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稚嫩的臉龐,冷冷的模樣掩不住倔強。也不管她師父冷着臉斥責老頑童,更不開口解釋,只是絲毫不放鬆的拽緊了老頑童的衣袖。與其說是老頑童擄了小龍熵,倒不如說是龍熵纏上了他。老頑童急得抓耳撓腮,想要甩開龍熵,但畢竟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女娃兒,老頑童生怕自己一個不慎會傷到這孩子,而且,小孩子雖小,身法卻極好,老頑童一時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卻不料被這活死人墓的婦人給誤會了。老頑童當下百口莫辯。
“你這小孩兒,跟着我做什麼!你家師父都出來了,還不快回去!”老頑童虎着臉斥責龍熵,“快走快走!”
然而,不管老頑童如何說話,龍熵只默不作聲的緊緊拽着老頑童的衣袖,誓不罷休的不肯鬆手。
老頑童急得直跳腳。他本是貪玩才因一時好奇闖了這林來,並不知道這裡就是全真教的禁地活死人墓。老頑童雖生性好樂、性情簡單,不拘禮法,但這師門規矩,尤其是祖師的規矩,老頑童也是不敢違背的。更重要的是,萬一面前這婦人真將此事告到全真教去,怕不是丘處機那幾個討人厭的後輩又要“師叔”前“師叔”後的喋喋不休個沒完,到時候不僅會很煩,還會很丟臉。這世上,除去一燈大師和瑛姑,老頑童最懼怕的莫過於沒得玩和丟面子二事。
“呀呀呀!你這小孩子!”老頑童煩躁的抓耳撓腮,花白的頭髮幾乎要被老頑童揪成雜草,“你到底跟着我幹什麼!你是活死人墓的弟子,老頑童可不能帶你玩!你快自己回去!”
龍熵猶豫了下,抿了抿脣,定定的望老頑童一會兒,冷峻的小臉依然不見絲毫鬆懈,卻總是肯開口說了句話,“莫愁在哪兒?”
“莫愁?什麼莫愁?”老頑童瞪着眼睛,莫名其妙,“我不知道
!我怎麼知道!小孩兒,你快放手!再不放手,要是傷了你,可不能算作我的不是!”
龍熵斂了神色,愈發冷峻起來,粉嫩的櫻脣淡淡吐出一句話,“你休得說謊。這百花蜜是莫愁自己制的,別人絕不會有。便是遠隔十里,也會聞到清香,你身上有。”
龍熵說罷,手上用力更是拽緊了老頑童。
老頑童卻完全不知道龍熵在說什麼。他仔細嗅了嗅自己身上,卻並未聞到什麼花香,當即覺得小孩子在胡說。
“小孩兒,百花蜜是什麼東西?”然而,老頑童卻對這前所未聞的東西來了興致,雖然聞不到,但看着冷着臉的龍熵,老頑童倒覺得也許這是個好玩的東西。
龍熵不語。
老頑童見狀只得磨牙。這小孩兒太不對老頑童胃口了,自己剛剛踏入這空曠之境沒多久,忽然就跑過來一個小孩兒,緊跟着自己不放,從始至終只在第一次攔住自己時,問了句,“莫愁在哪兒?”一直到現在,老頑童都不知道這小孩到底是因爲什麼纏上自己,更不知道莫愁到底是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原來,李莫愁剛走不久,孫婆婆就不甚放心的去石室中看望龍熵。然而,無論孫婆婆在石室的洞口處如何呼喊,石室內始終寂寂無聲。孫婆婆唯恐龍熵有什麼不測,只得壯着膽子卻找來這中年婦人。待婦人出關,到這石室中去,才發現龍熵竟然氣血不暢,因着心緒波動過大險些走火入魔。幸而龍熵還只是個小孩子,根基尚淺,修爲不夠,所以傷的不深。
只是石室中卻不見了李莫愁。
婦人詢問之下,孫婆婆才知道李莫愁是私自逃下山去,當即並不敢隱瞞。但念及李莫愁性子倨傲,爲人又靈巧,甚得孫婆婆喜愛,孫婆婆唯恐自己若如實相告,會讓婦人重罰李莫愁,便模棱兩可的只含糊告訴婦人見到李莫愁下山,並不知詳情。恰巧在這時候,老頑童闖了進來,龍熵自幼和李莫愁朝夕相處,自是對李莫愁的氣息再熟悉不過,再加上李莫愁閒極無聊時萃取新鮮花瓣煉製的百花蜜,這清香極爲悠遠瀰漫獨一無二,因此和李莫愁有過交集的老頑童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李莫愁的氣息
。龍熵年幼,經常得婦人耳提面命,時刻在心中記下“這世上男子,十有八.九不是好人”的話,乍見老頑童,偏巧老頑童又是個性子頑劣的,初見這粉雕玉琢的小孩兒忍不住想去逗弄,龍熵很自然的就把老頑童當做“壞人”,又聞得老頑童身上沾染着李莫愁的氣息,龍熵豈肯放過他!
