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腳下,秦皇假陵之中的兵馬俑緩緩起身,身上的特殊土質陶俑剝落,露出了真身,緩緩擡起手掌:“墨家鉅子的手段果然是真。”
“陛下飛昇之前,窺見太古景緻,知後世多有變故,便將傳國玉璽,一分爲三,其餘二者流傳於世,唯一核心讓吾等鎮守。”
“神魂與器物結合,尚還可以將瀕死的意識留下來。”
“結合【尸解仙】之術,【墨家真傳】的手段。”
“此刻人間,到底是什麼時代了。”
“遵照陛下之命,吾等留存於此,以待後世之劫。”
“派去海外三山的徐福,派往崑崙的五大夫翳。”
“回來了嗎?”
“還有,吾皇爲天下留下的【十座法脈石碑】,如何了?”
他緩步前行,伴隨着他的甦醒,一股說不出的漣漪波動開始擴散,整個秦皇兵馬俑都開始了復甦的跡象,一尊尊兵馬俑的眼瞳亮起,意識以器物爲依憑。
他們緩緩踏前,整齊劃一握住了兵器。
秦劍出鞘的時候,聲音肅殺,一股說不出的凌冽殺氣散開。
只是在這個時候,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嘆息,有慈和的漣漪逸散開來,覆蓋了整個陵墓,那慈和的聲音溫和道:“還不到時間,只是有個小傢伙,不知道怎麼的,引動了【鑰匙】的力量。”
“距離太近,倒讓你們醒來了。”
“現在還不能甦醒,若是外出,見了外面的元氣,內外衝擊之下,恐怕會讓你們的依憑之軀崩碎,徹底死去,何苦呢?”
在這樣的聲音中,有絲絲縷縷猶如金色粉塵般的厚土氣息涌動升騰起來,兵馬俑的身軀重新石塑化,之前的靈性,再度被短暫封存了起來。
爲首的大將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的手掌又一次一寸一寸,被土石覆蓋,失去了感應,臉上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猶如山岩一樣地堅毅,沒有表情。
“敢問,天下是否還是大秦。”
“大秦,已經滅亡了。”
“是嗎?”
那石塑緩聲道:“那麼,敢問,天下是否歸於炎黃。”
慈和的聲音道:“是。”
“好。”
“那麼,吾等,就先等待了……”
高大的兵馬俑戰將緩緩閉上了眼睛,生機,靈性皆緩緩收斂,最終和這巨大假陵之中的大秦軍團一樣陷入沉睡,先前展現出來的煞氣,幾乎像是一場幻夢。
外面傳來的聲音道:“好好休息。”
“秦之大將軍。”
“王翦。”
於是此地重新歸於安寧。
那股涌動着的煞氣平息下來了,但是畢竟是從無到有的變化了一次,一團水藍色的流光從始皇帝陵當中飛出來了,就要遁光遠去,直奔東海的時候,卻被一股流光牽引落下。
化作了一張弓。
“當年政那孩子,在東海射殺鯤鵬的這一張弓。”
“此物可不能隨便出世。”
驪山腳下,一位面容慈和的老婆婆,拄着柺杖,先把這一張弓放下,然後伸出手提起了一隻雙眼異色瞳孔的白色獅子貓,笑罵道: “你個小東西,要捉拿你主人的假身便也罷了。”
“化作本相,攪動獅子火,是要把我這終南山地界燒一遍麼?打草驚蛇,滅不得那一隻蜘蛛,反倒是惹來了大大的禍事。”
老婆婆手中柺杖散開,伸出手,作勢要拍打這獅子貓。
獅子貓尾巴夾緊在雙腿,腦袋後縮,眼睛都眯緊了。
乖慫乖慫卻不服氣。
老婆婆給這獅子貓腦袋上來了三下。
“不過,若非是你和蜘蛛精那一番動靜,我也難以從這沉睡中甦醒過來,看你這樣子,你還不服氣麼?卻不知道,這驪山是我的一處道場?亂來。”
“若是叫我哥哥知道了,定要來教訓你的。”
