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一臉疲憊的揉了揉眉頭,對跟在身後的蘇曼沙啞着嗓子道：“你說的他會去火車站給了我們提示——我把火車站附近的監控錄像都調了出來,也算運氣好,其中有幾個是前段時間偵破搶包案時裝的,恰好其中一個攝像頭拍下了些有用的畫面。”
說話間,到了監控室前,蕭寒伸手推開門,蘇曼和蕭凌緊隨其後走了進去,蕭寒示意二人在監控臺前坐下,調出了那段視頻。
很快,屏幕上出現了一段模糊的景象,拍攝的角度很不好,只能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側臉,這半邊側臉卻是如此的熟悉,蘇曼驚呼一聲,緊張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幾乎要喜極而泣,這幾天擔驚受怕,總算有了蘇杭的消息。
沒有聲音,只有模糊的圖像,兩個人似乎在交談,片刻後,那人伸手拿出了一個金色的牌子,在蘇杭面前一晃而過,蘇杭看到那牌子後,立刻沉默了,過了會說了句話,點了點頭,跟着男人走了。
蘇曼眉頭皺起,不解的看向了蕭寒,蕭寒叼着菸捲,遞了張紙給她：“這是我們的脣語專家,根據蘇先生的嘴脣動作猜測出來的內容,你看一下。”
蘇曼立刻接了過去,蕭凌湊了過來,一眼看去,寥寥幾行字：
——請替我和貴主人說聲抱歉了,家中小女年紀尚幼,我無意離開。
——不,我不會帶女兒一起去的。
——我和你走。
蕭寒擺弄着視頻,重新放了起來,皺着眉頭道：“從這幾句話上看,似乎這個人不過是個僕人,是奉了什麼人的命令來邀請蘇先生的。”
蘇曼的手死死的捏住那張紙,擡起頭,緊緊的盯着屏幕,想要找出些蛛絲馬跡。
紙上的內容她已經背了下來,再看一遍視頻,每當蘇杭開口,她也跟着複述,體悟着蘇杭當時的心情。
兩個人說完後,蘇杭轉過身子,跟在了那人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小巷,那個人的身影幾乎被蘇杭完全遮擋,偶爾露出了他的背影卻是趔趔趄趄,似乎行走不穩。
蘇曼一怔,總覺得這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她忍不住要求道,“能把最後這部分多放幾次麼o”
蕭寒從善如流的設定了循環播放,蘇曼死死的盯着屏幕,有什麼從腦海中呼之欲出,就差一點,就差一點——當那個人再一次露出了背影,身子向前一個大幅傾斜時,蘇曼一下跳了起來：“是他!”
蕭寒站直了身體,菸捲從口中掉落：“你認識這個人o”
蘇曼搖了搖頭,深呼吸一口氣,整理了下思緒,一五一十的講起了和這名消瘦的中年男子的兩次遭遇,一次在菜市場,被逼問是否真的會爲了一塊牛排宰殺掉一頭牛,還有一次是在不久前的晚宴,這人奇怪的用鼻子看路的走路方式
“老饕,父親說,這個人一定是個老饕!”蘇曼斬釘截鐵的道,蘇杭曾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被她複述出來：“因爲是老饕,不好吃的食物寧可不吃,所以纔會這麼瘦”
奇異的,知道了蘇杭是跟着老饕一起走的,蘇曼反倒鬆了一口氣,能夠馭使一個老饕爲自己服務,這個主人一定是一個真正的食客,而她對蘇杭的手藝極有信心,近乎盲目的相信,蘇杭的手藝可以征服所有口味刁鑽的客人。
所以至少安全上,蘇杭是有保障的——再昏庸的君王也不會隨便殺死自己心愛的廚子。
蘇曼靜下心來,貪婪的看着視頻的每一個畫面,方纔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和蘇杭對話的老饕身上——只有這個人的身份確定,才能進一步得知蘇杭的下落。
這次再看,一些方纔沒有注意的小細節也逐漸映入了眼簾,蘇曼眼睛一花,那個金色的卡片再次一晃而過,腦子裡似乎有什麼崩斷了,她再次叫出了聲：“麻煩你把畫面暫停一下,對,就是這個卡片的地方,能放大一下麼o”
原本就不清晰的畫面放大以後,越發模糊,只能依稀的看出那是一條虯肢怒張的五爪金龍,蕭凌和蕭寒同時咦了一聲,顯然沒有料到那金光閃閃的卡片放大以後是這副模樣。
蘇曼卻怔怔的看着屏幕,半天無語。
蕭凌眯起眼打量半晌後,指着屏幕上金龍的爪子：“這龍的爪子裡是不是握了什麼東西o”
蕭寒好奇的湊了過去,俊臉幾乎貼上了屏幕,叫道：“真的有東西!”
