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公園婉拒絕(一)
十六公園婉拒絕(一)
欒召凡後來經過一審二審時,因當年並無學者教授之流拿“廢除死刑”“應向國外法律看齊”理由阻撓。(忘了連馬克思主義還不必絕對遵循,需和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呢!何況法律?)少了阻礙,最終依據中國法律,欒召凡被判處死刑。
欒召凡不知從什麼渠道聽說世界上開始提倡廢除死刑,也希望國內也效法之,他悄悄諮詢看守這一問題。看守告訴他:“按慣例來說,你這種情況屬於‘情節特別惡劣’,依照法律是要嚴懲不貸的。”欒召凡就放棄了上訴的打算。
一聲槍響,他灰飛煙滅,結束罪惡一生。
公園,是鮮活的、流動的立體風景畫,到處人流亂涌,到處柳枝輕拂,到處鮮花鋪滿,到處濃綠遮蓋。湖水中游船密佈,遊樂場笑聲充盈……
天藍藍,無數鴿子飛過。大團大團的白雲慢慢移動,宛如一首歌裡所唱:“天上的一片雲啊!慢慢地走過來呀!”
湖水輕拍堤岸,湖岸邊砌着些不規則的亂七八糟的石塊。水中有小魚在石縫間鑽來鑽去。有小孩撒下饃花,立刻,所有的小魚都游過來瘋搶,它們拼命爭搶,捷足先登,吃得津津有味。其中竟有一條是紅色的。小孩如見稀罕物似的高興地拍手、叫媽。
公園偏僻的小徑上,李揚和趙潔並肩而行,細碎的腳步聲踏碎傍晚的寂靜。經過一段時間流水撫慰,他倆才漸漸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迴轉到現實中來。
李揚身穿一件雪白的襯衫,仍戴着那副白邊近視眼鏡,邁着文人特有的步履朝前走着,眼睛觸碰到前邊那片松樹林,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又是一陣疾風掠過,樹梢立刻又像排隊做廣播操似的搖擺不停,節奏仍如當年——稍顯整齊劃一,猶如一片貼地皮翻滾的綠雲。一條蛇延的小徑,仍是驚得忙從那片綠雲間掙逃出來,掙扎着撲倒在李揚腳下。
觸景生情,李揚把剛睜開的眼睛重又痛苦地閉上,一股苦澀泛上大腦。
趙潔則再也不穿淡綠衣裙了,換了一身暗灰色調的夏裝,她也從此再不願去跳水了,怕因之回憶到那悲慘可怕的一幕。
共同的痛苦已漸漸使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水乳交融。
兩個人都心裡排斥、不願去渭河大橋,卻又幾乎不自覺地天天下意識遛到渭河大橋上,就像平時人們不願觸碰傷疤,卻又忍不住要去觸碰一樣。也像林豆豆夫婦總渴望到蒙古溫都爾汗其父母墜機處看看的心情一樣(這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追究)。在那第十個欄杆處,他們經常相視默默無語,各自追憶逝去的往事,一站就是好半天。
“我真後悔,我那時太幼稚,太易受人騙,如果我不上當,我姐姐也不會死……我當年怎麼那麼傻?那麼單純?”趙潔眼圈紅了,內心泛起一種悔恨,“我對不起姐姐啊!我中了奸計還渾然不知。”她還沒從巨大的內疚中解脫出來。
這巨大的內疚感把她眼皮沉重地壓下。
“這不能怪你,只能恨那個陰謀製造者、殺人兇手。他們的陰險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善良的人是防不勝防……”李揚扶住了趙潔。
多少年來,李揚失去了白萍,人們常說初戀是世界上最最迷人的。他曾多少次夢中夢到過白萍的倩影,他曾焦渴地希望有鬼魂,焦渴地想再看到一眼白萍,問一問她爲什麼失約?爲什麼自殺?
他經常想:如果能再看到一眼白萍,哪怕讓他立刻去死也心甘情願。他曾痛悔地想攝像機爲什麼不能早普及幾十年,那樣他就會在“文化……命”中攝下白萍的倩影,而在以後就能常播放她的音容笑貌重溫舊夢。現在,他每看一眼趙潔,就覺得這願望多少得到了一些滿足,便感到像看見了白萍一樣,會油然涌出一種親切的溫情。
趙潔忽然靠在他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