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火鍋吃的衆人是熱火朝天,每人鼻尖都出了一層薄汗。
季徹和季榭兩兄弟口味清淡,不知道誰放了超多的辣椒,兩人被辣的直吐舌頭,不斷喝水。
神崎旭喜辣,卻又吃不得辣。他吃的那是個狼吐虎咽,形象全無,結果……吃太多了,不斷跑廁所。
百里炎斌吃相很文雅,周邊的冷酷氣息淡了點,至少沒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千影不爭也不搶,斯文吃着,碗裡總有千旋不斷夾來的蔬菜和涮好的肉,怎麼也吃不完。
千旋自己吃的很少,只是好好照顧千影的吃食,千影眼睛瞟到哪,他就微笑着夾哪個,蘸好湯放進碗裡,十足的溫柔哥哥派頭。看得神崎旭一直起雞皮疙瘩……
飯後,碗還在廚房裡堆着,沒人洗。
電視開着,播放着無聊的新聞。千旋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千影去了屋外,四處走動,消食!
百里炎斌霸氣坐着,膝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單手支着下巴,金藍異瞳冷冷的盯着屏幕上的文件,食指間或滑動一下。神崎旭……還在跑廁所。
季徹和季榭,這對多年未曾相處好的兄弟,正在外邊交流感情。
溫室藥田裡,季徹半彎着腰細心查看藥草的長勢。橘色的麋鹿走在他前面,尾巴一甩一甩的,時不時左嗅嗅,右嗅嗅,一派天真爛漫。
季榭跟着季徹,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很多年沒細細看過自己的哥哥了,現在才發現,季徹身形有夠單薄,臉色有夠蒼白,舉止頗像古代的病弱書生。而且……
個子也不是特別高,比自己還矮了個頭。
這是他血濃於水的哥哥,一個瘦弱得幾近蒼白的人,卻又堅強成那樣的風輕雲淡。這是他一直引以爲傲的哥哥,曾經想要守護的哥哥!可是……他卻。
“哥,對不起。”
“我寬恕。”季徹瞭然一笑,“誰叫你我最重要的親人呢。”
“恩……”眼眶慢慢溼潤,兩道水痕順着眼角滑落。
季榭哭了。堂堂七尺男兒,他落淚了。落淚的原因他也不知道,也許是鋪天蓋地的後悔;也許是長久以來的愧疚;又也許是有如此一個親人的慶幸。
他何德何能,有這樣一位溫柔寬容至極兄長!
“哭什麼?”季徹有些手無足措,“你小時候可是從不哭啊?”
“哥你先別看我。”季榭擡手遮住臉,淚水肆意,似要將這些年來的眼淚全部落盡,這些年的無知,悔恨,痛苦,掙扎,一一在淚水裡消融。
他8歲失去父母,自此孤傲自負;12歲從事藥物交易,獲得第一筆財富;15歲聽信中轉者之言,對從小相依爲命的哥哥下毒,自此悔恨愧疚;18歲被中轉者控制身體,成爲傀儡,失去自由。
而現在……自己不僅獲得自由,還得到了兄長的原諒,真是,太幸運了。
時光不可倒流,卻可悄然流逝。確實,那段晦暗傷害的過去不可抹平,但,這段未來可期待的光明未來,漸漸張開了它的宏圖。
……
另一邊。
千影慢步走在幾家後山的小路上,雪花從他身邊飄過,不作停留,無痕無跡。他靜靜看着遠處亮燈的城鎮,彷彿和雪花融合爲一體,安寧清淡。
遙遙傳來清脆的鈴鐺聲,而且……是很熟悉的鈴聲。
那似乎是小時候經常聽到的鈴鐺聲。
腦海裡不斷閃現燈火通明、萬人祭祀的畫面,循着鈴聲的源頭,千影踏上了一斷臂懸崖。攀着崖壁生長的一棵歪脖子槐樹上,一襲黑衣的男孩神情憂傷的晃盪的雙腿。
男孩低着頭,定定的看着山腳下的別墅,眼角水光泛泛。他左額戴着半截黑色曼陀面具,面具的繫帶末尾墜着兩個銀鈴鐺,鈴鐺隨着男孩的動作,晃悠出清脆哀傷的音調。
只一眼,千影便認出了他。菲歐娜四大幹部之一——kite。
男孩猛地回頭,鈴鐺聲越發清脆急促,他朝千影憂傷一笑,一雙水紅眸子水光瀲灩,似下一秒就會落淚,“千影哥哥,好久不見……你身體好些嗎?”
