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青沒有回家,回的是寢室。
外面寒風呼嘯,寢室裡卻溫樂融融——隨聲聽正外放着一首《天頂的月娘啊》,老大和小六則輕輕和着調子,面對着面縫“花紅”,手下自然是元旦晚會她們的“演出服”,紅紅豔豔的在桌面上堆滿了一大堆,簡直都有點縫嫁衣的架勢了!
老五吳非窩在被窩裡照舊研究她的“紅學”,老四王蓉則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洗衣服,正搓得一手雪白的泡沫——一切都很如常,亦很溫馨。
老大瞧見於青進門,眼神一亮:“老二,回來了?那啥,那套聖衣你要是實在不想穿,我來穿就是了,你穿我的那個。不過這麼拉風的機會憑白讓給我,到時候可別後悔哦。”
於青徑直走去自己那套“聖衣”裝備前,把那兩塊瓦楞紙往自己肩上一套,一擡下巴,一身的趾高氣昂:“憑啥啊,我還就認準這個了!再說了,除了你們老二我,旁人根本穿不出它的風采它的氣度!誰也甭想跟我搶!誰搶我跟誰急!”
一屋子人譁然而笑,小六踢着桌子“啪啪”拍起了巴掌喊起了口號:“噢噢噢噢!!老二威武!威武無敵!!小宇宙!爆發吧!”
於青跟着一起吃吃笑,笑的直接飆出了眼淚,都得拿毛巾去擦——寢室房門再度被打開,是老三聞詩云。
她好像是一路跑上來的,臉蛋被吹的發紅,微微氣喘。
老大邊縫針邊招呼:“老三回來了?你說你們文藝部咋那麼多會啊,這種天氣也要開會,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於青連頭都沒回,往掛鉤上端端正正掛好自己的毛巾。
文藝部開會?
有開在電腦機房的文藝部會議嗎?
她拿了自己的臉盆和牙缸,準備去洗漱間洗漱,聞詩云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腳步一挪似乎想跟着她出去——於青偏在門口停住了,回頭招呼:“老四,一塊吧?你看你這一手的沫子,洗衣服又倒多了吧?洗的差不多了嗎?走,我一塊幫你涮了。”
嗯,老四王蓉每次洗衣服洗衣粉能倒半盆已經是個慣例了。
就見她撅着屁股,慌不迭的點頭:“行,那老二你等等我,我搓完手裡這塊。”
於是於青順理成章的又在門口小六的牀鋪坐下來,開始欣賞和整理自己的“聖衣”。
聞詩云就杵在一旁,站了足有3分鐘的樣子——外面風聲呼嘯,窗子被震的簌簌發抖,老大起身撩起窗簾瞧了眼外邊黑洞洞的天,感慨:“這寒流說來就來,天氣預報還真準!就是我看這雪啊,都是冰粒子,小六老五你們明個的雪仗怕是打不成了。”
“不是吧?!”小六一下扔掉手裡的針線,也扒着窗戶往外瞧,“爲啥啊?”
老五吳非從被窩裡鑽出來緊跟其上,三個人擠在窗前,就聽老大跟她們兩個科普:“這種冰粒子不是雪花,硬的很,打的臉上都怪疼的。溫度驟降的時候出現的比較多,要是水汽更大點,那直接就是冰雹了,更厲害!”
“哇塞”老五吳非喃喃,“那外邊得多冷啊?我們那冬天最冷也就零上5度。”
“所以你就可勁躲被窩裡吧,”老大一伸手又把老五按回被窩,“零上五度?今天預報可是能降到零下9度的!”
於青猶還在興致勃勃整理自己的戰袍——那邊聞詩云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低聲:“老二,小池人就在樓下,他說……要一直等到你下去見他……”
“你說什麼?”
於青突然就跟犯了耳聾樣,擡頭大聲,“老三你說什麼?原來今晚上你不是去文藝部開會,而是去偷偷跟我家小池約會了?”
……
613寢室霎時間登時一靜!
幾個舍友有點面面相覷,吳非都忘了自己的紅樓夢,而王蓉也像被點了穴道般,頂着兩手的泡沫愣在那裡。
小六心急,開口想說什麼,被老大迅速擰了一把,也捂着嘴不吱聲了。
聞詩云則像被豬八戒的犁耙給一下打懵了,整個人釘在那裡。
老大現呵呵乾笑了兩下,才問:“老、老二你說什麼那?”
