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箱子《永樂大典》除了蒐羅記錄在上的中醫古籍，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方言主要就是根據老季提供的準確目錄，做了篩選，其中中醫古籍有唐代《開元廣濟方》殘卷。
這是唐代開元年間，官方太醫署編纂。
記載了唐代宮廷治療天行疫病的秘方，包含七物黃連湯等已失傳的呼吸道傳染病防治方劑，其中對肺萎的辨證與當今方言所用茵陳術附湯有高度相似性。
還有宋代《太平聖惠方》的未刊稿。
是北宋淳化三年，王懷隱原編修訂版。
核心內容爲現行《太平聖惠方》缺失的“小兒驚風篇“，明確記載“羚羊角配鉤藤“的驚厥急救方案。
另外還有蒐羅的元代《回回藥方·鍼灸部》一書。
是元至正年間，波斯醫官與當時太醫院合著。
裡面有些鍼灸方法，看起來頗有研究價值。
然後還有一本方言比較在意的，是明初的《瘡瘍心鑑》，這應該也是海內孤本。
作者是洪武二十八年，外科聖手劉純。
裡面是中醫做手術的記錄。
最後一本是，南北朝《徐氏脈經》作者是南樑天監年間，徐謇，裡面記錄了當時的診脈手段，和辯證理論。
裡面有些東西方言其實認爲是有些問題的。
因爲其中《回回藥方》蒐羅的不可能只是蒐羅鍼灸，應該還有其他的藥方，名字都叫藥方，怎麼就只剩下鍼灸了呢？
還有一本元代的《飲膳正要》只有目錄名字，但是明顯是被剔除了。
至於是很早之前就被剔除了？還是他們來的時候弄掉的？
反正這書裡有乾貨，但是也有存疑的。
方言看了看周圍。
此刻周圍的人已經無暇顧及方言了，一羣人都在進行着學術爭論。
這邊越說越有理，日方卻是越說越紅溫。
作爲首要攻擊目標的大冢敬節，直接被破大防。
這些言論直擊大冢敬節“推崇仲景卻曲解經典”的痛點，結合歷史篡改、病例對比和文化掠奪的揭露，最終讓他因“一生學術根基遭否定”而破防。
他學了一輩子的仲景學說，在眼前這幫華夏中醫面前，被說成是邯鄲學步。
有時候大冢敬節真是挺討厭華夏人罵人不帶髒的。
更是恨自己怎麼聽得懂這麼多成語。
明明華夏人是在諷刺人，但是不懂他們文化的就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
“咳咳……”方言輕聲咳嗽了一句，提醒他們糖衣炮彈糖衣已經被吃了。
現在差不多可以停一下了。
不過周圍人好像沒聽到，或者說已經進入狀態了。
這會兒正在對着日方猛烈的輸出呢。
雙方都是高學歷的教授，說話一點都不帶髒的，但是句句都是往人身上痛處戳，甚至說話的時候還面帶微笑。
如果一個剛進來的人看到這個場景，肯定會以爲這次會面異常的和諧。
方言也是無語了，和老季對視一眼，然後又咳嗽了一聲。
“咳咳……”
老季也跟着一起咳嗽了一聲，正在激烈交流的雙方，這會兒終於算是回過神來。
他們看到方言和老季已經把手提箱合上了。
才知道任務已經結束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感覺還沒過癮……
“怎麼樣，鑑定的結果如何？”王玉川教授按照計劃，對着老季和方言問道。
老季接過話茬，對着王玉川教授說道：
“裡面有些內容的紙張成分存疑，我認爲可能是後期補上去的。”
“因此我認爲內容上也存疑。”
王玉川轉過頭就對着大冢敬節問道：
“大冢先生，這就是您說的誠意？”
“怎麼可能？”大冢敬節懵逼了。
他說道：
“我這個可是從宮內廳書陵部拿出來，然後還經過我自己檢查的。”
王玉川說道：
“那就只有你們自己清楚了。”
大冢敬節臉色一沉，說道：
“我看你們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我們交換，現在只不過是藉機找茬而已。”
王玉川對着大冢敬節冷笑：
“藉機找茬？好好好，學術爭論說不過，給的東西發現問題還狡辯，現在乾脆甩鍋給我們！”
“大冢先生，你們果然很擅長倒打一耙。”
大冢敬節被這句話氣的肝疼。
他說道：
“且不說剛纔學術爭論還沒結果，現在你說我發現問題狡辯，我們手中中醫古籍多如牛毛，用的着在這種地方狡辯？”
王玉川搖搖頭：
“既然你不承認，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要的是原原本本的華夏古籍，不是穿和服的假古董！”
大冢敬節怒了。
這時候方言也說道：