沁人心脾的鈴聲,緩緩勾起遠久的記憶。曾幾何時,也有這樣一個男孩對他笑顏如畫,盡顯天真活潑、堅強哀傷。遇見那人的時候,是在慘無人寰的戰場,那個男孩的名字,是他爲他取得——
“墨玦。”墨色玉玦,純潔無暇。
“啊!”男孩憮然睜大眼睛,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千影哥哥你終於記起我了……可是,它卻……”
男孩落在千影身前,又哭又笑,那樣的讓人心疼。
第一次見面,亦是如此。
明亮火熱的篝火,萬人祭祀的聖典。在血腥殘酷戰後滿目蒼夷的大地上,祈求和平降臨;祭祀銀鈴清脆叮噹,傳播真身福音。
而這溫暖神聖的畫面,沒有他的一席之地。才5歲的男孩坐在戰場上,渾身是血,一雙水紅眸子瀲灩如水,男孩緊緊握着匕首,俯身在屍體上搜刮殘餘物,一點點填飽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
聽着鈴聲,男孩神情滿是哀傷寂寞。他還只是個孩子,卻過早的經歷了太多生死離別。
在又一次生死瀕臨之際,他出手救了男孩,他與男孩許諾,若有緣相見,便一起共度未來。臨走前,他將鈴鐺送給他,當作信物。之後……七年,未見。
後來,男孩找到他的時候,他卻不記得男孩……
“抱歉,沒早點認出你。”千影輕輕擦拭着kite的淚,內心一陣陣疼。他現在依舊是個孩子,卻未過一天安穩日子。日日腥風血雨,唯一能依靠的自己,卻忘了他。
待kite情緒稍稍平靜後,千影問,“墨玦,發生什麼事了?”
kite抱着千影的胳膊,眼眶通紅,聲音哽咽,“我討厭菲歐娜家族,他們把我最好的朋友變沒了!”
“朋友?”
“恩,一隻很可愛、很可愛的白貓,家族把它變成了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可是它不記得我了,我和它說話,它還打我。”kite越說越覺得委屈,眼淚簌簌往下掉,“它怎麼可以忘了我呢?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人本來就是這樣。要忘記一件事很容易,想記住一件事卻太難,這是很正常的。不要傷心,總有一天,她會再次記起你的。”千影拍拍kite的背,輕聲安慰。
“真的?”
“恩,你看我,不就記起來了嗎?沒什麼好傷心的,一切都會好的,明天的未來也是值得期待的。”千影這話說的淡淡的,不僅在安慰kite,也在安慰他自己。
安慰着……讓他能有信心,找到那位殺害希言的真兇。
“恩!我相信千影哥哥,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kite破涕爲笑。千影拿着紙巾幫他擦眼淚,“男孩子不能經常哭泣,會被人笑話的。”
“那我以後都不哭了!”kite一把抹去眼淚,眼裡除了堅強還是堅強,“千影哥哥,你身體不好,我不能讓你爲我擔心,我要繼續留在費歐娜,等它記起我。我還要繼續幫你找資料,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兇手的!”
“什麼?”千影聽得雲裡霧裡,資料?
“是吾讓他做的,他還沒找到。”冰藍古風的漂亮少年從天而降,將風衣披在千影肩頭,“主人,你周身很冷,再待下去會感冒的。”
說着,祗踢了踢kite,“你也該走了。”
Kite握緊雙拳,“我知道了。最近菲歐娜似乎要有什麼大動作,你們小心點。”
Kite擡步欲走,又停下,回頭對千影天真一笑,“千影哥哥,我一直沒有姓,我以後……可以跟你姓嗎?”
“當然。”千影笑着,“真夜墨玦。”
……
“主人,你什麼時候把陽月鈴給kite了?”祗窩在千影懷裡,冰藍長髮順着羽絨被滑下,與千影的金髮交織。
陽月鈴,那是主人母親送與主人他們的誕生禮,主人的哥哥是天月鏈。主人的是陽月鈴,兩個銀鈴鐺,一個刻太陽,一個刻月亮,交相輝映,佑一生如意平安。
“七年前分別時,他還只是個孩子,太容易受傷了。”千影放下手中的書,拍拍身側的位置,“祗今天要和我一起睡嗎?”
……
祗躺在千影身邊,面無表情的發出一聲悠悠長嘆。
吾的主人,你只想過那是他只是個孩子,卻未想過,那時的你亦是個孩子。他有着一段可期待的未來,而,吾的主人,你的未來從來不會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