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她的晚歸,春蘭秋蘭雖然面色不豫,卻也沒有表示什麼。
小五知道瞞不了多久,她們早晚會知道,但她依然很樂觀地想,如果等一切都順手了,那麼兩個丫頭也就沒有用武之地,只能安靜地在家等她回來。
輕挑起飄到臉頰的髮絲,看到了安於腕間的玉鐲。
小五不由地嘆了口氣。
唉……
這是一隻由羊脂白玉打磨而成,晶瑩細膩,純淨無暇,有着柔和光澤的物件。只是它與常見的那種不同,有近一寸寬,安在纖細的腕上分量十足。
想起納齊把此物給自己的時候,小五還是有心悸的感覺。
還是那條幽黑的小巷,只是不同於上次的一個人,納齊緊隨在她的身後。
在看到院門燈籠的那個轉角,納齊輕聲叫住了她,“主子。”
她遲疑地回過頭,他的臉在暗色中有些恐怖,忙調轉了視線,“怎麼了?”
他只遞過一個荷包,並沒有再說什麼。
她仔細地盯着它,不知道他用意是什麼,也不說話。
他見她沒有接手的打算,只能開口,“主子,這是我們甘佳部族的聖物血鐲,傳說孕育在崑崙萬米之下的堅冰中,能養五臟安魂魄,疏血脈解百毒。”
聽了他的話,她不禁好笑,古人對玉的追求到了一種迷信的地步。玉保平安,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從精神層面來考慮,作爲一種信仰,一種執念,單純地表達了追求美好的願望。其實若剔除了這些迷信的成分,運用科學的技術分析玉石的成分,還是存在一些對身體有益的微量元素,只不過會在加工的過程被消耗得差不多罷了。
她也是很喜歡玉的,可是隻爲它的質地,不曾考慮過其它。才工作的時候,也因一時熱血,砸了幾萬塊買來一隻,戴在右腕。在家人與朋友說她敗家的指責聲中,依然不減鍾愛之情。
只是面對眼前這隻荷包,讓她不得不考慮很多。
一個部族的聖物,憑什麼能到自己的手裡?
她還沒有自戀地認爲自己是某個教派的聖母聖女聖靈,亦沒有自己能拯救某個邪惡宗教免於毀滅的想法。
對於那被納齊以虔誠姿態雙手捧着的荷包,她連一絲的興趣都提不起。
可是她卻在他期盼的目光下,不得不開口,“這物件如此珍貴,我斷是不能收,你留着吧。”
他不爲所動。
小五側着臉,打了個哈欠,累了。
轉身向前走。
納齊卻快步走到她的身前,雙膝跪地,磕了一個頭。
她不禁臉色大變,這到底是怎麼了?這個男人有到了夜晚會變身的毛病嘛?怎麼一在黑夜中就有各種不可思議的狀況發生啊?
他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一禮過後只是很淡定地站了起來,還從容地撣了撣下襬處的灰塵。
然後唸叨了一句:請恕罪。
再然後,鐲子就戴在了她的左腕上。
小五完全沒料想到他會如此做,亦沒捕捉到他行動的軌跡。
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發生的一切。
唉,又嘆了口氣。
她發現自己穿越之後最多的就是嘆氣了,真不知道這種無奈啥時候是個頭啊。
陽光從窗口照進,溫暖而明亮,小五細細打量着它,全然是剔透的模樣,怎麼會叫血鐲呢?
起牀洗漱的時候,試圖強行摘下,結果只留下手腕間紅腫的一片和火辣辣的灼傷感。
小五現在不禁懷疑,自己穿越來的這個世界並不是理解中的大清,而是某個魔法時空,不然怎麼會出現這般詭異的事情呢?
血咒,再加上這摘不掉的聖物血鐲。實在不是能怪她想法過於離奇,這些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類似於蠱術的東西,怎麼不讓人往魔怪上想呢。
擡眼看到了一個白鬍子老頭,搖頭晃腦,拉着長音道:“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因爲日子過得清閒,沒事的時候,請納齊教小七一些健體的功夫,沒指望他有多高強的武藝,只是希望他能練壯了身子,在有危險的時候能照顧好自己,別讓人分心他的安危就好。
又請了這據說是附近最有學問的老秀才來教小七知識,哪裡知道這被地保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老頭卻是這番酸氣沖天的死樣子。
小七做爲這院子裡唯一一個還有可塑性的準男人,她是下了一番心血去培養的,其實她也興起過要親自教他的想法。後來仔細思量,先不說自己的思想認知是否與他所在的環境相融,就是自己也還是一個處在文盲與半文盲的半吊子啊,連字都不會寫,怎麼去教別人呢?於是就斷了誤人子弟的想法了。
今天是小七上課的日子,她因爲無聊也跑來湊熱鬧。本打算就算是對那些古籍不敢興趣,至少是可以認幾個字,也就滿心歡喜地做起讀書郎來了。
誰知才聽了沒半柱香,她就有些受不了。
看着夫子一步三搖的踱着方步,哼哼嘰嘰地讀着《論語》,讓她生起一股想把他當成鼻涕甩到牆上的衝動。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死攥了拳頭,沒讓自己衝上去,狠狠踩這老頭的脖子,再大喊:讓丫不好好說話。
在眼波流轉間瞄到了小七一臉崇拜地看着老夫子,滿臉的莊嚴和對知識的渴望。
她的心一軟,也許自己是無法接受這樣唱唸的讀書方法,可是卻有人如癡如醉的仰望着。
夫子問小七,“知道這段的意思嘛?”