其時,婦人在石室中詢問孫婆婆,龍熵在她和李莫愁原本搭建在石室之外的竹屋中修養,老頑童只一出現,龍熵便盯上了他。待得婦人聽聞動靜趕出來之時,正是老頑童耍弄小龍熵,引誘小孩子在山林中追逐自己的時候。龍熵到底內力不濟,心下思量,並不與老頑童硬碰硬,反倒瞅準時機,以白練纏住老頑童,只一瞬,即抓住老頑童的手臂,再不撒手。
只是她這一抓,在婦人看來,自然是老頑童“挾持”了龍熵。不然,何以小孩子會乖乖站在他身邊,見自己出來也不見離開!
老頑童見並不能從龍熵口中探知“百花蜜”的消息,且那身着灰色道袍的婦人冷冰冰的模樣甚是嚇人,當下並不想再和二人多做糾纏,一時想要甩開龍熵,自顧逃離這裡。龍熵雖然內力不濟,但小孩子悟性極佳,和老頑童過招之時端詳他的功夫套路,一時竟然記了個七七八八,雖然遠遠敵不過老頑童一根手指,但跟人的功夫倒是不弱。
“老頑童,我敬你是武林前輩,不便尋你晦氣,更不想因此和全真教結下什麼宿怨,你若放了劣徒,老婦自當放你離開這裡。”婦人許是終隱在石室中,雖然時年已過半百,但依舊膚色白皙紅潤,即使有些病態的蒼白,卻絲毫不見半百老人的頹態。若不是雙鬢青絲中若隱若現的銀髮,真讓人懷疑這婦人是哪家不過三十來歲的貴婦。
老頑童本就不善強辯,又因着面前都是女子的緣故,更加心內犯怵,焦躁之下,也無可辯駁,倒讓婦人坐實了他擄人子弟的惡名。有心想強甩龍熵,但終究心善,實不忍傷及無辜孩童。眼下情境,更讓老頑童打定主意,以後若是遇見女子,自己有多遠就躲多遠,再不招惹!
不過,看來今日是難善了。
婦人見老頑童雖面露難色,龍熵卻並未離了他身邊,當下心中惱怒,冷聲道,“既然老頑童你打定主意要與我活死人墓結下這樑子,老婦豈是怕事之人!日後到了全真教中,也好有個說法!”婦人說罷,手腕一抖,眼前銀光一閃,一柄銀劍已逼向老頑童。
老頑童到底是一代宗師
。雖然婦人功夫不弱,但老頑童豈是這麼容易對付的!且老頑童本就無心與之爭鬥,無奈之下,只得一手挾了龍熵在腋下,一手扯過一截樹枝,迎着婦人銀芒刺來的方向畫了個半圓,緩下婦人凌厲的劍氣,再不戀戰,只一提氣,挾着龍熵就要走。
婦人豈會如他的意!當下手中長劍如銀虹,身形如電,讓人只看到道袍衣角翩飛,人已經穩穩當當截在老頑童身前,聽婦人冷聲喝道,“哪裡走!”
