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物是人非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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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李莫愁皺眉輕聲呢喃,她抿抿脣,按住要起身的龍熵,“咱們不必動,你我無論誰出去,都必定火上澆油。”
龍熵心有同感,嘆了口氣,“他那麼小。”
李莫愁挑眉,“什麼?”
“過兒還小,”龍熵道,“他性子不安分,總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又性子不羈……”聽得李莫愁眉頭都快打結了,卻見龍熵又說,“以前你也是這樣,有時候看着他,我忍不住想,你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百轉千回的心思戛然而止,李莫愁抽着嘴角,“我……和楊過?”
“對啊。”龍熵摟住她的脖子道,“我都不記得你小時候是什麼樣。”
“噗——”李莫愁啞然失笑,“你怎麼可能記得我小時候什麼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那麼小——”她比劃着,輕笑說,“粉粉嫩嫩的一團,被孫婆婆抱在懷裡,可愛極了。”
龍熵不滿的撇嘴,“我現在不可愛了?”
“唔,”李莫愁忍着笑道,“沒有小時候可愛。”
龍熵幽幽望她一眼,“你也不是小時候那樣了。”她淺淺嘆口氣,摟緊李莫愁道,“莫愁,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都是我的。”
說的李莫愁沒來由地心酸。她怔怔的望着龍熵,四目相對時,黑暗的房間裡,只能看見灼灼的眸光,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裡。她抵住龍熵額頭,呢喃着喊,“熵兒……”
心裡一直有個顧慮,讓李莫愁不安心。看到賈師憲,就好像看到了那恍如隔世的高樓大廈。李莫愁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裡,她雖然告誡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但總覺得命運無常,不是力量微小的人類可以反抗的。來的莫名其妙,會不會有一天,走也會毫無知覺?
即使這種可能性小之又小,但並不排除這種可能。
在心裡沒有龍熵之前,她毫無畏懼,來就來,走就走,沒什麼大不了。可現在……不過說到底也算杞人憂天了,命運的事情,誰能說得準?
倒不如把握當下。
“小時候你總不聽師父的話,師父不讓亂跑,你偏亂跑,不讓吃肉,你偏帶着我偷吃。”龍熵脣角噙了笑意,“讓你好好練功,你偏只愛毒術。師父說,那是下三濫的手段呢。你也不知羞。”
李莫愁聽笑了,“你長大一點的時候,可絲毫不輸給我。我記得那是你幾歲——好像是六歲還是七歲,躲到後山岩石縫裡去,我找遍了整個山坳都沒找到,都快擔心死了。後來要不是師父出馬,你是不是就出不來了?”
龍熵臉色一紅,卻幸而得了夜幕掩護沒教李莫愁看見,她“哼”一聲道,“我自己能出來。”
“哧——”李莫愁抵着她額頭道,“是,你自己能鑽進去,就一定能爬出來。”她不由得嘆口氣,“你小時候簡直是個鬼精靈,怎麼越大性子越冷呢。”
龍熵抿脣不答。李莫愁不在的時候,她獨自經歷的那些,足以讓她火熱的心漸漸沉入寒潭中去。龍熵一生無甚所求,她向來孑然一身,來去自如,只唯有李莫愁成爲心中舍不下的執念。初時,恨她狠心拋下自己離開,那時小女兒心性,只當李莫愁走不了幾天就會回來,到底那些開口讓李莫愁走的話,多少有些是氣話。哪料李莫愁竟然當真一去不再復返。她日復一日的等待,從生氣到焦灼,再到怨恨,直至李莫愁走的太長的時間,將怨恨也消磨成刻骨的思念,她終究是整顆心沉了下去。
李莫愁難道不知道,沒有了她的活死人墓,於龍熵來說,就是一座陰冷的墳墓麼?
龍熵一個小女孩留在那裡,兩人的師父終年閉關不見人,說不上幾句話也是冷冰冰的模樣,就連關心的話也帶着苛責的語氣。被這樣的師父帶着,再加上一個始終畢恭畢敬寡言少語的孫婆婆,剩下小小的龍熵一個人待在偌大的陰冷石室裡練功,那年復一年的黑暗怎麼能不湮沒少女最初的心性?
李莫愁努力那麼久,不想讓龍熵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淡模樣,卻無論如何沒料到,正是她自己的離開,造就了那樣一個小龍女。
然而,也是那幾年的漂泊,打造了一個陰晴不定的李莫愁,既想隨心所欲肆意行爲,卻又總不由得被條條框框束縛住手腳。她就在這樣的魔女與普通女人之間搖擺。
時間改變了兩個人的模樣,所幸的是,她們始終都是彼此內心深處最軟的一處。
“我們都跟小時候不一樣了。”龍熵語焉不詳地吐字,李莫愁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龍熵心內嘆氣,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卻道,“我們要不要起來去看看?外面好像沒動靜了。”
李莫愁略作沉吟,皺眉道,“我去看看吧,你不必起身了。”不待龍熵反駁,她已經穿戴起來,給龍熵掖好被角,輕聲道,“一會兒就回來。”
她推門而出,客棧裡只有洪凌波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
“凌波?”李莫愁走到她身邊,輕喚時,卻見到她眼眶通紅。
見李莫愁過來,洪凌波忙轉頭揉了揉眼睛,這纔看向李莫愁,勉強笑道,“吵醒師父了?”