“秘方可以給，但必須用所有《永樂大典》和宮內廳藏書交換！少一頁、改一字，免談！”
說完直接把手提箱推了回去。
“你……”大冢敬節懵逼了。
要全套永樂大典？關鍵日本也沒全套的啊？
還有宮內廳藏書？
你幹嘛不直接全國藏書？
這種話都說的出口！
不等他說出口來，剛纔和大冢敬節對壘的嶽美中教授也冷冷的說道：
“您若真推崇仲景，就該讓典籍歸源！否則漢方醫永遠只是偷師未成的小學徒！”
偷師未成的小學徒？！
大冢敬節感覺眼前一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日方那邊的人，看着他搖搖欲墜的樣子，趕忙去攙扶着大冢敬節。
一時間現場氣氛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候，夏秘書站出來說道：
“剛纔諸位的學術探討雖然我聽不明白，但是我想說方大夫這邊已經算是非常有誠意了，畢竟那些東西本來就不是你們的，我們只需要你們把東西還回來，然後就給你們新的秘方，這簡直就是以德報怨的典型了。”
“我相信不管是誰聽了，都會認爲這種事兒是我們吃虧，你們得了好處。”
方言對着大冢敬節說道：
“我剛纔說的已經是很大讓步，希望大冢先生好好考慮。”
大冢敬節，很生氣但是腦子很暈，這會兒他不想說話，感覺再說下去，他要被這些人氣死了。
“好！我會回去考慮的。”大冢不愧是個人物，在這種時候還能強行的鎮定下來。
只是額頭上的青筋沒辦法掩飾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現在他估計都想把方言他們生吞活剝了。
讓人拿上了那個手提箱，大冢敬節在手下人的攙扶下站起身，對着方言他們這邊鞠躬：
“那我們先告辭了！”
說完他就帶着人一起朝着外邊走去。
服務員打開門，讓他們盡數離開了這裡。
走的時候，還有好幾個人惡狠狠的盯着方言他們。
簡直就像是想要把他們吞了似的。
不過方言他們這邊的任務已經完成，完全沒有任何害怕的，甚至還衝着他們笑了笑，把這幫人的血壓搞的蹭蹭往上漲。
但是又只能看着，什麼時候都不能做。
一個個氣鼓鼓的像是一個個河豚。
就在他們要出門的時候，關慶維還問了一句：
“不是說要一起吃飯嗎？他們還吃嗎？”
聽着像是沒什麼的問題，搞的日方的人非常火大，現在這個時候還說什麼吃飯，這小子就是故意的，故意氣他們的。
等到他們走完後，方言才笑着說道：
“我們自己就可以吃，不用和他們一起。”
一旁的老季笑呵呵的說道：
“沒錯，他們不吃，也不影響我的食慾。”
這時候王玉川才鬆了一口氣，對着方言問道：
“都記下來了？”
“嗯。”方言點點頭說道：
“回去我儘快把東西寫出來。”
這時候王玉川教授對着老季問道：
“剛纔說的問題是真的還是假的？”
老季點點頭說道：
“真的，是真的有問題，我一看就看出來，裡面的一些內容確實做了刪改，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做的，技術層面上來說做的還是有點糙。”
“我也發現了一些。”方言對着他們說道。
接着王玉川看了看周圍幾位，沒吃晚飯和日本人吵了這麼久，現在肚子也餓了。
而且贏了過來就莫名感覺心情很好。
他說道：
“那行正好吃飯，咱們就去飯桌子上說。”
說完看向夏秘書，這都是他在安排。
夏秘書也當即會意，點點頭說道：
“招待宴是準備好了的，他們既然不吃，那我們也別浪費了。”
“今天國宴廚師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做的是和國賓館那邊一樣的菜譜。”
聽到這話，其他人倒是還好，只有沒怎麼見過世面的關慶維有些激動了。
今天這幾個小時的經歷，比他之前十幾年都要精彩。
不過他立馬又有些擔心起來，對着方言問道：
“對了，師兄，咱們把這次談判搞砸了，上頭不會怪罪吧？”“要知道這可是外交任務啊！”
聽到他這話，方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後對着夏秘書說道：
“夏同志，你們會怪罪我們嗎？”
夏秘書笑着說道：
“哈哈，這事兒從一開始就不是談判，而是雙方的學術交流啊，既然是交流當然就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能夠說到一起那就說明大家有共同的話題，不能說到一起，那就說明，大家觀點沒有達成一致。”
