,宮中氣氛變得格外緊張。
杜明衝與白鳳都被謝令齊安排巡山,他們也樂意表現,唯獨柳梢與洛寧無所事事。
蘭蕤劍秀長雅緻,如同碧綠的蘭葉,載着兩人在山峰之間穿梭。
仙門弟子可以御劍,柳梢一直很羨慕,其實那天她是想說解毒的事不着急,可惜沒說完,洛歌次日就外出辦事去了,這話就此擱下,其實柳梢哪會不想快點解毒呢,那樣就能學仙門術法了,多好呀!
洛寧修爲太淺,勝在靈巧,在海風中也飛得穩穩當當。兩人邊說邊笑正玩得高興,突然無數靈鳥自身旁撲翅而過,險些將兩人撞翻。
“哎呀當心!”柳梢邊叫邊趴下躲避。
洛寧連忙穩住劍:“這是怎麼啦?”
兩人面面相覷,兀自疑惑,前方山坳裡就飄來一陣笛聲。柳梢察覺那曲調耳熟,心頭便有些不舒服,敢情她還惦記着陸離呢!
洛寧沒留意她的反應,凝神聽了陣:“咦?是《鳳臨朝》!葛師姐越來越高明瞭。”
“纔不叫《鳳臨朝》,”柳梢得意地坐直身,賣弄道,“你看過《六界音玄錄》沒有?”
“看過啊,”洛寧不解,“重華宮的書房就藏有半冊,上面說這曲《鳳臨朝》乃是第九任月神所創,經由酒老傳到了仙界。”
柳梢懵了:“不是說叫《百鳥會》,又叫《百鳥宴月》嗎?”
洛寧更疑惑:“書上沒這麼說啊,師姐你從那兒聽到的?”
“呃……忘了,大約你說的纔是對的……”柳梢尷尬不已,暗暗氣陸離,原來他當初就是瞎說騙人,害自己跟着丟這麼大的臉!
“也未必,”洛寧認真地道,“神界覆滅多年,而且神族大都不允許秘密外泄,如今流傳下來的史料已不準確了,就好比魔神曾現身六界,但六界任何法術都記錄不下他的容貌,這便是受神之力量干擾。”
神的秘密?
一瞬間,柳梢突然又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夜晚,優雅神秘的“僕人”抱着她,講述着那個關於月亮與神界的美麗傳說。
柳梢情不自禁地問:“你知道月神嗎?”
洛寧跟着坐下來,眨眼道:“月神很多,師姐問哪一個?”
柳梢隨口道:“第九任月神,會《鳳臨朝》的那個。”
“巧啦!”洛寧笑着拍手,“那個月神我知道!歷任月神裡唯獨他沒有詳細史料,前些年我也奇怪,曾特地找尋,差點翻遍仙界史書,最後在天山派的書房發現一本《酒老遺事》,上面第九百七十一卷纔有一段話提到他。”
“你看那麼多書!”柳梢驚歎,好奇地問,“那段話說了什麼?”
洛寧道:“那段話只有幾句,大致是說,他是月神族的天才,通曉音樂,會釀酒,跟酒老交情很好。”
寥寥幾句,柳梢卻聽得入神:“他長什麼樣子啊?”
洛寧搖頭:“書上沒有。”
柳梢失望了:“那後面呢?”
洛寧頓了下:“後來據說他做了一件不容於天地的大事,背叛神界,被神皇與衆神處死了。”
柳梢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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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盤桓已久的美麗傳說,事隔多年終於聽到結局,卻是如此悲涼。
正如女孩和她的月亮,三天的美好,僅留下一場破碎的美夢。
告別洛寧回來,柳梢一路上都在唉聲嘆氣,路旁所有景物都無端地暗淡了幾分,看得她越發惆悵,若有所失。
迎面有人搖着團扇走來,恰好與她撞了個滿懷。
“這是怎麼了?”那人單手扶住她。
柳梢怏怏地叫了聲“少宮主”。
見她沒精打采的樣子,商玉容將團扇往胸前一放,眯了眼睛道:“哎,有誰欺負小柳梢兒了?商哥哥替你收拾他。”
柳梢搖頭,忽然湊近他:“商師兄,你說陸離怎麼樣呀?”
“這嘛……”商玉容答得很巧妙,“陸師弟年紀輕輕便修爲不凡,連少爺都很欣賞。”
柳梢小心地問:“那可以讓他入仙門嗎?”
