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聲尖銳刺耳,並非追求精準,而是組成了一片致命的箭雨向後潑灑過去!目標明確——那些正狂暴衝鋒的骸骨怪獸的關節部位!
衝在最前的幾頭黑霧骸骨騎兵幾乎同時被數支錐頭箭射中了坐騎的腿骨關節,箭鏃上的倒刺在巨大沖力的作用下深深勾住了骨縫!
“喀嚓!哐當!”
骨頭碎裂聲與戰馬怪獸轟然摔倒的巨響混雜在一起!
幾頭強大的骸骨坐騎瞬間失去了平衡,連同背上裹挾着黑霧與死亡氣息的恐怖騎士,如同失控的破口袋般轟然栽入沙地之中,骨茬飛濺,煙塵瀰漫!
狂暴的衝鋒勢頭被強行打斷了一瞬!
“好!”巴圖興奮地吼了一嗓子,手下不停,又是一支錐頭箭向後射去。
這突如其來的錐頭箭雨瞬間在追兵中造成了短暫的混亂,爲響馬們爭取到了至關重要的幾息時間!
巴特爾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猛夾馬腹,朝着西邊家的方向發出了一聲貫穿黑夜的長嘯:
“回城報信!在東邊郊區深處,有骷髏騎兵的城堡!!”
這聲淒厲的呼號伴隨着更急促的馬蹄聲,如同帶着血跡的警告,撕破黃昏荒漠的寂靜,拼命射向遠方新日瓦丁的城牆。
而後方,墜地的亡靈騎士已推開破碎的坐騎骸骨重新站起,籠罩周身的黑霧翻滾得更加暴戾。
更多未被阻截的黑霧騎兵則以更快的速度、裹挾着令人窒息的殺意,踏過同伴的骨屑,如同來自九幽地獄深處的復仇使者,緊緊追咬在十五名亡命奔逃的草原響馬之後!
就算是天上的太陽照耀下來的陽光,也只是滋滋的和籠罩着它們的黑霧產生了一些聯繫。
但具體的傷害。
卻根本沒有!
就好比這些骷髏騎兵,根本就不害怕這些黑霧一樣!
……
十五騎亡命狂奔,庫吉特戰馬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風箱,汗水和沙塵黏在騎手們驚恐未定的臉上。
那十幾道裹挾着不祥黑霧的骸骨騎兵,如同死死咬在身後的催命符,每一次回頭,都感覺那翻騰的濃黑更近一分,冰冷刺骨的殺意幾乎穿透了背脊。
然而,就在他們策馬衝過一座巨大的風化巖臺,藉助地形稍作迂迴的瞬間,身後的壓迫感驟然一輕。
“頭兒!”巴圖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猛地勒繮回頭,“停……停了?!”
狂奔的騎隊漸漸減速,最終在一片相對開闊的沙丘緩坡上完全停了下來。
戰馬打着不安的響鼻,焦躁地刨着腳下的沙土。
騎手們胸膛劇烈起伏,握着彎刀和短弓的手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所有人都帶着驚魂甫定的神色,齊刷刷望向他們來時的方向。
昏黃的夕陽如同巨大的熔金火球,沉沉壓在西方的地平線上,將天空染成一片悽烈的橘紅。
在這片壯闊卻充滿死寂意味的光輝映襯下,那座堆砌着無盡沙土與慘白骸骨的恐怖城堡,靜默地矗立在遠方。
它尖刺叢生的輪廓清晰可見,籠罩其上那濃稠如墨、彷彿能吞噬光線的巨大黑雲依舊在緩慢翻涌,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冰冷與威嚴。
而剛剛還如影隨形、幾乎要撕裂他們的骷髏騎兵,此刻卻詭異地消失無蹤了。
沙丘上只有他們自己雜亂的蹄印延伸向遠方,以及……城堡方向漸漸消散在落日餘輝中的、最後幾縷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煙塵。
而那些致命的追兵,竟在無人察覺的某個時刻,悄無聲息地放棄了追擊,折返回了那座散發着硫磺與焦糊氣息的白骨要塞之中。
衆人緊繃的心絃驟然鬆弛,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驚悸和後怕。
沉默籠罩了這支疲憊的小隊,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戰馬偶爾的噴鼻聲在黃昏的荒漠中迴盪。
他們怔怔地望着那座在血色夕陽下呈現出詭異暗金色的骸骨城堡,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劫後餘生的顫抖和難以言喻的震撼。
那裡隱藏的,是遠超他們想象的死亡力量。
“我的天……”阿爾斯楞低聲喃喃,滄桑的老臉上寫滿了凝重,“那些怪物……根本就是在玩弄我們!它們想什麼時候追就什麼時候追,想什麼時候停就什麼時候停!”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在那座城堡和黑雲的力量面前,他們引以爲傲的馬速與箭術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巴特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作爲隊長,他必須穩住隊伍。
“那不是玩弄。”他聲音沙啞卻異常沉重,“那是對領地的宣告,而我們……只是在警告邊緣僥倖逃脫了。”
“頭兒,太陽快沒了!”隊伍裡一個年輕的響馬聲音發顫,指着天邊。
橘紅色的夕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天際線的墨藍正快速吞噬着餘暉,荒漠的溫度如同漏氣的皮囊,迅速流失,刺骨的寒意隨着每一絲晚風滲透進薄薄的皮甲。
這個年輕的草原響馬急切說道:“天黑下來,那些骨頭架子就會冒出來!我們必須找個地方紮營,生火!沒有篝火的光熱和煙霧,晚上就是活靶子!”