李莫愁一頓,“怎麼這會兒喊我師父?”
洪凌波抿脣,“原該這樣。”
不甚明白洪凌波到底怎麼了,李莫愁皺眉看了她一會兒,也沒太深究。夜裡風又冷又重,見洪凌波一哆嗦,李莫愁道,“冷,還是回去吧。”
“嗯。”洪凌波應罷,轉身走。她還穿着褻衣,只簡單披了件外跑,顯然是急匆匆跑出來的。李莫愁見她十分沉重的腳步,不由得心頭有些嘆氣,看洪凌波快進房間時,李莫愁又問了句,“程英和楊過呢?”
洪凌波一頓,雙手握成拳,啞聲道,“程姑娘帶他回去了。”說罷進了房間,再無聲音。
李莫愁望着那漆黑的房間,嘆口氣,正打算轉身回去時,紗羅從旁邊探出腦袋來,接口道,“洪凌波真可憐。”
“什麼?”李莫愁好笑的看着躲在門後的紗羅,“你看到什麼了?”
“也沒什麼。”紗羅撇撇嘴,“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到了。”
“嗯?”李莫愁挑眉,身形一閃,已經移身到紗羅門口,擋住了她要關門的手,“跟我說說。”
紗羅瞪大了眼睛,“你怎麼這麼快!”
李莫愁不置可否,“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唔,也沒什麼。”紗羅道,“楊過撞倒了程姐姐,洪凌波聽到動靜跑出來,就踢開了他,又要殺他,程姐姐攔住。然後兩個人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半天,程姐姐就帶着楊過走了。”
原來程英半夜時分不安心,又去看6無雙,哪料到6無雙房間裡早就空無一人。大半夜的,程英十分焦急,6家父母還不知道,程英不想讓他們擔心,就急匆匆來找洪凌波看看有沒有消息。然而還沒剛經過院子裡,就聞到了血腥味,唬了她一跳,還以爲是6無雙出了什麼事。當下越發焦急地直奔客棧,哪料到還沒剛到院子裡,楊過就一臉兇相,滿臉淚痕卻又十分狼狽的跌跌撞撞往前跑。
身上還帶着血。
程英功夫本來就不是很好,楊過神思恍惚間,看到迎面來的女子,滿身的熱量未曾褪去,便不由得心中激盪熱量更添一重。他步履踉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腿一軟就撞入程英懷中,程英被撞得頭暈眼花,腳下不穩就被楊過帶着倒在地上,疼的不由悶哼一聲,不大的聲音卻挑了洪凌波的神經。這姑娘正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會兒,忽然聽到程英的聲音,當即一個翻身從牀上跳了起來,衝出來時就看到楊過牢牢壓在程英身上,她霎時間怒從心來,上前一腳踢開了他,把程英拉過來後,拔劍就要刺楊過。
程英連忙阻止她。
洪凌波氣的眼睛都紅了,不肯聽勸,程英卻伸臂擋在了楊過身前,兩人對峙半晌,洪凌波雙目通紅的垂下劍,扭過頭去。
見狀,程英心裡一緊,卻來不及跟她解釋。是因爲看到楊過身上的傷口,又聯想到6府院子裡的血跡,很容易就能讓人想到6無雙的失蹤和楊過有關。程英怕再刺激洪凌波,動動脣也沒說出話來,只趕緊扶着楊過走了。
紗羅的敘述十分蒼白,讓李莫愁聽得直扶額,但到底也算是明白了大致的事情經過。她奇怪的反問道,“你怎麼看見的?大半夜的,不睡覺?”
紗羅竟然一頓,抿脣不答了。
李莫愁見她失落的模樣,略一想想,也大概知道她到底因何不睡了。心內暗自嘆氣,李莫愁道,“時間不早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紗羅低頭不答,半晌,又癡癡地望向那輪已經偏西的月。
李莫愁不由搖頭,卻聽紗羅道,“以前,伊蓮姐姐經常陪我看月亮。她知道很多漢人的傳說,給我講了很多故事。”
“爲什麼,不試着去找她?”李莫愁輕聲道,“也許,她心裡有你呢?”
紗羅一怔,目不轉睛地望着漸漸淡去的皓月,卻苦澀的笑笑,“她將是我的王嫂。”
千里共明月,遙寄相思意。
李莫愁不由也擡頭望着那月,她自己曾經也對着它,思念過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