商玉容挑眉:“你問過他?”
柳梢忙道:“他當然願意啦。”
商玉容嘆了口氣:“小柳梢兒,你眼裡看到的人未必就如你想的一般啊。”
柳梢盯着他,不解。
“你先問問他的意思吧,”商玉容打住話題,遞給她一支信符,“對了,少爺讓我照應你,我最近也忙,恐怕顧不過來,這枚信符你定要隨身攜帶,倘若遇上危險,可以用它聯繫我。”
柳梢看看信符,沒有說什麼,伸手接過。
“好了,去玩吧。”商玉容拍拍她的肩,暗自鬆了口氣。
迎雁峰作爲客峰,相對安靜,絲毫沒有主峰的緊張氣氛。柳梢一直走到院門外才停住,她低頭看着手中的信符,咬了咬脣,最終還是將它放進了腰間荷包,然後走進院子。
陸離站在階前,看到她便微笑着伸手:“柳梢兒。”
柳梢道:“你不練功啦?”
“不練了,”陸離道,“時候這麼早,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柳梢望了眼天邊的斜陽,點頭:“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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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畔漁村,落日餘輝撒在道路上,映照二人身影。
大手拉着小手,優雅的男人彷彿剛從古舊的畫卷裡走出來,渾身沉斂之氣,身旁嬌俏的少女卻鮮活得如初開的花朵。
村內炊煙裊裊,不時有村民談笑而過,路邊茶鋪老闆高聲叫賣,夾雜着遠處鐵匠鋪裡“叮叮噹噹”的聲音……迎面一對夫婦歸來,妻子荊釵布裙,手提竹籃,邊走邊拿帕子給丈夫擦汗,丈夫穿着粗布短衣,扛着漁網和裝魚的竹筐,臉上掛着愉快的笑。
沒有武道的放縱,沒有仙門的冷清,處處是平凡生活氣息,如此溫暖。
耳畔,他的聲音更加溫暖。
柳梢側臉看他。
夕陽爲那蒼白的臉添了幾絲溫度與光彩,再和聲音裡的溫柔一起,盡數融化在那雙水精般的紫眸裡。
路旁有賣魚的,大木盆裝滿水,裡面放了好幾條魚。
柳梢彎腰拎起一條魚仔細瞧了瞧,猛地丟到他懷裡,看着魚在他身上蹦,不由得開心大笑。
陸離不慌不忙地用兩根手指捏住魚尾巴,提起來要往她衣領裡塞。
柳梢尖叫着躲閃。
兩人鬧作一團,那條魚早已經滑到了地上,在塵土裡掙扎蹦跳。柳梢瞥見漁民不滿的目光,忙止住笑,拉着陸離的袖子吐了吐舌頭。
“能讓我們柳梢兒這麼高興,應該救它一命呢。”陸離將碎銀子遞給賣魚的漁民。
柳梢在漁民的恭維聲中接過那條魚,引得路旁幾名少女投來羨慕的目光。
殘陽入海,浮光躍金,餘輝勾勒出岸邊礁石上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兩張臉上彷彿都散發着淡淡的金光。
魚兒早已遊得不見蹤影了,柳梢依然望着海面:“每天都這樣自在,多好呀!”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只是擡手摸她的腦袋。
柳梢轉身望他:“你想入仙門嗎?”
海風吹得斗篷翻飛,陸離看着她的眼睛,微笑了:“我要考慮啊,柳梢兒。”
柳梢便不再問,坐下來。
他也在旁邊坐下。
沒有人再說話,她靜靜地偎依着他,望着天邊,望着夕陽漸漸地沉入海里,夜幕降臨。
夜色裡的大海並不平靜,風浪比白天要大,呼號着,不斷拍擊岸邊的礁石,腳下大地隨之顫抖。
他像往常那樣用斗篷裹住她,擋去猛烈的海風。
仍有海水濺到臉上,她用手接了幾滴,惡作劇地抹到他脣上。
他煞有介事地道:“哎,是甜的呢。”
“騙人啊,”她伸出舌頭舔了舔臉上苦澀的海水,仔細回味了半晌,道,“真是甜的!”
他反而愣了下:“騙人啊。”
她也破天荒地不爭辯,只朝着黑沉沉的海面嘆氣:“天黑啦,看什麼呀。”
“有月亮呢。”
“哪有?”