“他說的對!”巴圖立刻接口,他雖然脾氣急躁,但深知黑夜荒漠的恐怖:“這地兒太空曠了,連個背風的牆都沒有!夜裡要是被摸過來,咱這點人還不夠塞牙縫的!”
巴特爾環顧四周,昏黃的天光下,延綿的沙丘猶如凝固的巨浪,無遮無攔。
他略一沉吟,目光轉向他們來時偏北的方向,似乎在記憶中搜尋着什麼。
“我想起來了!”一個之前參與過更外圍巡邏的老兵響馬突然說道,聲音帶着一絲急切的提醒:“來的路上,偏北!大概二十來分鐘……呃,十來分鐘路程的地方!我記得那裡有個小村莊的廢墟!比之前我們遇到人的那個更深入些,但塌得還挺厲害,殘牆斷壁應該不少,躲藏的地方總能找到!”
“你確定?”巴特爾盯着他。
“確定!”老兵用力點頭:“經過的時候看到的,當時還遠遠看了一眼,規模不小,應該能藏身!”
巴特爾不再猶豫。
天黑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
“好!就去那個村莊廢墟!所有人注意,別走散了!保持隊形,警覺點!走!”他猛一揮馬鞭,朝着老兵指引的方向疾馳。身後的十四騎聽到號令立刻跟上,十五道身影匯成一股洪流,踏着最後的夕陽微光,衝向北方。
馬蹄踏過荒蕪的沙地,揚塵瀰漫。
昏黃的天色流逝得飛快,遠處那落日如同沉入墨池的金幣,僅僅只剩下一條細細的金線。
當這支疲憊的隊伍終於翻過最後一道佈滿碎裂磚石的土坡,那座村莊廢墟的輪廓赫然出現在眼前時,天地間已近乎只剩下昏蒙的光線。
正如老兵所言,這是一片相當大的村子。
曾經整齊的房舍大多傾頹,露出斷裂的混凝土樑柱和扭曲的鋼筋。半截土牆、塌了一半的磚房、以及一些被沙土半掩、造型奇特的靈界巨大落物如同散落的骨骸,構成了無數可以遮擋視線的角落和斷壑。
廢墟深處,高大的枯樹只剩下扭曲的枝幹,在越來越暗的天幕下伸展出猙獰的剪影。
然而,隊伍並未因到達“安全區”而放鬆。
“慢!都停下!”巴特爾猛地豎起手,聲音低沉而緊張。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敏銳地捕捉着廢墟中的異常。
騎手們紛紛勒住躁動的戰馬,手指下意識地緊扣住彎刀的護手和短弓的握把。
“怎麼了,頭兒?”巴圖低聲問,同樣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
巴特爾沒有回答,目光牢牢鎖定在廢墟入口處一根倒伏的混凝土柱旁。
那裡,一小堆灰燼雖然冰冷,但四周的沙土卻被刻意清理過,還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絕不是自然形成的腳印痕跡。
旁邊一塊鏽蝕的鐵皮被用來擋風,後面似乎還殘留着幾根啃得極其乾淨、帶着細小齒痕的某種根莖。
“有人。”阿爾斯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指着不遠處一根斷裂的水管:“看那管子口的溼痕……新撬開的,水被取過不久。”
“不是骨頭渣子!”巴圖低吼,目光警惕地在殘垣斷壁間逡巡:“死靈要水有屁用!是活人!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在這片深入死地的廢墟里,遇到的“活物”未必代表着友善,可能是更深的危險。
“下馬!扇形搜索,背靠背!箭上弦,刀出鞘!”