小七茫然地搖了搖頭。
小五冷哼着撇嘴BS,要是會你還咋裝啊?
許是她鼻子噴氣兒的聲音有些大,夫子轉而問:“姑娘知道?”
爲了表示自己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人材,小五沒有絲毫猶豫地點了點頭。轉念想了想,剛纔似乎是□□憤老頭陰陽怪氣的聲調了,對他說的話完全沒有印象。
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先生再說一遍可好?”
夫子氣得鬍子亂顫,手指發抖地指着她,“你……”
小五有些擔心地想:他會不會爆血管啊?那樣自己會不會攤上官司?心中不禁興起一陣悔意。
小七這時很體貼地重複了一遍。
她回以溫暖的笑意,然後又對夫子說:“花言巧語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小七看自己的目光中立馬多了敬意,這讓小五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看着夫子奔向了戒尺所在的桌案,在驚於他迅速的同時,小五也吸了口涼氣,然後很狗腿的說:“先生息怒,我只是個旁聽生,您主要是要教他,我就不打擾了,您繼續。”
笑話,自己讀了十六年的書,從來沒被老師訓斥過,怎麼可能讓一個老頭體罰?
老頭似是被她的軟語安撫了,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也就停下了步子,轉回向小五,“姑娘的註解雖粗鄙,卻也不無道理,想來以姑娘的聰慧,只要用功加以時日,必是可以有一番成就的。”
實在是沒忍住,小五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自己是誰啊?女人也。成就?在男權至上的社會,無異於癡人說夢,還真當自己是個無知婦孺?
這更加讓她確定了這老頭是騙飯吃的。
微微向老頭施了禮,小五就離開了這個對我來說屬於煎熬的地方。
心裡卻想:回頭得給小七找個好先生,可不能讓這老騙子誤了小七的學問。
她就是想對小七好,爲什麼呢?
她也自問過。也許是因爲他渴望的眼睛吧。
倚在迴廊的柱子上,有些失神。
秋老虎還在散發着陣陣餘威,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透過高大的古樹,有斑駁的影子,映到地面上。
西廂房前,曬着已經漿洗好的被面,五彩的緞子在微風下,飄飄搖搖,散發着淡淡的光澤。
這就是老北京市井的生活景象,這就是她曾經追求的平淡如水,如今真實的生活在了其中,怎麼卻有了這般如墜夢境,沒有痛癢的感覺呢?
雖說自己的感情並不算豐沛,但很少會如這般平靜無波。這是爲什麼?
是真的找到了生活的意義,還是失去了什麼支撐我的力量呢?
於是,在明媚的陽光下,在繁盛的大清,她開始對人生有了全新的規化。
是夜。
在書房中發了半天呆的胤祀,懊惱地拍了拍桌子,還未將無名火發出,就聽聞貼身太監張和喊道:“爺,九爺來了。”
他稍理了下衣袍,對着走進的九阿哥微點了點頭,“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過用飯了?”
九阿哥大咧咧地坐到圈椅上,等俸茶丫頭退出,才道:“八哥,我打聽到件新鮮事兒。”
胤祀端着茶的手只頓了半刻,即回恢了平靜,“怎麼?”
九阿哥湊近了他,壓低了聲音,“文殊保在全城找一位漢人姑娘。”
胤祀擰着眉,“他?你跟他幹嘛?”
九阿哥摸了摸鼻子,“我的人本是跟着詹事府探子的,誰知那些探子在跟文殊保啊。八哥,你說這事有古怪沒?”
“太子……文殊保……”胤祀低喃着。
九阿哥眼巴眼望地等着自家哥哥的回答,卻只得到他空洞眸光的凝望。
“八哥?”九阿哥擔擾地叫道。
胤祀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把人撤了吧。”
“啊?”九阿哥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傻地發愣。
胤祀用碗蓋緩緩地颳着茶沫,開口道:“今兒北面傳來消息,太子又惹皇阿瑪不快了,近來他做事完全失了章法,不知是新納了門人,還是……總之,他的事咱不碰。”
“八哥,今兒四哥五哥七哥快馬連夜趕去了圍場,這事我怎麼總覺得不尋常呢?”九阿哥皺着眉道。
胤祀站起身拍了拍九弟的肩膀,“十八弟病了,三位哥哥帶了太醫和藥材去行宮,你不用擔心。回去歇了吧,這些日子你又是忙差事又是忙生意上的事,累壞了吧。”
九阿哥也站起身,伸了伸手臂,“是有些累,那八哥我先回府了。”
胤祀點了點頭,望着燭火,他眯了眼睛:太子……似乎是要有什麼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