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做聲,他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道:“知道王居璟和陵止居然要將你從我身邊搶走,我真的氣得快要發狂,我根本不能接受沒有你的日子!”容成聿的聲音有些激動。
“但我也知道,即便我再生氣,也不能對他們做什麼,若是我真的傷到了他們,你一定會自責,一定會恨我,更恨自己的。我明明都知道,也明明已經想通了,可那日看着你醒來,我突然就無法控制自己了,那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安安,我知道我說了很多的渾話,可我真的是無心的,我寧可傷自己,也絕不忍心傷你啊,天知道我有多後悔自己說的那些話。
我本來是想好了的,想好了要和你心平氣和地講,問你到底在顧慮什麼,絕不說那些傷害你的話,可、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根本就無法控制自己……我……”
伸手撫住他的脣,我輕輕搖頭。
“慕淵,不用說了,我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情到深處,不能自抑,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欣喜還是憤怒,都再無法由自己掌控。這些我都懂,因爲,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茫然失措?那個時候,我本該問清的,我總說自己瞭解你,你不是會草菅人命的人,可那個時候,我卻沒有細問,而是武斷地相信了你的氣話,說到底,我們都是傻瓜。”
“安安……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究竟爲什麼那麼堅決地要離開我?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好好生活下去麼,爲什麼,又突然變了主意?”容成聿的聲音是那樣不安,不安得讓我心疼。
其實,我根本不是突然變了主意,從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察覺到我們感情的隱患了,我只是不忍說出來罷了,直到後來所有的問題都爆發出來,我還是說不出口。
或許,是時候告訴他……
“小姐,粥好了!”門突然被推開,小遙端着托盤急匆匆地衝了進來,臉上還有薄薄的汗,顯然是小跑過來的。
要出口的話被生生打斷。罷了,下次尋個機會再告訴容成聿吧,那些事,我不想在一個人承擔了。過去,我一直以爲自己一個人承擔是對容成聿的保護,現在想來,我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了。我沒有顧及到,容成聿,他也想要保護我,在面對不願對自己坦言的愛人時,他的心,也會痛。
“小姐,當心燙”,將托盤端到牀頭的小几上,小遙小心翼翼地道。
“慕淵,時候不早了,你回康壽殿休息吧,明日還要上朝。”
容成聿頓了頓,一臉的不捨,深深看了我一眼,他嘆了一聲,道:“那我先回去了,我若留在這裡,只怕會擾得你不能安睡。明日我再來看你,你吃點東西就睡吧,我走了。小遙,照顧好你家小姐。”他又補充了一句。
小遙忙不迭地點頭,容成聿拉着我的手又吻了吻,才戀戀不捨地離去。
其實他心裡還是很不安的吧,剛目睹過我自戕的場景,他心裡一定留下了很深的傷口,只怕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我已經醒過來了,更不敢相信我會如此心平氣和的對待他。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的心裡滿是歉疚。眼前的這個男人,我究竟帶給他了多少傷痛?