“況且就算是談判，也沒有他們說什麼我們就必須答應，把事情辦成的要求吧？”
“我們又不是什麼失敗者，就算是他們不開心，那也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關慶維恍然。
這時候方言也對着說道：
“你要學會區分“學術爭論”與“外交關係”，這種事件不足以上升爲外交糾紛，而且大冢敬節團隊攜帶的《永樂大典》存在篡改痕跡，我們佔據道德制高點，日方無立場指責。”
而且他沒說，這是衛生部默許團隊的強硬立場。
且夏秘書全程參與談判，證明上級認可該策略。
甚至可以說，從一開始夏秘書在場就是要保證這場會面必須“搞砸”才行。
那個秘方，這邊可不會那麼容易給出去，特別是發現對方特別在意的時候。
談判是學術交流，無強制成果要求。
而且方言他們也是維護主權，揭露日方文化掠奪符合國家利益。
此外上頭沒有讓社會黨的人在場，也屬於是上級幫忙，切割政治與學術，最開始就避免了事態升級。
接下來方言他們來到了準備接待宴會的地方，他們剛一進屋就開始上菜了。
“都坐，都坐，甭客氣。”夏秘書對着衆人招呼。
老季也笑着說道：
“今天沒有那幫日本人，我們自己人吃飯還要自在一些。”
方言和關慶維等着一羣老前輩們落座後，他們也一起坐下。
這時候的菜也基本上陸陸續續的都上來了。
拿起筷子然後招呼一聲，衆人也沒客氣，就當是自己家裡一樣，就開始吃了起來。
衆人一邊吃一邊覆盤着剛纔的事兒。
基本上全程都在他們的節奏中，日方那邊除了最開始還能招架一下，後面都是被牽着鼻子走，大冢敬節一直都在陷入自證陷阱中。
而且這邊的人也不是污衊啊，他們本來就是屁股不乾淨，光是說事實大冢敬節都頂不住了，根本就不用添油加醋。
這邊說的坦坦蕩蕩，那邊應付的汗流浹背。
最終方言沒有費什麼勁，就順利的完成了他的任務。
接下來一邊吃飯，方言就一邊將直接剛纔看到的那些內容，直接口述了出來，甚至還有自己聯繫其他古籍和歷史資料做的對比和猜想。
把除了王玉川和老季的所有人都聽的一愣一愣的。
方言這麼短時間記下來，已經夠離譜了。
他甚至還能把內容理解，然後有了很多自己的思考。
這會兒的方言夾了一筷子清蒸鰣魚，一邊吃一邊說道：
“……《開元廣濟方》的七物黃連湯，用黃連三錢、升麻兩錢半、石膏五錢配柴胡，這方子乍看是治“肺熱喘嗽”，但配伍裡暗藏玄機。”
他說完，蘸着茶水在桌布上畫了個九宮格：
“唐代太醫署把“天行疫病”歸爲五運六氣中的“少陽相火司天”，所以方子裡升麻不是用來透疹，而是引藥入三焦經，配合柴胡疏泄少陽鬱熱。”
“這和1956年蒲輔周先生用甘露消毒丹治乙型腦炎，本質上都是截斷病邪傳變路徑。”
衆人一個個聽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時候老季舀了勺蟹粉獅子頭，突然插話：
“那本未刊稿裡“羚羊角配鉤藤”的劑量比例，方子你記全了嗎？那上面不知道是做了塗改還是本來就有問題。我都沒看清楚。”
方言放下筷子：
“哦，你說那個……原方寫羚羊角三分，鉤藤一錢，竹瀝半盞沖服。”
“但問題在於宋代三分折現在0.9克，鉤藤一錢是3克，這劑量治小兒急驚風根本壓不住！我懷疑是傳抄時漏了“錢”字，實際該是羚羊角三錢、鉤藤十錢，也就是9克配30克！”
隨後方言有繼續講起了自己感覺還比較有意義的古籍內容。
最後還說到了關於中醫外科的地方。
這下協和這邊跟着來的人也聽懂了。
一頓飯接近尾聲，方言基本上把剛纔看過的內容都反芻了一遍，用自己的理解和分析告訴了這裡的所有人。
接下來就是總結階段了。
王玉川教授最瞭解日本人，他是第一個發言的。
他說道：
“這次雖然我們獲得了部分的《永樂大典》，但是還有不少的古籍依舊掌握在對方手裡，按照他們的狡猾程度來看，很大概率是不會再做同樣的事情了。”
“但是依舊會從其他方向，來爭取方言手裡的東西。”
“我瞭解大冢敬節，他能夠在這個歲數親自出國來，那是下了很大決心想要拿到秘方的，現在就這麼無疾而終了，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方言聽着玉川教授的話，然後說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種事情是沒辦法避免的。”
“只有見招拆招。”
焦樹德這時候也點點頭說道：
