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識這種東西,看起來大同小異,實則每一家權貴世家,每一個自恃身份的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標記,景陽侯尚了長樂公主,但是,他府中的標識還是侯府的標識,一根箭羽狀的圖案,景陽侯世代承襲。
景陽侯府自祖上起便是跟着太祖皇帝征戰天下的功臣,最爲人所樂道的,便是弓箭神技,因此,看到白色箭羽,便知道是他家的了。
只是,大白天的,十幾個精幹的護衛專門護送着這樣一輛除了標示,怎麼看怎麼故作低調的馬車,往城外去,這樣的事情,稍微想想,都有些怪異。
景陽侯府人口簡單,府中的主子,除了現任景陽侯與長樂公主之外,看到那個標示的第一眼,柳墨言心中直覺浮現出的便是那個同樣出身景陽侯府的彤箬郡主,現任的太子妃。
拍撫着黑馬的手頓住,遠遠的,那輛馬車便停了下來,看樣子對他們這羣人還是有些戒心的,一個個都戒備着,除了打頭一個侍衛向着這邊趕來,雙方之間,隔着段距離相望,很有些對峙的味道。
脣勾了勾,柳墨言招了招手,副將馬上跑了過來,附耳低聲吩咐了幾句,副將面上有些爲難:“將軍,這眼看着便要到京城了,你便是真的有什麼事情,先緩緩,以後再辦不行嗎……”
柳墨言的眉一挑:“終身大事重要嗎?”
似是認真,似是戲謔,副將茫然了:“將軍,屬下記得你沒有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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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墨言剛纔按揉馬頸子的手按在副將的肩膀上,看似鬆鬆地放在上面,使得力道,卻讓副將齜牙咧嘴:“這件事情對你來說不難,辦好了,以後請你喝喜酒……”
副將敏銳的神經,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柳墨言說起親事,喜酒這些應該喜悅憧憬的話題時,語氣中蘊含着的,是一種詭譎的寒意,讓他下意識地不敢違背那雙幽深邃暗的眼睛。
“屬下遵命!”
抱了抱拳,副將苦笑着應了一聲,沒有再堅持。
又望了那輛被保護着的馬車一眼,柳墨言低聲笑了兩聲:“放心,方纔沒有騙你,以後定然會請你喝喜酒的……”
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語一經落下,枝葉搖曳擺動間嘩嘩一陣低不可聞的輕響,卸下了甲冑只穿着一襲貼身常服而顯得格外消瘦挺拔的身影,在那個來盤查的侍衛離着過來還有些距離的時候,只是這一會兒的工夫,柳墨言已經消失在豐茂的樹林草叢之間。
幸虧將軍方纔找的休憩梳洗的地方,習慣性選擇的是這種能夠快速隱蔽的場所,否則的話,哪裡能夠悄無聲息的消失?副將揉了揉臉,爲自己攤上了這麼一個任性的上司默哀,什麼突然想起有事情要做,什麼事關終身大事?讓他帶着那些手下回兵部述職?若是問起他的話,讓他自由發揮?
他是在戰場上進出的男人,不是那些只會些嘴上功夫的文職人員。
“哈,你我也算是同命相連,都被拋棄了呀……”
副將拍了拍黑馬的頸子,換得了對方憤怒的一下咧嘴撕咬,幸虧他躲得快,否則的話就要少上兩根手指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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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墨言沒有走遠,他的武功隨着這大半年在戰場上的生死歷練,越來越接近前世的水平,身形幾個縱躍起伏間,已經到了那一行人馬等會兒必經的三岔路口,他隨意地倚靠在樹木之上,雙腿抻直,雙臂撐在腦後,嘴裡甚至叼着一個狗尾巴草,和他現在的樣子相互融合,看似慵懶的樣子,實則,那雙眼睛,始終如同鷹雋般地盯緊了官道的位置。
沒有讓他等的太過焦急,或者說,那一行人對於要辦的事情很是上心,估計除了問話之外,也就是取了些食水而矣。
玲玲的響鈴兒聲伴着馬兒踏地聲,徐徐而來,柳墨言的身子,宛若一張繃緊的弓弦,瞬間武裝了起來。
雙手十指互相摩挲着,柳墨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猜測的彤箬郡主,也不知道自己跟過來會看到些什麼,但是對於那個從心底覺得礙眼的人,他不介意在能夠有機會的時候,給她增加一點兒‘小小’的麻煩。
那根咀嚼起來有些苦澀的狗尾巴草,被捻在了兩指之間,內力運轉,軟軟地隨風舞動的草葉繃直成了一根尖銳的利箭,溫和輕緩的空氣中,一道綠色的光影無聲射|去。
目標,直指車廂正中央的位置,柳墨言撫着雙掌,帶着些嗜血的陰冷,這小小的禮物,是他的見面禮,只是不知對方是否消受的起。
噗嗤一聲輕響,綠色的草葉傳入車廂,混雜着慘哼聲,還有一聲女子的尖叫,柳墨言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他認得出,那聲中氣十足的尖叫聲果然是彤箬郡主,真是可惜,她居然不是坐在主位之上。
“有刺客,擺陣!”