聽到這位驪山上居住的阿婆,即驪山老母的話。
尤其是說起來她的哥哥。
這一隻白玉獅子貓立刻老老實實的。
“喵嗚,嗚嗚嗚,喵嗚嗚~”
祂之前找到了那該死的蜘蛛,那蜘蛛硬打起來不是祂的對手,但是佈置了太久,後手倒是也有不少,號稱什麼南山織娘三姑奶奶,用蛛絲潛藏終南山地脈。
織娘和獅子貓當天一見,根本沒有戰鬥之心,打了片刻,立刻遁走。
白玉獅子貓後來察覺到織孃的後手,貓貓毛都炸開。
直接以青色獅子琉璃火,把這個地脈核心節點給炸開。
等待道門高人來解決。
自己則是後怕地大喘氣。
這傢伙死前如果拉着這終南山一帶地脈炸了,白玉獅子貓怕是自己要慘,那位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主人,怕不是直接被噩夢嚇醒,然後微笑着把祂吊起來抽。
要知道那禿瓢的耐性可好得要死。
如果他害死了一個生靈,那麼那個生靈能活多少天,每天能呼吸多少次,那他就得挨一藤條,以那位菩薩的性子,真的可以讓他承受此山一切衆生無量呼吸數的懲罰。
須知,以文殊菩薩的靈視看,一滴水中尚有十萬八千蟲。
這個也算的。
這還是最輕的。
當年他獸性未除,犯了淫邪,那混球禿瓢直接把他兩個球球給摘掉,然後當着他的面兒點化了,一個變成了飛鷹,一個化作魚兒,一個沖天而起,一個遁水而流。
要等到鷹抵達天之涯,魚游到海之角,等到他立下三千功勞,八百善行,功德圓滿,才能回來。
貓貓心裡那個苦。
“喵喵喵,我要是做完這些事情,不就成了真和尚?!”
“到時候他們回來還有什麼用!”
“死禿驢!”
那位溫和好說話的和尚疑惑:
“噫?以你的腦子,不該想到這些的啊?”
當日貓貓大怒。
對文殊哈氣的時候,文殊化作了古龍本相,把他抽出了一十八種姿勢。
於是獅子貓大怒,也就怒了一下。
如今這假身做了這麼大的禍事,而文殊古龍沉睡前留下他剋制那織娘,他粗心大意,竟也一直沒有察覺,讓那傢伙做出了這麼多的事情,想想都後背發毛。
也就是臥佛寺把織娘給炸了一下,才專門出來。
一想到那個從夢中被‘吵醒’,笑眯眯的和尚伸出手靠近過來,白玉獅子貓渾身毛都要炸開了。
這白玉獅子貓性子急躁,卻也知道眼前這位‘驪山老母’可以幫助自己,於是乖巧趴在那裡道: “喵喵喵,喵嗚~”
祂乖巧蹭了蹭着老婆婆的手腕,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老婆婆摸了摸祂的毛髮,道:“好啦,知道你想要爲你的主人滅去這一假身,他便是心思太軟,否則的話,也不至於如此,來來來,你附耳過來,老身給你指引一路。”
“那大蜘蛛,將【文殊慧絲】糾纏到這終南山各處地脈之中,不知道編織了多少層的蜘蛛網,老身現下也是處理不得,若要處理,誅滅,非得要找一位擅長地脈本領的人。”
“本來比較合適的,是當代的西嶽真君。”
“不過……”
甦醒的驪山老母想了想,卻想到了另外一人。
當代五嶽真君,她都有所觀察,心中對其中一位頗爲讚譽。
讓她從長久的沉睡中甦醒的,是有兩個原因,除去了織娘爲了復仇將整個地脈都佈下蛛網,和獅子貓的廝殺導致了地脈產生漣漪。
還有就是,遙遠泰山之地,有人使用了【上古軒轅和蚩尤的戰陣】,那種熟悉的軍樂和戰鼓聲音,順着某人和泰山的聯繫,被沉睡中的她所感應到。
闊別遙遠的歲月,再度聽到這樣的聲音,總會下意識看一眼。
見那個孩子,沒有去驅使魂魄,反倒是超度冤魂。
這位驪山老母心中便有了三分好感,再一對比其餘四嶽真君,心下已有了決定,笑着招了招手,在那獅子貓耳畔說了個人,白玉獅子貓的異色瞳孔刷一下就瞪大了,耳朵動了動。
他?!