“嗯，沒錯，就像是第一次開始坐診一樣，不知道下一個病人會是什麼問題，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遇到一個自己吃不下的疑難雜症，只有今天沒有遇到，那麼接下來就努力提升自己，增加自己的實力，下次遇到才能見招拆招。”
“在這種事情也是一樣的，他們惦記我們的文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從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了，只要他們沒有滅亡，這種事情就不會停止，沒有了大冢敬節可能還有什麼其他日本人想着方言的秘方。”
“而且我相信惦記他秘方的人，也不止小日子一個，其他國家的想不想要？就像是美國人，他們一樣想要。”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方言眼前一亮，然後立馬朗聲道：
“誒！我突然想到一個事兒！”
衆人一臉莫名其妙的看向方言。
焦樹德被打斷後也有些莫名其妙，問道：
“什麼事？”
方言說道：
“我好像找到能讓日本人在同樣的地方跌一跤的辦法了。”
“哈？”衆人一臉問號。
方言的思路他們有些跟不上了。
這會兒的方言卻有些興奮的說道：
“甚至是完全答應我們的要求，把以前偷我們的那些中醫古籍，送還給我們。”
衆人無語了：“……”
焦樹德對着方言莫名其妙的說道：
“怎麼可能？”
方言說道：
“師父，其實是有這個可能的，我們只需要把視野再拉大一些。”
方言指了指頭頂。
衆人看向頭頂的天花板，上面是水晶吊燈。
嶽美中教授也納悶的問道：
“視野拉大一些？什麼意思？”
方言說道：
“我的意思是，不要只是看着日本人，看着日本醫學界，還可以看看美國那邊。”
院長也莫名其妙：
“嗨呀，今天你這說話說一半，你把我給說糊塗了，到底是什麼意思？直接說答案吧！”
方言搖搖頭，說道：
“很簡單啊，美國和日本現在是什麼關係？”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關慶維說道：
“日本太上皇啊！”
方言一拍大腿，點點頭說道：
“對啊，日本太上皇，他們指哪裡，日本人就得打哪裡。”
“那這不就簡單了，日本太上皇如果聽到一個消息，只需要日本割肉，就能夠換到秘方的消息，他們會不會逼着日本人試試？”
聽到這裡，王玉川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拍腦門兒說道：
“我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說，把今天的事情傳播出去，告訴外界我們交換的訴求。”
接着王玉川對着周圍衆人問道：
“雖然這個條件在日本人看來是不可能接受的，但是在美國人那邊就不一樣了，用一堆古董換一個能夠領先世界的醫學領域的秘方，是不是很划算？”
“反正他們又不需要付出代價，只需要逼迫日本完成交易，然後最多給日本規劃一個“美好藍圖”告訴他們以後可以共同開發，一起發財，攀登醫學的巔峰。”
“這樣不就行了嗎？”
聽到這裡衆人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方言把主意打到美國人和日本人的關係上了。
美國人就算是知道華夏這邊要坑日本，但是和他沒關係，崽賣爺田心不疼啊！
再說了，那些東西本來就是華夏的。
日本人你看完了還回去不就行了，還了還能得到一個非常重要的秘方。
這種事情美國人大概率是會幹的。
特別是亨利.海姆利希在來過華夏，然後回到美國之後說的那些話。
他說了方言是西醫的“斯普特尼克危機”，這句話就是很有分量的了，雖然帶着一些誇張和炒作的意味在裡面。
但是這無異於是側面肯定了，方言手裡的‘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中醫秘方’的價值。
就算是爲了這個虛名，這種無本買賣的事情，老美也願意強制性的讓小鬼子來幹一票。
反正跳坑的人也不是他，成了好處很多，不成他也沒損失。
不幹不是昂撒人。
方言這一手還真是絕了。
這時候夏秘書提出了個想法：
“但是還有個問題，輿論主導權基本在西方世界手裡，我們很難通過放消息影響到美國決策層，而且西方媒體對咱們這種體制的國家議題可是有很多偏見的。”
方言點點頭說道：
“放心，這個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