“我給你摘。”
摘月亮?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柳梢心頭一顫,隨即明白過來:“我纔不稀罕!”
摘月攬星,世間哪有那樣厲害的人?那不過是用幻術製造出的一個美麗的謊言,而她,已經不是那個被輕易欺騙的小女孩了。
小臉依稀有着幼時的影子,眉間任性驕蠻之氣淡了許多,隨之消失的,是那些稚氣與純真,成長,是人生最殘酷也最淒涼之事。
陸離笑着,引導她的小手握住頸間那枚雙色貝:“你看。”
輕微的靈力順着他的手傳到她的手上,注入貝殼中。剎那間,小小的貝殼變得晶瑩剔透,裡面透射出柔和的光芒,隨着光芒增強,一片薄薄的、銀色的月牙逐漸顯現。
就在她意外的時候,那片月牙從貝殼裡飄了出來!它緩慢地、無聲地上升,形狀變幻,越變越大,終於形成一輪斗大的、光潔的圓月!
柳梢情不自禁地伸手,剛觸及幻象,月亮邊緣突然飄出無數小小的光點,匯聚成團,足有雞蛋大,一閃一閃。
星星!是星星!
目睹相似的場景,記憶之閘彷彿被打開。
曾經給她摘星星的人,只陪了她三天就丟下她了。
越來越多的星星生成,全都匯聚在圓月周圍,形成衆星拱月的景象,兩人猶如身處夜空中,擡手便可攬月摘星。他輕輕地彈了下手指,漂浮的星星被彈得飛散,然後,他將那輪巨大的月亮推到她面前。
星星,圓月,光芒映亮了他那修長漂亮的手指。
柳梢微微地發抖,突然大聲道:“陸離,你要是出去辦事,一定要記得回來找我呀!”
“當然,”陸離道,“我怎麼會丟下你呢?”
“對呀。”柳梢這才笑了。
陸離低頭,紫眸在月光下閃爍:“柳梢兒,你還想要什麼嗎?”
想要什麼?柳梢搖頭:“不要,我不要什麼了。”
“咦,這樣就夠了?”他的語氣充滿意外,不相信任性的少女這麼容易就滿足。
柳梢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搖頭。
他沉默許久,將她的手重新帶到頸間的貝殼上,變出一輪又一輪更大更美的圓月:“那,讓你多高興片刻吧。”
聲音依舊魅意十足,甚至比往日更溫柔。
夜深,風浪逐漸平息,大海終於迴歸平靜,身畔月亮星星依然環繞,映亮面前一片湛藍的海波。
海波起伏,柳梢依偎在熟悉的懷裡,想起一事:“你記得第九任月神嗎?就是會吹《百鳥會》那個,他最後被處死了。”
“是嗎,”陸離點頭,“沒錯,他死了。”
柳梢嘆了口氣:“我寧可不知道呀。”
在當年那個女孩的心裡,傳說是如此美麗飄渺,就如同她夢一般的童年,如今夢醒了,原來結局就像這柔和的月光一樣,如此淒涼。
陸離看着那些月亮幻景,沒說什麼。
柳梢兀自道:“我也有過很多東西,爹孃給我好吃的給我好衣裳,還打算把我嫁進大戶人家,可後來被賣進侯府,就再也沒人找過我,我纔想清楚了,其實那些從來都不是我的,被拿去了,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陸離,就只有你真的對我好。”
沉默。
他拍拍她:“很晚了,該回去睡了。”
她扭臉:“早呢。”
他到底還是抱起了她,不管那些守門弟子的眼光,直接走進青華宮,走進她的房間,然後小心地將她放到牀上。
他沒有立即離開,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紫眸內情緒不明:“抱歉了,柳梢兒,人總是會因爲各種理由不得不做一些事,你知道嗎?”
“你想做什麼?”
“很危險,你會不會幫我?”
“會死?”她警惕。
“還是這麼怕死啊。”他像往常一樣笑了。
她嘟噥:“我就是不想死,憑什麼要死呀,死了你也見不到我啦!”
“嗯,睡吧,”他輕輕地彎了下脣角,“明天,你將卓秋弦和商玉容都叫出青華宮,好不好?”
商玉容守着魔嬰吧?柳梢靜靜地看了他半晌,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