“哦,也沒什麼。”
於青慢條斯理捋了捋耳邊的碎髮,“我跟老三開玩笑呢!畢竟最近咱們院和計算機院都風言風語的,說什麼咱們經管的系花,也就是咱們的老三,瞧上了我家小池,天天追在屁股後面追的可辛苦可辛苦的了。哎呀,這種鬼話我是堅決不信的,咱們家老三這麼陽春白雪樣的一個人物,怎麼能幹出搶舍友男朋友的這種下作事呢?”
她轉頭一本正經的向舍友們求認同,“你們說對吧?”
幾個舍友依舊面面相覷,於青這個問題一拋出來,竟是一時根本沒人敢接。
畢竟於青說的“風言風語”,她們也着實都多多少少聽到了一點——不過作爲當事人的於青一直都安之若素的,和老三聞詩云的關係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異常,所以她們也才又慢慢放下心來,認爲那一定是謠言!
可這塊檔口,老二雖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可話裡話外夾槍帶棍的,聽不出來的那是傻子!
更休倫聞詩云臉上正紅一陣白一陣,一時間嘴脣都咬白了,這種模樣,要說她們之間沒事,那也是傻子!
聞詩云站在於青面前,雙手握拳,吞着聲:“於青,你對我有什麼意見,以後再說。他……他現在就在下邊,外邊天又這麼冷……我相信,他的脾氣你肯定知道的更清楚。你如果不下去,他真的會在下邊站一夜的!”
於青朝她擡起頭來,一雙褐色的眸子帶着極輕的笑意:“老三,你這麼關心我家小池。說實話,連我都怪感動的呢。”
她輕輕吁了一口氣,似有感慨,“他那麼一根木頭,竟然也有坐享齊人之福的一天。嘖嘖,你說他這是命好呢,命好呢?還是有人就愛天生犯賤呢?”
……
這回的613,真的是全體噤聲了!
真要再看不出其間的火藥味,那可真就是傻子了……
一時間任誰也大氣不敢出一聲,只有那首《天頂的月娘啊》還在斷了氣般的在唱:“是不是上世人,欠你的感情債,這世人要用青春拿來賠……”
聞詩云臉色白的厲害,站在那裡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老大到底還是老大,終於勇敢出聲打破這片詭異的靜:“老二……咱都一個寢室的,有矛盾有問題,咱們都坐下來好好說……”
於青從善如流:“老大你說的對。”
她起身,把臉盆牙缸重新歸位,拍了拍手:“我家小池對我情比金堅,這大冷的天還凍在樓下等我呢,老大,我跟你告個假,今晚就不回寢室睡了。否則,我家那根木頭真能把自己凍出毛病來。”
老大慌不迭的點頭:“准假准假,本來你就是登記過,在外邊有住處的。查寢的不會查這麼嚴。”
於青點點頭,又衝老四王蓉道:“老四,以後倒洗衣粉有點數,太多了浪費不說,也燒手不是?我現在得走了,你們姐夫還在等我呢,衣裳下回我再幫你洗。”
王蓉結結巴巴的:“那……老二你快去把,別叫……二姐夫等急了。”
於青嫣然一笑,抱着自己的外套準備走人,走到門口,邊套外套邊朝聞詩云嫣然一笑:“謝謝啊老三,謝謝你給我報信。你說的沒錯,他那人還真就那脾氣,要是瞧不見我,還真能在這種破天氣裡站一夜,生生把自己凍成個冰棒都不會挪下窩的……沒辦法,他這人有點死心眼,認準了一個人,就死也不撒開。我看你——”
她極其憐惜的衝其露出一個微笑,“還是好自爲之吧。”
再然後,她就再也不管對方猩紅的一雙眼,極其瀟灑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只不過房門在身後一關閉,於青臉上的笑就再也掛不住了——
她邊下樓邊拉上衣服拉鍊,戴好帽子,手裡還捏着自己的一雙手套,蹬蹬蹬直下六樓,一推開寢室樓的厚重玻璃門,寒風捲着冰凌就撲了人一頭一臉——
而果不其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杵在風雪中的廊柱下,一聽到門聲,立馬擡起頭來!
一雙眼睛倏忽一亮,嘴脣動了動,沒有戴圍巾,敞開的脖頸,喉結劇烈的上下滾動了兩下,卻到底沒出聲,只死死盯緊了她。
那勁頭,足像狼犬瞧見了犯罪嫌疑人!
於青板着臉走過去,看都不看他,只把手裡的手套往他手裡一塞,極其簡潔的說了兩個字:“回家。”
然後,就自己先行開拔了——
大個子起初還有點發愣,瞧見她是走向回家的方向,登時吞了口唾沫,趕緊大步緊緊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