驪山老母捏了一下獅子貓的耳朵,警告道:“不要將人給我擄來,你要好好地客客氣氣地把人給請過來,明白了嗎?卻也不要告訴他我的事情。”
“老身倦了,先去沉睡一會兒,你自去吧。”
驪山老母轉身,走了幾步,就緩緩消失了。
獅子貓遲疑了許久,還是無可奈何。
想了想之前自己和文殊的相處,有了決定。
………………
周衍和敖玄濤在織孃的地脈節點洞府裡觀察許久,李知微和李平陽已帶着老道士希微子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希微子神色凝重,沒有想到,周衍這位師叔祖竟然這麼快就找到問題。
周衍道:“是大妖織娘,文殊菩薩的過去身,實力不弱,活得也夠長,對文殊的恨意足夠,耗費了千年時間,硬生生編織出來了地脈網絡。”
希微子嘴角扯了扯,道:“得去找禿瓢們要賠償。”
周衍道:“這個時候,也就不必說這些了,真人有法子解決嗎?”
希微子拈鬚苦笑,道:“若是和這織娘拼殺鬥法,老道倒還有幾分把握,可是術業有專攻,地脈之事,我等都不擅長,一不小心損耗了地脈,罪就大了。”
周衍沉思,道:“也就是說,把那織娘逼出來就行。”
希微子道:“是。”
“地脈,地脈……”
周衍若有所思,已經有了些想法,於是詢問希微子道:“真人有沒有什麼護身符籙?”希微子疑惑,道:“符籙是我道門基礎,老道當然有。”
他伸出手在袖袍裡掏了掏,又是袖裡幹坤,一點光飛出來,落在手中就是厚厚一沓。
“師叔祖要做什麼?”
周衍道:“當然是,將那織娘逼出來。”
少年道人踏步往前,腳步踩在地面上,一層淡淡的漣漪擴散開來,口含紫氣,道:“土地公何在?”
希微子瞭然,知道周衍是打算找來土地公,讓土地公幫忙維繫地脈,道門玄官也有玄壇,可以請來土地公,可是單個的土地公,怎麼可能解決這麼大的隱患?
“師叔祖,土地公於此事上,恐怕是……”
希微子的聲音一下頓住。
下一刻,希微子臉上的神色一點一點凝固,老道人看到一團團的流光匯聚過來,伴隨雲氣,化作了一個個樣貌不一的存在,男女老少,貧窮富貴皆有,都帶着地脈之氣。
都是土地公。
土地公負責的範圍,少則一鄉一村,大則一鎮,這裡這麼多,怕是方圓千里的土地公,都來了。
周衍之前解決臥佛寺之劫,讓千里土地乾涸重回生機。
在農神后稷的引導下,這些土地公都拜謝過,也都承他的情,此刻一招而來,都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吾等,見過真君。”
希微子神色僵硬。
真君?
他忽然意識到周衍想要做什麼了,只是這般手筆和氣魄,即便是希微子這樣的閱歷,都隱隱然有些頭皮發麻。
周衍把事情一說,旋即道:“土地可調整地脈,令一方地脈凝結或者疏通,那麼,有勞諸位了——”
周衍行一道禮,緩聲道:
“將這千里終南山一系地脈,自外而內,盡數鎮封。”
“將此大妖,逼出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