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衛彬冷笑了一下，“我何時限制過你們的自由？”
“你根本就不懂！”小四頗爲激動的說道，“你以爲，我們能夠走來走去，就是有自由了？這算是什麼自由？我們兄弟倆可以走動，卻無法做想要做的事情，我們兄弟倆，不想當刺客殺手，不想去搜集各種人的材料，你知道嗎？”
衛彬默然。
段業沒有想到，小四和小五這倆自己並不怎麼看得起的人，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個境界，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
在段業那個年代，自由這個詞，是經常被人掛在嘴邊的，可以說，是個人，都經常講下自己需要自由，講講國家需要自由！可是，大家大部分，也都是嘴上說說，又有幾個人，真正懂得什麼是自由呢？
但是，小四的話，其實就說到了問題的關鍵！起碼，他們雖然有衛彬來養育他們，教給他們技能，但是，他們的確，就無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看起來，其實這似乎是一個交易，衛彬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那麼他們用一生的效勞來回報衛彬，似乎很公平。
但是正如他們說的那樣，他們是人，不是豬，他們不可能成爲沒有思想，沒有自我的工具。
如果說本來，段業還非常傾向於衛彬的話，那麼現在，段業就有些糾結了。
要說起來，段業對衛彬的印象很好，對這倆人的印象卻是極差，那麼人很多時候都是根據個人喜好來行事的。可是現在，卻是不同了。
道理很簡單，段業發現，衛彬的做法，的確觸碰到了段業內心的價值取向！段業不是這個年代的人，他自己，其實也是受自由平等的思想影響很重的，他不可能認同衛彬這樣把他們當工具的做法！
就在這個時候，衛彬已經顯得非常虛弱了，可以說，是奄奄一息，他看了看小四，遲疑了下，道：“四兒，也許，是我太不懂你們年輕人了，也許，我做的的確有些不對！可是平心而論，我對你們怎麼樣？嗯？我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們？”
小四搖搖頭，堅定的說道，“不，你還是沒有懂！沒有懂我們兄弟的意思！你個人對我們當然很好，可以說，我們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給的！但是我問你，爲什麼，我和弟弟，都沒有姓，沒有名？只有小四小五的代號，嗯？“
這個問題，把衛彬難住了，衛彬聶諾了一會，沒有說出話來。
”你說不出來了吧。“小四悲憤的搖搖頭，那麼我替你說，“我們兄弟又不是傻子，我們當然知道！小四小五是什麼？根本不是名字！而是代號！姓名是什麼？姓是父親的傳承，是家族血脈的延續！名是什麼？是父母對子女挑選的稱呼，是區別於其他人的代號！有姓名，纔算正常人，我們連姓名都沒有，你就算對我們再照顧關係，能說你真心對我們好嗎？”
這番話，可以說是擲地有聲，而衛彬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顯然，他也知道，小四說得對。
“好了，已經說的太多了！”小四搖搖頭，“師父！我最後一次喊你師父！現在這一切，也該結束了吧！”
“是的，該結束了。”衛彬淡淡道。
“你……”小四沒有想到，衛彬居然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就這樣意味深長的看着自己。
小四微微感覺到了有些不妙。
雖然衛彬已經老了，雖然衛彬的眼神已經有些渾濁，而且，因爲中毒的緣故，衛彬看起來很是委頓。
但是，這個時候從衛彬眼中，小四沒有看到恐懼，沒有看到絕望，甚至連後悔或者歉疚都沒有！
他看見的，只有嘲弄！
對的，就是嘲弄！這種嘲弄的眼神，非常像父母發現小孩子明明犯錯了卻故作鎮定時候的表情。換句話說，衛彬顯然是胸有成竹，不然的話，不可能是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難道這一次自己又搞錯了？小四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可是很快，他就仔細把整個流程給過了一遍，推敲了一遍，他確定自己該想到的東西，確實都已經想到了，不可能再有問題！
