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見段業面色有些疑慮，當然曉得他爲什麼沒有說話，便道：“大人，這江湖之人，固然桀驁難馴，有時候也不一定足夠忠誠，畢竟是沒有讀書的。這些人卻是講究意氣相投，一旦收服了，卻是好用的很，而且這黃河幫，小可也去查了一查，這黃河幫的勢力，那來護兒是肯定沒有說實話，他們隱藏的實力，恐怕是大的可怕。”
段業擺擺手，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倒是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本事，所謂江湖乃是江山一隅，黃河幫這種幫會，勢力再大，如果沒有名門望族的支持，他們是不可能成什麼大事的，不過他們的破壞力，卻是很強，所以利用他們，我是沒有什麼擔心的，只是我在想，這一次黃河幫能夠主動找上門來，這可是一個有趣的風向標，過去有沒有別的幫會搞這些呢？”
崔浩苦笑一下，道：“大人您不知道麼，這正一道，可是一直奉晉國正朔啊。”
“啊，差點把他們給忘了。”段業驚訝的說道。
這正一道，本來和張魯搞的五斗米道頗有淵源，後來則遷徙到了江西龍虎山，現在這正一道，只是信徒很多，香火鼎盛罷了，卻是沒幾個人知道，以後正一道居然會成爲道教領袖，甚至一度成爲能夠影響朝政的教派。
不過段業轉念一想，也就明白，真的香火鼎盛的教門，那是一定會有官府支持的。想也知道，宗教香火一盛，就有錢有信徒了。信徒由於宗教的虔誠，稍微捏合一下也就有了組織了。有了組織有了錢，就算你自己沒什麼想法，形勢也會讓你變得對權力有想法。那麼官方當然就會覺得芒刺在背。
那麼最好的辦法，乾脆就是和當時香火最好的宗教達成協議和共識。官方扶植你的同時也就是限制你，而宗教的上層人物也可以通過和官方的合作很安全的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這纔是雙贏。當然，這也是朝廷有時候崇佛有時候崇道的原因。其實，皇帝本人自己是信仰哪個宗教，其實並不重要，因爲那些即便是個人愛好，那麼個人愛好，也必須讓位於權力的需要。如果權力需要讓他在這個時候改信佛教，哪怕他再崇拜三清祖師，也必須改爲信佛，反之亦然。
一切都是隻是爲了權力服務罷了。
崔浩看了看段業，道：“大人難道對正一道也有想法麼？”
“你這話很有意思啊。”段業道，“這張家不是一直對司馬家忠心耿耿麼，難不成他們還想換船？”
“呵呵呵，龍虎山位於豫章郡境內，他就是想不忠心，也不行啊。”崔浩笑道。
段業這纔想起來，正一道一直在江西浙江一代混，那個地方，司馬家混的最慘的時候，也一直牢牢把握在手裡，胡人根本是鞭長莫及，正一道不保持忠誠，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麼？
崔浩接下來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道：“大人，不瞞您說，崔家和張家，一直也有舊，張家的人，也含蓄來崔家表示過一些意思，但是現在，他們還在江南，很多事情也不可能自由行動，所以……”
“這個不急。“段業淡淡說道，”我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情，況且現在，我跟江南，還必須保持相當的友好，這個時候我去挖張家，且不說我開不出足夠的條件讓他們靠過來，即便挖到了，也是弊大於利，這不合算的事情，不能做。“
崔浩讚賞的看了段業一眼，方纔段業這話說的太了不起了！尋常人，聽說自己能夠擴大勢力，那肯定都是高興壞了，哪兒有說不字兒的道理？
但是段業在這個時候，還能冷靜的分析出利弊，然後拒絕了這誘惑，實在是了不起！
段業用手輕輕的敲了敲桌子，道：”不過有個事情，我想也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了，之前，咱們不是和苻睿談好了不少條件麼。“
”是啊。“崔浩點頭。
”咱們的天王陛下呢，對於那些條件，之前他說過，他認賬，不過後來他就不提了，呵呵呵。“
崔浩見段業冷笑，便道，”這是想賴掉麼？“
”賴掉？沒那麼容易！“段業道，”雖然說他沒有留下明詔，自以爲這是很高明的事兒，不過，口頭的協議就不算協議了麼？呵呵呵，本來，我是不貪心的，也沒準備這麼早就浮出水面，可是如今事兒趕到這兒了，我這次若縮了，呵呵呵，那咱們的天王也許會誤判形勢，那可是對誰都不好！“