“小姐……吃一點吧……”小遙突然開口,將我的注意力從門口的方向抽離。
哦,是了,小遙還在這裡。
看着她怯生生不敢擡頭看我的樣子,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是個藏不住話,想什麼便說什麼的丫頭,到現在,卻變得如此畏首畏尾……實在是造化弄人。
我想我還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其實所有事情都很簡單,她的想法我很明白,也很理解,只是實在不知該如何接受。她有錯麼?不,沒有。
作爲一個百姓,她對容成聿如實以告,是她忠君的表現,不能說是有錯,作爲一個舉目無親孤伶伶的姑娘,她擔心我離開以後自己會無依無靠,想要盡力阻止,這也沒有錯。
我只是不能接受,我最信任的人,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賣了我。不論她這樣做有多麼充足的理由,不論她有多少的把握認爲容成聿一定不會傷害我,現實就是,她的出賣,深深傷害到了我,讓我無法釋懷。
我倒並沒有恨她,也不想責怪她,只是有了那樣的事情之後,即便我自己再想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假裝和從前一樣,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不會逼她離開,但也不想再與她親近了。
以後,她需要的東西我還是會給她,能幫她的我也還是會不遺餘力,但是,心的距離拉開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離開之前……我曾去找過睿王,託他照顧你,當時他答應了。我不知現在,他說的話還做不作數,有空我會去問問他,若是他仍願意,我便同皇上說一聲,挑個日子,將你嫁到睿王府去。你出身平平,做正王妃只怕會引起非議,但做個側妃是綽綽有餘的。到時,你以我義妹的名義出嫁,又是皇上親自賜婚,到了王府也不會有人小瞧了你。
前些日子我一直讓你跟着畫竹學持家,想來你也學到些東西了,如今睿王府上尚無正妃,料理家事還要靠你,你若能將一切打點得滴水不漏,即便日後睿王真娶了正妃,那正妃也不見得能將你如何。
最要緊的是,你要快些給睿王府添丁,一個女人只有擁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穩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才能留住男人的心。睿王不是醉心聲色之人,爲人雖淡然卻很重情義,一旦你爲他誕下孩兒,他的心便只會在你一人身上,絕無轉移,你日後的安泰,也便有保障了。”
我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小遙始終垂着腦袋,眼淚一直沒有停過。
頓了頓,我道:“你去睡吧,東西明天再收拾。”說罷,擺了擺手,而後兀自端起已經涼得差不多了的粥,小口吃了起來。
小遙哽咽着擡起頭,想說話,卻說不出,最終捂着臉,快步衝了出去。
閉了閉眼,我輕輕嘆了口氣。
我也不想如此,奈何再難回頭。
第二日中午,王居璟來給我診脈,讓我很是驚喜。檢查過傷口之後,王居璟一邊寫藥方一邊交代:“娘娘失血過多,雖然已經用蔘湯吊了月餘,但身體還是虧損的厲害,這些日子要好好補補。藥補終比不上食補,以後,娘娘在飲食上要多注意,忌食辛辣葷腥,多吃些溫補的,比起吃肉,多喝些肉羹效果會更好。還有,一定要注意休息,切不可勞累。”
我一個勁的點頭,心裡卻忍不住有些想笑。
我昏迷時他說的那些話,雖然記得不是特別清楚,但有幾句還是讓我印象深刻的,想起一向以冷麪神醫著稱的王居璟,居然會對着我這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昏迷之人,絮絮叨叨地講了那麼多的話,我便覺得實在是難爲他了。
“那**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麼?”忍了許久,我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
聞言,正奮筆疾書的王居璟渾身一僵,筆也停在了那裡。
見他又露出那副冷麪神醫的表情,我強忍住想笑的慾望,沒有再問下去。既然沒有說出來,便算了吧。
“止郡王他……如何?”想了想,我輕聲問。雖然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他沒有什麼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近況,好讓自己安心。
“止郡王他……一切都好,還託我帶話給你。他說,爭取需要勇氣,放棄更需要勇氣,不管在任何時候,你選擇了其中的任何一個,作爲朋友,他永遠會無條件的支持你。”王居璟一字一句道。
我心裡一震,感動得無以復加。我尹月何德何能,能有摯交如此!
頓了頓,我又問:“那陵嫣呢?那丫頭似乎很久都沒有消息了。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似乎上一次聽到她的消息,還是桑庾跑到墨都來尋她的時候。
一聽我說起陵嫣,王居璟忍不住一個勁的搖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陵嫣郡主自從上次和那個什麼‘師父’去參加武林大會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每次跟止郡王聯繫,用的都是信鴿。最近一次收到的消息是,陵嫣跟着她師父跑去朔莫了,說是要懲奸除惡。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還想着懲奸除惡!真虧的止郡王放心。”王居璟的那副樣子,倒像是自家的妹妹跑去闖蕩江湖了。
桑庾的武功,我是一千一萬個放心,有他陪着,陵嫣一定不會出事。那丫頭本來就是閒不住的性子,讓她出去闖闖也好,不然她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而且,我也的確是羨慕她的自由自在,若是我也能隨心所欲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那該有多好。
“你就放心吧,止郡王都不急,你急什麼。人家自己的親妹妹,能隨便交給隨便的人麼?一定是能讓止郡王放心的人,纔有本事帶走陵嫣。說不定……”我停住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