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馬蹄聲陣陣,落在山路上,發出連續的清脆聲音。
周衍騎着小黃馬,以飄移過山道的姿態,在山道上狂奔,山君的玉符讓他感知到了後面傳來的敵意和惡意,嘴角抽了抽,旁邊的殷子川碎碎念:
“少俠啊,咱演的不錯吧,往後有什麼演戲,紅白喜事,喪葬,起名,卜算,算卦,寫信,開鎖,挖藥,造假,做印,仿寫文書的事情,都可以來找我。”
周衍道:
“等等,造假?”
殷子川訕笑道:“混口飯吃啊,郎君。”
“窮書生,沒功名,家裡還得要養家餬口。”
“見諒,見諒。”
“那什麼,剛剛小生做的還不錯吧?如果可以的話,那什麼,能不能……”
殷子川飄在周衍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兩根手指拈了拈,雖然臉上有種要錢不好意思的感覺,但是目光堅定地好像是要參軍打仗一樣。
周衍從懷裡一掏,抓出一大把銅錢拋出去。
於是書生就眉開眼笑,把這一大把銅錢抓在手裡,一個個清點過,美滋滋地收起來了:“郎君果然好人,下次找我幹這種活兒,小生給你折扣!”
“九九折。”
周衍提着刀,不理會這個嘴皮子利索的書生。
【山君玉符】的能力,受限於周衍自己的道行,法力,無法完美施展,但是這裡是這頭猛虎生長和修行的地方,對於這一座山的地脈有極高親和,感知能力,仍舊大幅度提升。
周衍的耳邊能聽到風的聲音,聽到樹葉晃動的聲音,水流的聲音,在這些山的媒介之中,又能聽到鐵騎急速行進的聲音,聽到大黑的馬蹄聲,還有那羣妖怪的聲音。
這些聲音就匯聚在山風,水流裡面,涌入腦海。
像是在五感之中多出了一種感知。
“哈哈哈,找到你了!”
一聲大喊,旁邊的草叢裡面,闖出一個妖怪,生得豬頭人身,一身雜毛,手裡提着一根狼牙鐵棒,惡狠狠朝着周衍打過來。
周衍能打過這妖怪,但是也要用盡全力。
可是在這山上,周衍的感知力提高到一種極強的狀態,他一拉繮繩,小黃馬的身軀偏開,避開這狠狠的一下,與此同時,右手的餓鬼刀揮出去。
和妖怪的兵器碰撞。
刀鋒的刃口多了個缺口,周衍的眼角抽了抽。
我的刀!
周衍心神一動,精神裡有什麼東西被抽離的感覺,下一刻,一股惡風出現,讓那妖怪的勁兒使得偏了三分,周衍一拉繮繩,黃馬奮蹄,順勢用刀一推。
這妖怪一個趔趄,往後面一倒,踩空了,從山上慘叫着翻滾下去,成了一坨肉。
周衍大口喘息。
感知力的提升,還有山君玉符帶來的力量提升,初步的御風能力,讓他能夠藉助山勢,一照面就把一個妖怪給推下山去,可是一種劇烈的疲憊開始浮現出來。
使用餓鬼玉符,代價是會讓周衍越來越餓。
山君玉符,對周衍的體力,精神力的消耗,負荷都很大。
就像是一個普通人,揮舞一把古代的重兵器。
能用,但是揮舞幾下子就會力竭。
周衍之前才和王春廝殺,現在面對羣妖,還知道沈滄溟斷後,身心都極端疲憊,而在感知中,傳來了更多的嘈雜聲音:
‘快點,快點,那傢伙應該在這兒。’
‘丙十二重傷,那小子就在這裡!’
這些聲音,隱隱約約傳遞到了周衍的耳中,山君的力量讓他意識到,這些妖怪正在堵山路,有的在御風,有的則是化作本相狂奔,還有的狼妖嗅覺靈敏,已經圍殺過來。
這一側的下山道路都被攔截。
周衍握着刀。
一股惡氣在胸中升騰,實在不行,就拼了。
就在這個時候,被他放在馬背上的小傢伙忽然伸出手指,抓住周衍的袖口拉了拉。
小女孩看着他,吐字不是很清楚,認真道:
“我,知道。”
“地方。”
小女孩的眼底乾淨單純,周衍感知到這百十個妖怪都在朝着自己這裡靠近,心中一橫,死馬當作活馬醫,道:“在哪兒?”