”那大人您打算……”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段業冷冷說道。
……
找了兩天，如姐終於把一個人給帶了回來，當段業匆匆趕到一處秘密據點後，看了一臉疲憊的劉億如，伸出手握了握她發涼的小手，道：“苦了你了！”
“都是應該的！”
感情到了這個份上了，別的言語，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段業重重的點點頭，便進去了。
“楚先生，別來無恙否？”段業一進門，就換上了一副表情。
楚瑜衣衫倒是整齊，只是神色很是疲憊，他一看段業，苦笑一下，道：“沒想到還是落到了你的手裡，沒想到啊沒想到。”
“是沒想到這個結局麼？”段業就像老朋友一樣，坐在了楚瑜面前。
楚瑜沉默了一下，道：“是。”
“你覺得苻睿能夠贏？”段業奇道。
“起碼，有機會！”楚瑜道，“其實我知道，鉅鹿王比起天王，有先天不足，後天也有落後，但是起碼，他曾經那麼接近勝利，就說明他還是有機會的！是我們努力不夠，非戰之罪。”
“你還是這麼認爲嗎？”段業搖搖頭，“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後一里路，纔是最艱難的，你們恐怕低估天王了。”
“或許吧。”楚瑜無謂的聳聳肩，“現在說這個也沒有啥用了，當然，我們最低谷的，還是您啊。”
“我？”
“是的。”楚瑜笑了笑，“您總能夠想到我們想到的，這個不難，可是您還能想到我們沒有想到的，這就不容易了，最重要的，是您居然還能夠替我們想好，嘖嘖，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了。比如這一次，您居然還能把我給找出來，楚瑜是心服口服啊！”
“有什麼打算麼？”段業不想糾纏這些問題了。
“打算？”楚瑜神色一木，“鉅鹿王與我有恩，我輔弼他也算盡心盡力，鞠躬盡瘁了，能做的我都做了，事已至此，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如果大人願意放我，我便浪跡江湖混口飯吃，如果不願，我這種人，斬草除根，也算正常，只請大人給我個痛快。”
段業看楚瑜有點灰心的樣子不由說道，“楚先生，您一身的大才，一腔的熱血，難道就不想再做點事情麼？”
‘嗯，你的意思是？“
”楚先生，段業說這些話，都是代表自己，不是代表天王。“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了，段業乾脆直接攤牌！
楚瑜頓時心動了！
段業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自己爲他效力！
其實說起來，這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段業如今說起來也算是一方諸侯，而且他年輕，很有空間，他寬厚，可以接納各方賢才，他的事業蒸蒸日上，不怕沒有施展的空間！
只是楚瑜心裡很顧慮的地方在於，段業畢竟是沒有任何背景，沒有士族支持，也沒有一個民族力挺的勢力。雖然說如今他看起來很強大，但是他也只有一個涼州。
更爲重要的是，現在天下正處在淝水之戰之後的一個短暫的和平期，真正的統一戰爭就還沒開始，現在發生的事情，根本就不能說明太大的問題，因爲那些個大家族們，只有當玩真格的時候，纔會顯示自己的力量。
而且，自己畢竟是輔佐苻睿的，按照當時的計劃，如果苻睿成了，這段業恐怕是結果不太好的，他就真的能夠不記恨自己？不在乎自己想害他？
段業當然看出來楚瑜的顧慮，他笑了笑，道：”過去各爲其主，你不管做什麼，都是應當應分的，我不會介意，而且，你畢竟沒有造成人命損失，所以我不會怪你。至於你懷疑我能做多大，這也很正常，良臣擇主而侍，這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也不逼你，你有三天時間可以仔細想，想想清楚。你若願意追隨，我必然全心信任你，視你爲左膀右臂。而你若不願意，也請安心，我會送你盤纏，助你離開，從此不問。“
這麼寬厚的條件，那哪裡還有不答應的道理？楚瑜當即行禮點頭。
“不過等一等。”段業一揮手，“咱們醜話也得說在前面，第一，你只有一次機會，這一次你就得押對寶選對，我可不給你反悔的機會。再者麼，你若是最終跟了我，那可是絕對的忠誠，如果有一點點的折扣，那麼可就不是太好看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