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弟啊,你家是哪裡的?聽口音不像是小地方來的。”笑呵呵地撫着馬背,韓江問。“我家……是墨都的,父親是個落魄的秀才,後來得了重病死了,母親也相繼得了重病,家裡只有我一個娃。後來因爲日子過不下去,其他親戚又都很窮,爲了給我娘治病,我不得不進宮……做了太監。”
一番謊話編下來,我居然臉不紅氣不喘,暗暗驚訝自己竟能將扯謊這門技術練得如此爐火純青,韓江卻很是信以爲真:“雲小弟的遭遇真是……唉,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管怎麼樣,雲小弟現在過的日子,比從前定是好了許多的。”
說完,他還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還是那個大得出奇的力量,這會因爲事先有所準備,我總算是生生受下了,沒有被拍得東倒西歪。嘿嘿笑着,我順勢接話:“那韓大哥家是哪裡的?我去過的地方不多,聽不出口音的。”其實,我是覺得他的口音有些細枝末節的地方非常的熟悉,只是我一時想不起來。
“我?要說我是哪裡人,這話可就遠咯,說出來你也不一定知道。我家在樊都附近,是個很小很窮的村子,叫碧水村,我們那村子要什麼沒什麼,但有一樣,村子附近有一座山名叫瓊鸞峰,據說上頭住着神仙,只是沒人真的上去過。”韓江擡頭遠目,語氣有些悠長。
一旁的我早已驚愕的張大了嘴,見我一直沒接話,韓江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看到我的異狀,忙問:“雲小弟!你這是怎麼了?想什麼呢!”我搖搖頭回過神來,激動的一把抓住韓江的袖子。就差跳起來了:“碧水村!真的是碧水村?瓊鸞峰下的碧水村?”怪不得!怪不得我覺得他的口音有點熟悉,現在一想,他的口音可不就是跟小遙的很像麼!只不過後來我把小遙帶離了碧水村。她說話的口音漸漸被我影響得不那麼重了,以至於我一時竟沒想起來。
韓江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你知道那裡?”何止是知道,簡直太知道了!沒想到韓江和小遙竟然是老鄉!雖然小遙不在。但我已經替她興奮開了,只是。眼下實在不是合適的時候,要是讓韓江知道我不但是個女子,還是尹相的女兒,皇帝認下的郡主,那他……算了算了,還是先別告訴他了。
壓制住興奮的情緒,我笑着說:“知道!宮裡有個……有個相熟的太監。他家就是碧水村的。小弟與他很合得來,方纔我一聽韓大哥說自己是碧水村的人,沒忍住有些激動。”
“什麼?你認識我的老鄉!哎呀,你哥哥我離家這麼多年了,這還是頭一回聽到老鄉的消息,雖然沒見着面,但心裡還是開心!想必我那老鄉一定跟你說過,我們村裡人丁本就單薄,加上身體好的年輕的都遷走了,村裡只剩了些老弱。你哥哥我本來是不會離開村子往外跑的。但爹孃去得早,我一個人留在村裡也沒什麼意思,這才變賣了家裡那點東西在樊都附近投了軍,後來因爲運氣好。才被調到了墨都。我們那村子離墨都太遠了,村裡人即便遷出來了也不會走得太遠,像我這樣能到天子腳下的,實在是少之又少了。”
韓江也變得興奮起來,一口氣說了好多話,開心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惆悵,大約是想起了自己的爹孃。“那老鄉……只怕我想見也沒機會見,他是太監,是一定要老死宮中的,不像雲小弟你混得明白,還有機會出宮。唉,可惜了,知道了有這麼個老鄉,卻沒機會見上一見。”
我忙道:“怎麼會呢!說不定機緣巧合,大哥你還能見他一面呢,不要這麼悲觀嘛!”我這說的可是實話,即便小遙不能隨意出宮,但若是一切紛爭塵埃落定後我還有命,定是會想辦法讓他和小遙見上一面的,想來若是能在墨都見到老鄉,小遙一定會很高興的。
韓江只當我是在安慰他,嘿嘿一笑:“那就借雲小弟你的吉言了!咱說了這麼會兒工夫,馬也該吃飽了,走吧,回去吃飯了!”說着,韓江一把摟住我的肩膀,不顧我的掙扎將我拖回了營地。靠近營火的時候,我看到坐在火堆旁的睿王擡起頭,輕輕瞥了韓江放在我肩頭的手一下,沒說什麼,又將目光移開。我訓了個藉口掙開韓江的胳膊,蹭到睿王身邊,哈着腰問:“王爺有什麼需要麼?”