老頑童急得“哇哇”大叫。
“小孩兒,你快隨你師父去吧,她這是要與我拼命!”老頑童一邊躲閃一邊哭喪着臉哀求龍熵,“我周伯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和女人打架,你快隨她去,我再不能和她動手!”
言罷,挾着龍熵的右手一甩,即刻隔空將龍熵朝着婦人的方向拋去。
李莫愁遙遙望見,當下倒抽氣,大聲怒喝道,“老頑童!”
老頑童聽得這一聲喚,望見李莫愁,心下暗暗叫苦,怎的這惡毒的女娃也過來了!
“你敢傷我熵兒,哪裡去!”李莫愁當下氣惱的跺腳,即刻足尖輕點,迎頭朝着老頑童前行的方向堵去。
老頑童自己心虛,眼見年輕的李莫愁竟然如白虹閃過,頃刻之間迎在自己面前,暗歎這女娃輕功了得的同時,不由愈發焦躁。他今日是陷在三個女子之中了!
“老頑童,你堂堂一代宗師,竟然欺負人之後就腳底抹油,說出去也不怕丟人!”李莫愁攔在老頑童身前,咬牙道,“這就算了,你劫我熵兒幹什麼!”
“女娃,可不得胡說!”老頑童踩着樹梢站定,急急辨道,“原來你就是莫愁。那女孩兒是自己纏上我,非要跟着我,可與我毫不相干!”
“哼,笑話!”李莫愁冷笑,龍熵的性子她還能不清楚,平日裡除了自己,就連終日相伴的孫婆婆小龍熵都不太親近,更何況陌生的老頑童!李莫愁認定是老頑童自己貪玩,戲耍了龍熵,尤其是剛剛見到老頑童像扔布娃娃一樣把龍熵扔到師父面前,李莫愁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當我李莫愁是瞎子麼!”
說罷,李莫愁眼角瞥見自己足尖踩着的枝椏附近,竟然有一窩蜜蜂,當下心中一動,月白的身形在空中打了個轉兒,一腳踢飛那蜂窩,踢向老頑童的方向
。
“哇哇哇!李莫愁,你這惡毒的女娃!”老頑童立刻急得團團轉,被羣峰嗡嗡繞着,即刻沒了人影。
“莫愁!”待身後傳來婦人帶着薄怒的喊聲,李莫愁暗自咽口水,腳下一動,落至婦人和龍熵面前。
“師父。”李莫愁垂首站着,正看見抿着脣看向自己的龍熵,然而,李莫愁剛剛想偷偷對龍熵笑笑,可龍熵觸及李莫愁的目光,竟然咬着下脣別過臉去,根本不看她。
“徒兒知錯。”李莫愁低頭認錯,看了眼冷冷站着就是不和自己對視的龍熵,心下嘆息,這下,小熵兒是真的生氣了?
“李莫愁,你無視師門規矩,私自下山,此乃重罪。”婦人愈發冷怒的聲音,讓李莫愁心中一哆嗦,卻不敢反駁。
“徒兒願意領受懲罰。”
龍熵這纔回頭又看了李莫愁一眼,李莫愁偷偷對龍熵做了個鬼臉。
龍熵一頓,竟然紅了眼眶,默不作聲的離了李莫愁和婦人,徑自離開。
“身爲我派嫡傳大弟子,卻塵心未定,不守門規,理當重罰。”婦人淡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李莫愁卻全無心思。剛剛,小熵兒似乎是要哭?
“李莫愁,你自去思過崖面壁思過,消弭塵心,心思不定,不得出來!另,抄寫《道德經》一千遍。”
思過崖。
李莫愁這纔回神,當下倒抽冷氣。那裡可是壁立千仞,奇險無比。最重要的是,終年積雪不化,寒風刺骨,非把人凍死不可!
然而,李莫愁卻完全不敢辯駁,只得俯首認罰,“弟子遵命。”
只是不知道熵兒是不是還在生自己的氣。
李莫愁徒剩嘆息,卻只能遙望着龍熵離去的方向無奈嘆氣,當下自去思過崖抄經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