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見客棧裡的人竟然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龍熵皺眉,轉頭問李莫愁,“莫愁,你說是不是?”
李莫愁眸子幾轉,她對這麼率直的龍熵脫口而出的話,忍俊不禁。又見龍熵一人說罷,引得客棧裡頓時鴉雀無聲,連沈波、程英都呆住了,李莫愁抿脣笑,緊了緊握着龍熵的手,望着她毫無心機的眸子忍不住“哈哈”一笑。
“我喜歡你。”卻是一直站在程英和沈波旁邊的女子聽言說了話,這話是對龍熵說的,“更喜歡你這話。”
李莫愁聞言臉上笑容有些僵,瞥一眼那女子道,“姑娘,謝謝你對我夫人的厚愛。”
“夫人?!”沈波失聲喊出來,連程英都目光詭譎的呆望着二人。
李莫愁揚眉,環住龍熵的腰肢,昂首大聲道,“沒錯,她是我夫人。”
“圖扎寧,你真的沒有死。”卻是那女子目光閃動的望着李莫愁和她摟住的龍熵,“你竟然能逃出來。”
李莫愁聽言一頓,正要否認,卻對上龍熵波光瀲灩的眸子,李莫愁略作猶疑便對龍熵微微一笑,隨即無奈的轉頭對那女子說,“王子姑娘,在下李莫愁,圖扎寧的確已經死了。”她面含微笑淡淡說着,卻聽得龍熵心中疑竇叢生。
“死了……”這人正是紗羅公主,聽李莫愁這麼一說,又打量一下她和龍熵的情形,竟悽然一笑,“死便死吧。我本就不是什麼王子……無論我再怎麼努力,終究不是王兄……”
幾人見她形容悽慘,說不出的萎靡頹喪,心中大爲同情。李莫愁只略作思忖,便粗粗想通其中關節,嘆了口氣便道,“紗羅公主,其實,你自己就最好。霍都王子可不是什麼好人,倒是紗羅公主你,惹人憐愛。”
“當真?”紗羅聽言,這纔有些精神,隨即又苦笑着搖頭,“不,你莫要安慰我了。王兄縱有千般不是,至少,他能娶伊蓮姐姐做王妃……而且,我一比不上王兄功夫高,二沒有王兄足智多謀深受皇叔器重……我比不上他……比不上……”說着說着,竟然愈發顯得鬱郁起來。
“功夫沒他高,你可以學。雖說武功一道講究天賦,但勤能補拙也非虛言。”龍熵正經的清冷發聲,“聽孫婆婆說,江湖中以勤補拙成就一代武學高手的,就是襄陽城的郭大俠。你若是勤加努力,未必會不如你王兄。”
李莫愁倒是沒料到龍熵竟然會開口勸慰,一時竟甚是驚訝。她哪裡知道,紗羅這些話戳中了龍熵心事。年幼之時,李莫愁年長於龍熵,武功修爲自然不知比龍熵高上多少倍,龍熵有心要與她比肩,奈何卻處處不如她,這讓她難免心中焦躁。可龍熵一派天真,又心性夠沉,雖偶有急於求成但卻從未像紗羅這樣產生過自暴自棄的自卑念頭,她只是努力,努力,再努力。果然天不負有心人,如今龍熵已經得償所願,也許在臨陣對敵的經驗上尚不如李莫愁,但若是論內功修爲的精純,李莫愁恐怕不如她。經驗可以積累,精純的內力卻是羨慕不來的,假以時日,龍熵的修爲定會遠遠高於李莫愁。——倘若李莫愁不懂得融會貫通的話。
“啊!”紗羅被她這一番話,說的面色慘白。她只是一徑自怨自艾,在伊蓮和霍都大婚前日心神俱碎的逃離了草原,一直半死不活,醉生夢死。心中只道自己不如霍都,什麼都比不上王兄,卻從未想過去努力超越他。龍熵這不鹹不淡的幾句話,竟然讓紗羅心頭一亮,豁然開朗。念及龍熵剛剛又說“女子也可結合”之語,登時又似當頭棒喝,讓她爲之一震,久久不能回神。
龍熵只是隨心而發,她可沒料到自己這番話對紗羅有什麼影響。小姑娘心裡記掛的是另一件事情,蹙眉問李莫愁,“你去過蒙古?”