睿王沒有看我,只說了一句:“坐下吃飯吧”,便不再理我,低頭認真吃了起來。我瞟了一眼,他正在吃一塊餅,再掃視周圍,其他人吃的和他一樣。見我一直沒坐下,他又道:“怎麼了?快吃,動作慢些就沒有了。”說着指了指地上,我這才發現,原來大家吃的都是烤過的乾糧。乾糧的表面被火烤得硬硬的,甚至有些發亮,烤好的乾糧全都被擺在地上的一張布上面。
睿王沒有擺王爺架子,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就是不知他如此簡樸,究竟是親民政策,還是真的對這些小事完全不計較。
沒有再多想,我也坐下,拿着還有些發燙的乾糧吃了起來。別說,烤過的乾糧實在比原來的好吃了許多許多,加上火架子裡掛着的大鍋燒了水,就着水吃,倒還覺得別有一番滋味。這雖然比不得宮中琳琅美食的精巧豐富,卻也很是與衆不同,讓人印象深刻。
“嚐嚐這個”,我轉過臉,睿王正要遞給我一根樹杈,樹杈上串着……一隻果子!隔着不近的這麼段距離,我已經隱隱聞到了果香。“王爺,這不是纔剛開春沒多久麼,怎的都長出果子了?”我很有些好奇。
“方纔聽人說,東面的泉水是熱的,我便去瞧了瞧,那裡的確是處溫泉,靠着溫泉,那裡的果樹自然長得好,早早結果也不奇怪。”睿王說完,又輕輕揚了揚手中的烤果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將睿王晾在那裡,沒有接他手裡的東西。失禮失禮。
接下烤果子湊近聞了聞,唔,果然很香甜。想來那些果樹即便藉着溫泉早早結了果,畢竟時節不對,果子定是無法熟透的。但被火烤了之後,果子的香甜被充分的發揮了出來,想來原本的酸澀也便沒有了。
“王爺……不吃麼?”我覺得此情此景似乎有必要謙讓一下,睿王卻沒有看我,繼續吃自己手裡的烤乾糧:“不吃”。沒有謙讓成功,我還有些沾沾自喜,湊近了果子很“漢子”地咬了一口,蜜汁四溢,滋味好得出乎意料。
本來想對睿王表示一下感謝,但偏過頭看見他側臉冷冷的線條,不由作罷。唉,容成聿說的沒錯,我果然不適合同睿王這樣性子的人走得太近,因爲……我實在是有些把握不住他情緒的變化。
飽餐一頓後,如何解決睡覺問題成了頭等大事,我環顧四周,除了守夜巡視的人,其他人都是席地而睡,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但他們習慣了不代表我也能一下子習慣,地上總歸是涼的,若我真的躺上去,明天能不能好好爬起來還是個問題。
我正在犯難,身邊來了個小兵,小聲跟我說:“我說,你怎麼還傻站在這兒啊,快去給睿王爺鋪牀啊!你這親隨怎麼當的,連該幹什麼都不知道!”小兵一臉的鄙夷,我卻迷糊了,鋪牀?這荒郊野外的,鋪的哪門子牀啊!
抱着不恥下問的精神,我又追問了那小兵一句,意料中的被撇了個白眼,我聽見他道:“說你傻你還真傻,也不知睿王爺爲什麼要帶你這麼個傻帽!你瞧!”說着,他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樹叢。“去採些柔韌些的樹枝,要帶葉子的,厚厚的鋪一層,給睿王爺過夜用,記着別離火堆太遠。”
這小兵說話雖然直了點,人倒是好的,謝過他的提點之後,我小跑到樹叢跟前,拔起了樹枝。別說,一直這麼養尊處優的,我越發覺得自己很不中用了,纔沒卸了幾根枝杈,我已經覺得腰痠背疼,手心還被劃出了好幾道小血痕,怪疼的。
平日裡我向來是最怕疼的,但一想到這次多虧了睿王我才能出宮,便覺得自己做這些都是理所應當,所以又鼓了力氣再接再厲。經過好一番折騰,我終於搬了一堆樹枝回來。
“鋪牀”倒是比較簡單,將帶了葉子的樹枝交疊着鋪得又細又密,沒一會兒工夫,一張純天然的軟牀便做好了。我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老農看收成的心情。
拍乾淨手上的土,忍着傷口有一下沒一下的疼,我往四周看了看,發現睿王不知什麼時候沒了蹤影。拉了個巡夜的小兵一問,他指了指遠處,我眯着眼一瞧,唔,那裡約莫是有個挺拔的黑影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