巴特爾當機立斷,沉聲下令。
騎手們動作敏捷地翻身下馬,將繮繩纏在手腕上,以巴特爾爲中心迅速散開成一個半圓形的防禦圈,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掃視着每一個幽暗的角落、每一處坍塌的牆體縫隙。
殘陽的最後一縷餘暉,吝嗇地塗抹在一座只剩下半間房、牆壁佈滿裂痕的土坯房屋檐上。
就在那陰影最濃重的牆角,一堆由腐朽木板、破舊輪胎和一面半塌的土坯牆構成的雜物堆,突然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發出“喀噠”一聲極其細微的、如同磚塊或瓦片滑落的聲音。
“誰在那?出來!”巴特爾厲聲大喝,手中的短弓瞬間拉滿,淬冷的精鋼箭頭閃爍着寒光,筆直地對準了那片抖動的陰影。
時間彷彿凝固了數秒。死寂的廢墟里,只有風穿過斷壁的嗚咽和草原響馬們沉重的呼吸。
終於,那堆雜物後的陰影彷彿活了過來,一陣劇烈的抖動後,一個佝僂、枯瘦的身影顫顫巍巍地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藍星男人,比巴特爾他們見過的任何倖存者都顯得更加憔悴。
他穿着一件破得幾乎無法蔽體的灰色夾克,露出的皮膚黝黑乾裂,沾滿塵土。
他踉蹌着往前挪了兩步,雙臂本能地擡起擋在臉前,身體篩糠般劇烈抖動着。
渾濁的眼睛因爲極度的恐懼幾乎要從深陷的眼窩中凸出來,死死盯住眼前這羣殺氣騰騰、裝束陌生的戰士。
“別……別射箭!求求你們!”他的聲音嘶啞尖利,帶着濃重的哭腔和絕望:“我們……我們沒吃的了……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他語無倫次地哀求着,彷彿將響馬們當成了另一股洗劫者。
突然,他的目光掃過巴特爾等人雖風塵僕僕卻極爲精良的皮甲、那明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彎刀款式,以及他們警惕中帶着審視而非純粹掠奪的眼神,一股微弱的、難以置信的希望驟然升起,讓他的聲音都變調了:
“你……你們不是藍星人類……是不是傳說裡……靈界人族??!”
“靈界人族”這個稱謂,如同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讓草原響馬們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異動。
然而,沒等巴特爾等人對這個突兀又帶着一絲期待的稱呼做出任何迴應,變故再生!
就在那藍星男人身後,那片看起來由倒塌的房樑和土塊堆積成的“牆縫”陰影深處,一陣更加沉悶、帶有重物挪動的摩擦聲響了起來!
緊接着,幾個更加矮小敦實的身影,接二連三地、異常沉重地邁步而出。
他們身高普遍只及普通人的腰腹,卻異常粗壯,胳膊如樹幹,雙腿短而有力。
滿臉濃密虯結的鬍鬚沾滿沙塵,遮掩了大半張臉,卻遮不住鬍鬚上方那雙小眼睛裡射出的警惕又堅毅的光芒。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他們手中緊握的東西!
那是沉重得遠超他們體型的短柄戰錘——錘頭棱角分明,甚至有些邊角還沾着可疑的暗紅鏽跡,顯然是真正的戰陣殺器!
另一隻手裡則緊握着表面釘滿了鐵皮鉚釘、看上去異常厚實的橡木圓盾!
整整七個身材矮小卻異常粗壯、彷彿由岩石和肌肉捏成的矮人戰士!
他們如同七塊瞬間從地底冒出的堅固鐵砧,沉默而充滿力量感地簇擁在那個顫抖的藍星男人身後,粗大的指節緊握錘柄,目光如同釘子般狠狠釘在巴特爾以及他手下每一名持弓搭箭的草原響馬身上!
矮人戰士盾面上的鉚釘,在廢墟中最後一絲天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黯淡卻絕對危險的光芒。
空氣如同凝固的油脂,帶起了一絲絲的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