那些護衛不愧是訓練有素的精英,一開始是沒有發現‘暗器’,但是有所防備之後,卻是迅速擺開了陣型,將馬車四周死角全部掩護了起來。
“不知是何方英雄暗箭傷人?在下阮禮請教了!”
護衛統領樣貌的人騎在馬上不減風度,卻是雙目如電,迅速掃視着四周。
柳墨言真的想要殺人的時候,不會猶豫不決,很是果斷,正如方纔,他什麼都沒有想,便直接揮出了手中那充滿殺機的草葉,但是,當事不可爲的時候,他卻也會當機立斷地收手。
“咄咄咄咄!”
羽箭震動聲不斷,柳墨言方纔所在的地方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箭羽覆蓋,白色的羽毛隨風飄舞,舒展着他們身上每一處柔美,卻是純淨美麗的宛若一幅畫。
只有柳墨言知道,景陽侯府的羽箭,冠絕天下,這些家將,看似普通,每一個都是能夠射出奪人性命的連環箭的殺手剋星。
能夠奪了他們的性命,卻不能夠保證速戰速決,誰都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暗中跟隨的人,手在樹幹上輕輕一按,伴隨着綠色葉片飄落的聲音,柳墨言的身影,宛若一抹輕煙般,迅速淡去。
“小姐,刺客跑了!”
阮禮從樹上拔下那入木三分的羽箭,面色有些難看,向着雲鬢因着方纔忽然的驚嚇而有些散亂的女子請罪。
“廢物!”
啪的一聲,阮禮的肩膀上多了一道血痕,彤箬手中的鞭子像是毒蛇一般,張開猙獰的大口。
“還說什麼侯府十八鐵衛,無人可以小覷,若不是我方纔有些睏倦,讓繪菱坐在那裡打扇,今日死的便不止是本太子妃一個人了!”
飲了鮮血的鞭梢迴轉腰間,趁着女子身上那一襲烈焰般火紅的衣裳,更加的豔麗奪目,只是,被她毫不留情奚落的衆人,卻是絲毫體會不了那份灼目的美麗,於他們而言,這是能夠將人燒傷燒死的美麗。
“方纔那一鞭子只是一個教訓,若是你們再出差池,我不追究,父侯和母親也不會饒了你們的!”
彤箬面色還有些受到驚嚇產生的蒼白,偏偏,她眼中卻是執拗的,簡直是毫不在意生死的固執。
女子翩翩躚躚,在紅影翻飛中,重新坐回了馬車中,彷彿被拖出來的死不瞑目的丫鬟是個草人,彷彿她足下的鮮血只是一方驚豔的輕紗,目不斜視。
“小姐,那個刺客還未曾抓到,連樣子都不知道,是否回府比較安全……”
阮禮看了自己手下兄弟們一眼,還是自己主動上前勸說,只是,彤箬郡主今日意外的固執,她腰間的那條才纏上去的鞭子再次擎到素手之間,蠢蠢欲動:“我都不害怕,你們這些堂堂的大男人害怕什麼!”
鄙夷地一笑,彤箬眼中有寒意凜然:“今日夜幕垂落之前,我一定要到福安寺!”
她是主子,他們是奴才,所以,她有資格一意孤行地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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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信女彤箬,自從嫁給太子殿下已經七月,至今身邊無有一子傍身,求菩薩垂憐,讓信女早日有孕,若是得有子嗣,信女願意爲菩薩重塑金身,修建廟宇……”
彤箬從來沒有如此虔誠過,但是,當一個女人只能用子嗣才能夠在丈夫心中佔有位置的時候,再是倔強強硬的女子,總會軟弱。
砰,砰,砰,一聲又一聲,光滑潔白的額頭一下下抵落在蒲團之上,沾染了灰塵,卻是意外的純淨美麗,帳幔之後,一道陰鬱的目光盯視着,沒有感觸,惟有越來越深的殺機,還有一縷掙扎。
子嗣二字,纔是關鍵。掌心中的勁力明明滅滅,吞吞吐吐,感情與理智在不斷地衝突着,只看是什麼佔據了上風。
“太子妃娘娘如此誠心,別說菩薩了,連小女都跟着感動了呢……”
一道悠悠緩緩,透着別樣惆悵的嬌美音色在寂靜的大殿中響起。
“大膽,誰讓你進來的,來人!”
彤箬的反應不慢,方纔受到刺殺便一直有所警惕,厲喝一聲,腰間的鞭子呼嘯而出,向着那個突然出現的嬌嬌弱弱的身影揮去。
“小女能夠讓太子妃得償所願!”
“是你!”
彤箬的鞭子那還有隱隱血跡的鞭梢垂落地面,看着面前蒙着輕紗的女子,蹙緊了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