“哈哈哈哈！”小四突然笑了，“你想騙我，想詐我！”小四笑的有些猙獰，“總之，我一切都已經掌握了，你不可能騙得了我的！”
好像是爲了配合小四，就在這個時候，宮外突然傳來陣陣慘叫聲。
一直以來都在冷眼旁觀的苻宏這個時候好像才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性，他憤怒的說道：“喊什麼喊？”
“不好了陛下！”安海踉蹌着跑了進來，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啊！”
“你說什麼？”苻宏大爲吃驚！
宮廷之內，其實有很多忌諱的，因爲大部分房子其實都是木製的，而且宮殿之間彼此相連，易燃之物有非常多，如果一個不小心着了一點點火，很可能就會讓整個宮殿化爲灰燼。
也正因爲如此避諱，除了相關的規矩很多，相應處罰的辦法很多，防火措施也很多之外，連着火的字，在宮廷內都不能隨便說，而要說走水！
其實由於風險意識高，控制嚴密，真的着火的時候，是很少的。偏偏今天這樣一個風雲激盪的時候，居然着火了。
安海都哭出來了，道：“陛下！奴才有罪啊！不過這一次……是紫陽宮走水！”
“你說什麼？”這句話，被兩個人同時說出，一個人是苻宏這不必說，另一個人，卻是苻睿！
這倆人剛說完，苻寶也是大吃一驚，因爲，紫陽宮不是別的地方，正是苻堅現在幽居的地方！
淝水之戰之後，苻堅因爲各種原因，迭受打擊，最終選擇退位，把天王的位置傳給了苻宏。他爲了表示不幹政的決心，就避居在紫陽宮，不理世事，不見人。一度讓天下人，幾乎都忘卻了這樣的一個人的存在。
可是這個時候，他住的地方着火，才讓這個人重新回覆到大家的視線之中。段業這個時候也頗爲感慨，難道這一代雄主，最終就這樣死於火災？
苻寶還是最激動地說道，“陛下！天王哥哥！如果父王有了個好歹，我和你沒完！”
苻睿也大聲道，”還不去救火？“
看起來這些人，在面對父親的時候，多少就還有些良知。
可是一個聲音阻擋了他們，小四冷冷笑道，”各位，不必了！”
“你？”苻宏不敢置信的看着這個人，看着這個衛彬帶出來的好徒弟！
這個人，敢於當殿殺人！敢於背叛自己的師父，這些自己都能夠理解。
可是自己不能理解的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敢向王權挑戰！他瘋了嗎？
小四卻好像看出來了苻宏的想法，陰測測的笑道，“天王陛下，您一定以爲，像我這樣一個卑微的人，居然還敢向您挑戰，是瘋了吧？呵呵呵呵呵。”
苻宏沒有說話，因爲這個時候自己去答他的話，豈不是很掉身份麼。
小四接着說道，“陛下，您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會懂我們這些人的心的！更不知道我們的生活，也不曉得我們在想什麼！您整天只知道和那些大人物們爭鬥，可是您知道嗎？決定您命運的，很可能是那些小人物啊！”
“你做了什麼。”苻宏冷靜了下來。
“你們出不去的。”小四緩緩說道，果然話音剛落，門口就出現了幾十個羽林軍甲士！
只是他們刀出鞘，箭上弦，顯然對殿內的人甚爲不友好！
苻宏大驚，道：“你們！”
“陛下！”一個領頭的勇士站了出來。
“柳錦州！你想幹什麼？”苻宏憤怒的指着他，道：“這麼多年來，朕未曾薄待於你，你爲何要這麼對朕！”
柳錦州卻是沒有絲毫愧疚的表情，他緩緩說道，“陛下，您是沒有對不起卑職，不過，卑職的父親，當年可也是侍衛，可是您記得嗎？他，這個最忠誠，最可靠，最能幹的護衛，卻是當年在圍獵的時候被太上天王射死了。”
苻宏當然知道這個事情，他脫口而出，道：“朕知道！那是一個意外！父王和朕對此都很是愧疚，這麼多年來，也多方彌補，給了你家富貴，提拔了你這麼多，不然你以爲你能夠以平民子弟的身份，當上羽林軍的右統領！”
柳錦州臉都漲紅了，他憤怒的說道，“陛下！您看！您以爲，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對嗎？可是射死的人，是我的父親！是我孃親的天！您光知道您給了金帛，給卑職升了官！可是您知道嗎？我孃親哭瞎了眼睛，我雖然被您提拔到了羽林軍裡，可是羽林軍的人大部分是貴族，他們根本瞧不起我！您以爲您給的是恩惠，您有沒有想過，恩惠是能強迫的嗎？”
苻宏一時間居然無話可說。
柳錦州慘然一笑，道：“無論如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陛下，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