李莫愁見隱瞞不得,只好點了點頭,心口謅道,“一直嚮往草原的碧海綠浪,就去看了看。”
“明明是被我捉了去,”紗羅心思一經點通,人又活絡起來,不屑的瞥一眼李莫愁,卻高興地站到了龍熵身邊,“她是被我捉了去的!你是美人,心又善,人又聰明,我喜歡你。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她是壞人。”紗羅心中責怪李莫愁偷偷從草原溜走的事情,又想到李莫愁曾經幾次三番捉弄自己,紗羅心中不忿。她自認爲,雖說當初是把李莫愁捉了去,但後來卻待她不薄,讓她拜在金輪國師門下,這可是草原勇士們夢寐以求的事情。她本也就不厭惡李莫愁,日後的相處中,雖然李莫愁偶有使壞,但因爲可以對李莫愁隨意發脾氣使性子,李莫愁又處處不讓她,讓紗羅不由有些把李莫愁當成伊蓮看待,心中其實是喜歡她的。
當初聽伊蓮說,李莫愁私自跟着運水隊伍逃走竟葬身沼澤,紗羅傷心了好一陣子。今日重見,她心中自是也有歡喜。然而,歡喜畢竟淡,紗羅心中滿是已經成爲她王嫂的伊蓮。按說,已經是她嫂子了,就算紗羅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和伊蓮有情人終成眷屬。可蒙古人有規矩,兄長死,兄弟可以娶他的妻子。而且,歷來也有受大汗倚重的勇士,可以隨意挑選女子爲妻——哪怕這女子已是別人之妻——的規矩。還有個搶婚的規矩。蒙古人崇尚強者,更敬重願意爲了自己心頭好與人相搏的英雄,只不過歷來搶婚的都說男子搶女子罷了。但是草原上有個關於四皇子忽必烈的搶婚傳奇,被搶的是忽必烈,搶婚的主角是忽必烈如今的王妃察苾。按照蒙古皇族“幼子守竈”的傳統,四皇子忽必烈本該是繼承大統的蒙古下一任皇帝,但蒙古皇廷幾番動盪,幼子守竈制被破壞,登基的人是忽必烈的長兄蒙哥。察苾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女子,自幼便被薩滿法師認定是會成爲草原之母的人,按理自然要嫁給蒙古最尊貴的皇,也就是蒙哥。可惜,察苾對忽必烈一見傾心,在蒙哥因緣巧合登基爲帝之後,察苾爲了忽必烈竟然膽敢在蒙哥婚旨降下之前,先下手爲強,搶了忽必烈作爲自己的夫婿。由此成就了草原上第一個女子搶婚的前例,又加上察苾賢德仁厚,深得草原人民敬重喜愛,便被視爲蒙古最聖潔的“白鹿”。蒙古是罕見的有雙圖騰崇拜的民族,白鹿和蒼狼是他們民族至高無上的崇拜,察苾被譽爲最聖潔的“白鹿”,由此可見其深得民心。她是草原的神話,也成就了忽必烈的賢王之名。
紗羅聽過不少關於這位王妃的傳奇故事,只是因爲忽必烈遭蒙哥忌憚,被迫舉家牽出草原腹地,掌控這遠離蒙古皇廷的漠南之地,紗羅和伊蓮都未曾有緣一見。但因爲有了察苾傳奇的搶婚例子在前,紗羅也不免萌生了這種念頭。即使伊蓮已經嫁給了霍都,只要霍都不能保全她,紗羅就完全可以從他手裡搶過來。這是蒙古人的風俗。
當然,即使要搶,也得有足夠的實力。只要肯努力,她就有機會超過霍都,從他手中搶回伊蓮來。紗羅聞得龍熵一番話,心結解開,整個人都精神煥發起來,也就有了心思和李莫愁作對,竟然拉着龍熵的手,趾高氣揚的睨李莫愁一眼,“你像白鹿一樣聖潔美麗,圖扎寧是個渾人,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她只是心中喜歡龍熵,又從未見過龍熵這麼氣質超然的美麗女子,竟然將她奉爲“白鹿”,若是讓伊蓮知道了,心中不知又該如何嘆息了。
“喂!”李莫愁可不樂意,連忙把龍熵拉到自己懷中,皺眉瞪紗羅,“公主殿下,你請慎言!”
龍熵見李莫愁面色不愉,又見心思不深的紗羅那副任性的模樣,竟然忍不住脣角勾出笑來,這一笑登時迷得紗羅睜大了眼睛,“我的長生天……你當真是白鹿轉世吧!”
“白鹿是你們草原的,”李莫愁小心眼的擋住龍熵,擁緊了她不讓別人看,沒好氣的瞪紗羅,“我夫人才不是什麼白鹿。”
“哼,”紗羅對李莫愁護犢子的行爲十分不滿,“聖潔的白鹿是長生天賜給所有子民的,你竟然獨佔她!”說着竟然要去搶龍熵。
“紗羅!”李莫愁護緊了龍熵,怒道,“你不要胡鬧!她是我夫人!難道你忘記了你那伊蓮姐姐了麼!”
“伊蓮”二字一出,紗羅面色立刻沉下來,不過也就是瞬間的功夫,紗羅撇嘴道,“我先試着搶下別人,等到以後搶她的時候,把握更大些!”
說着,又去搶。
“你神經病啊!”李莫愁被惹怒了,一指戳過去點了紗羅穴道,“人也能隨便搶!你不長腦子啊!”