頓了下,又遺憾的補充道：“不過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蘇曼鎮定了下心神,輕聲道：“第一隻爪子裡握的是麥穗,代表米糧,第二隻爪子是白菜,白菜即百菜,第三隻爪子裡是一顆被擠出油的花生,後面兩個爪子,一個被海水籠罩,一個被火焰焚燒,分別代表了鹽和柴火,因爲最早的鹽就是從海水中萃取的,柴米油鹽菜,這隻龍,代表的是廚師。”
蕭寒眨了眨眼,遲疑着問道：“那你知道這個老饕的來歷了o”
蘇曼搖了搖頭：“不,只是這隻龍,我見過幾次,每年的年關歲尾,父親都要刻上這樣一條龍來拜神。”
蘇曼記憶裡,每到舊曆年關,蘇杭都要刻上這麼一條龍來拜神,當時也好奇的問了下,蘇杭就給她講解了下龍爪裡握着的事物的意思,旁的卻沒有多說
她年紀也小,以爲旁人家也都是這麼過年的,也就沒有多問,漸漸的,也就習以爲常了。
現在想想,蘇杭似乎也不是很重視拜神儀式,證據是他每次到了大年三十,擡頭看眼日曆,額,發現明天就過年了,接着開始尋找材料,家裡有什麼就用什麼。
蘿蔔,冬瓜,甚至有一年,蘇杭懶惰的直接拿了一個土豆,刻出了一隻小巧但是活靈活現的袖珍龍,隨隨便便的擺放在了神龕前。
現在想想,神龕前那麼一個孤零零的土豆,其實挺可笑的。
如果真的有什麼神,怕也是會揚起下巴,倨傲的從她家門口走過吧!
更多的往事從腦海裡浮現了出來,蘇曼突然意識到,她的記憶裡有外公外婆,但卻從來都沒有爺爺奶奶。
她一直武斷的以爲蘇杭是孤家寡人,也許是孤兒,但是現在看來,遠非這麼簡單。
至少這個老饕手裡出現的金色卡片和家裡每年供奉的祭品之間就有着某種聯繫,蘇曼可以很肯定的得出結論,這一定和蘇杭的出身有關。
想也知道,蘇杭這樣的年紀,卻有着如此高深的廚藝,背後應該有個更爲高明的師傅纔對。
蘇曼猛地想起了蘇杭的某次口誤,當年,他學廚的時候,菜都是從園子裡直接摘取的。
只是蘇杭對自己的出身諱莫如深,可供調查的線索太少了。
從監控室裡出來,蕭寒帶着蘇曼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從臉型開始,一項項的甄選着五官,直到把老饕的畫像清楚的構造出來。
這種畫像能有個七八分相似就不錯了,和照片是不能相比的,但是他有一個極爲鮮明的特點,瘦,瘦的顴骨突出,眼睛深陷,唯有鼻孔張大,只要見過他的人就絕不會忘記。
畫完像,蘇曼恍惚的在蕭凌的陪同下回到了家裡,剛到門口,便有一個老先生迎了上來。
他鬢角微白,穿的十分西化,一身合體的西裝搭配黑色小禮帽,手裡還拄着一根黑色的文明棍,乍一看,就像是從歐洲的畫冊上走下的英倫紳士。
打量了下蘇曼,老紳士手指搭了下帽檐,彬彬有禮的問道：“請問,這裡是蘇杭蘇先生的住所嗎o”
蘇曼一怔,慌亂的點了點頭：“對的對的,您是o”
她滿懷希望的看着老人,也許,這一位就是那個老饕的主人o但是很快自己就清醒過來,不可能,如果他是的話,絕對不會這樣發問。
老先生客氣的笑了笑：“我姓華,我這次來是專程給蘇先生送請帖的,請問他什麼時候能回來o”
蘇曼直覺的意識到,這又是一條線索,她和蘇杭相依爲命這麼多年,除了街坊的紅白喜事,就沒見蘇杭有朋友交際應酬過,這位老先生一看就是出身良好,送的請帖,只怕是和蘇杭隱晦的過去大有關係。
眨眼間,蘇曼已經轉了千百種心思,立刻就做了決定,這張請帖,她一定要留下來!
蘇曼打開了捲簾門,伸手邀請老先生入內,到了廚房,猶豫了下,還是把綠茶紅茶都拿了出來,從冰箱裡取出礦泉水燒開,把兩種茶都衝好了,配上牛奶和糖,端在托盤裡送了出來。
當茶被端出來的瞬間,老先生的鼻子一動,視線在托盤上一掃：“明前龍井丨紅茶o”
蘇曼肯定的點了點頭,他的臉上立刻現出了爲難之色,望望紅茶,又看看綠茶,一臉的難以抉擇,蘇曼不動聲色的把茶杯往前推了—推：“綠茶不經泡,紅茶還可以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