小女孩似乎因爲被相信了所以很開心。
因爲這麼多年來,沒有什麼人會相信她,都只會打她而已。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一個方向:“這裡。”
周衍直接拉動繮繩,帶小黃馬朝着小女孩的秘密基地狂奔而去,同時藉助猛虎山君在這一座山裡面的親和力,藉助風,藉助之前的雨水,掩了自己的蹤跡。
撥動黃馬朝着那邊跑,同時藉助山君玉符的能力,引動風吹拂浮土,把氣味稍稍吹散些,一路七拐八拐的,竟然真的有一個隱蔽的小道。
逆着溪流往上,到了一個藏得很深的山洞。
“這裡,這裡。”
小女孩指着那裡,臉上露出開心的神色來。
周衍屏住呼吸,持刀戒備,那些妖怪沒能找到這裡,這裡的溪流,外面的落雨都將他們的蹤跡,聲音掩藏,妖怪們在山洞外面溜達嚎叫着,吵鬧了一會兒,就跑遠了。
周衍鬆了口氣,倚着刀靠在石頭上,大口喘息。
至少短時間內安全了。
殷子川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水,道:“終於安全了,郎君。”
安全了嗎?
周衍抿了抿脣,那邊的小女孩落在地上,跑去那邊壘起來的小石頭堆那裡,那裡擺放着很多石頭,還有些破布,都被她收集起來了。
殷子川見周衍在休息,問那小女孩:
“慧娘啊,這是什麼?”
小女孩認真回答道:“是家。”
殷子川臉上的神色頓了下,小女孩指着用碎石頭壘起來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地方,道:“這是院子,這裡是屋子,阿孃,阿婆,阿叔,都在這裡。”
“慧娘也在這裡。”
“阿爹不在,阿爹……”
殷子川看着小女孩,看着她努力拼起來的家,她其實沒那麼聰明,就只是相當於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明白家的概念,她似乎是覺得,只要能拼起一個家,那個記憶裡面短暫溫馨的時光就會回來了。
就像是縫好一個布娃娃一樣。
所以她就在這一座山上徘徊着,尋找那並不存在的回家的路。
殷子川嘆了口氣,覺得孩子很可憐。
周衍閉着眼睛,他藉助山君玉符和霧隱峰的聯繫,感應到了四處發生的事情,妖怪正在尋找他,那黑風顯出本相,踏着黑色的風四處轉動。
另一側的山巒,重騎兵突進,即將要和斷臂的沈滄溟接觸,到處都是殺機,到處都是絕境。
現在的情況下,沈滄溟會有生死之戰,他對沈滄溟有信心,但是如果擺脫追兵,再和那幫妖怪撞上,沈滄溟就凶多吉少了。
黑風施展神通,尋找自己,一旦找到,也是個死。
這個世界的危險森然,幾乎步步生死。
怎麼辦,怎麼辦?
武功,最多拼死一兩隻小妖,法術?剛剛廝殺,逃命,周衍的精力耗盡,眉心都在痛,而且餓鬼,燈影兒的層次,也沒法應對這百十個妖怪的圍殺。
血丹?這東西得要煉成丹藥才行。
山君?自己的道行根本用不出真正的手段。
周衍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從包裹裡翻找出來了王春的那一卷道經殘篇,快速翻閱,裡面講述的,是山君的神通,法術,進階的方式,說山君在自己的山中,甚至於有呼風喚雨的能力。
可是這道經裡寫着,就算是虎妖,想要變成山君,也缺少一個敕封,缺少地脈,有了敕封,才能夠藉助地脈,藉助人間皇朝的氣運,施展大神通。
哪怕是沒有地脈感知能力,也可以施展其他手段。
周衍眼底神色閃爍:
“還缺一個敕封。”
沈滄溟正在赴死斷後,青冥坊主的妖怪屬下已經靠近。
周衍感覺到那種極度的危機,他完全沒有這個時代的所謂拘泥禮數,巨大的威脅,不甘,在心中匯聚,最後化作了一個極端大膽,而且在這個時代算得大逆不道的做法。
周衍緩緩擡頭,盯着那碎嘴書生,道:“殷子川?”
蹲在那裡聽小娃娃講故事的書生擡頭:“啥?”
周衍道:“你說你卜算,算卦,寫信,開鎖,挖藥,造假,做印,仿寫文書,無所不會,是嗎?”
殷子川得意道:“那是,郎君,你且去周圍打聽打聽,我殷子川的手藝可是公認的便宜又好,除了接生,什麼活兒都能做得來。”
周衍呼出一口氣,道:
“那你能造假朝廷敕封山神的敕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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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川臉上得意的神色化作了呆滯。
一點一點擡頭,看着那邊認真思考的少年郎。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