一直被李莫愁護在懷中的龍熵,看她們兩個鬧,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哧——”
饒是低低的一聲笑,也讓李莫愁驚訝之極,紗羅雖然被李莫愁點住動不了,可見龍熵輕笑出聲,這傢伙竟然十分得意的道,“白鹿姐姐還是比較喜歡我,你看,她一見我就笑了。”說完,挑釁的看了一眼李莫愁。
李莫愁聞言黑了臉,瞪她一眼,“跟你有什麼關係!自我感覺不要太好,不然你會摔得很慘!”
紗羅不以爲意,仍舊興高采烈。
龍熵望一眼紗羅,擡眸看向李莫愁,嘴角噙着笑意道,“我確是比較喜歡紗羅姑娘。”
“……”李莫愁愕然,哭喪着臉喚,“熵兒!”
龍熵扭頭偷笑。
她們三人嬉鬧,早叫客棧裡一衆人看得瞠目結舌。沈波和程英注視着這三人嬉鬧,兩人各有心事,不經意間對上彼此的眸子,只一瞬間,竟然同時慌亂的移開了目光。
龍熵上前一步,解開了紗羅的穴道,也任由紗羅親暱的拉住她手臂,瞥一眼一臉不滿的李莫愁,卻是噙着笑意對她視而不見。
“夫人……”李莫愁極爲不爽,上前要去拉龍熵的手,龍熵輕巧的避過,竟眯了眸子笑道,“我與紗羅姑娘很投緣,有很多話想和她說說,你自忙吧。”
說着,帶着紗羅施施然回了樓上。
留下李莫愁呆呆地站在原地,回神後氣惱的磨牙。
“李……李姐姐……”沈波結結巴巴,她震驚不已。雖然素來知道李莫愁做事不拘一格,行爲出格,卻也沒料到她能荒唐到這種地步,然而這“荒唐”卻讓讓沈波心跳跟鼓點似的,砰砰的跳個不停。她忍不住去看程英,程英卻一直低着頭,青絲垂下擋住她容顏,讓人看不到她表情。
“唉。”李莫愁重重嘆了口氣,對紗羅和龍熵無可奈何。然而隨即想想有人陪龍熵玩,也算是件好事,至少龍熵也有個不錯的朋友,這也是難得的美事。朋友和愛人一樣,都是必不可少的,這樣的人生才更有滋有味。念及此,李莫愁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讓她們玩去好了。這才心裡舒坦些,李莫愁纔有心思聽沈波問話,“嗯?”
“你……你……”沈波仍舊忍不住結巴,卻又懊惱的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心神問她,“剛剛……那仙子樣的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仙子樣的姑娘~”李莫愁卻是忖着她這話,心裡無比舒坦,“你們喊她小龍女好了。她是我夫人。”
李莫愁滿臉笑意,說的順暢無比,一時竟然讓衆人齊齊倒抽冷氣。
沈波聞言,心中又喜又驚。有前例可循,她就忍不住去看程英,哪料程英也在看她,只是可惜,剛剛對上她目光,程英就狼別的躲了過去。沈波心中有些黯然。
李莫愁見狀走到程英面前,輕笑道,“程姑娘,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程英目光復雜的望着李莫愁,勉強笑了笑,“……恩人有話,但說無妨。”
“嗯,”李莫愁沉吟了下,眼角掃見程英緊張的握緊了雙拳,忍不住笑道,“你表妹陸無雙還在等着你們的消息,不知道程姑娘願不願意與我們同行,去接一下她?”
“嗯?”程英訝然,“就這個?”
“不然呢?”李莫愁笑的溫善。
程英俏臉一紅,暗自鬆了口氣,卻又說不上來爲何有些失望,竟笑道,“這個自然。謝恩人收留無雙。”
“程姑娘不要這麼客氣,一口一個恩人,聽起來怪不舒服,”李莫愁揮揮手,看一眼一旁站着不做聲的沈波笑道,“不嫌棄的話,就和沈波一樣,喚我聲姐姐,如何?”
程英一愣,未及答話,李莫愁又笑說,“當然,你也可以喊什麼赤練仙子,或者女魔頭什麼的,都行!”
“恩人哪裡話!”程英連忙擺手,不覺望一眼抿脣不語的沈波,勉強笑道,“姐姐不嫌棄,程英求之不得。”
“哈哈!”李莫愁朗聲笑,“既然你已經稱了我這句姐姐,日後便和沈波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也不必這麼生疏客套了。”
原來她目的在此。
沈波心中感激,含笑望一眼李莫愁,再去看程英時,卻見程英笑的有些勉強。
“好了,既然如此,就讓沈波來安排我們的行程吧,”李莫愁揮揮手,“沈波,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好好招待程姐姐?”
沈波一愣,連忙上前,侷促的對程英道,“程姑娘,不,程姐姐,”說着又看一眼李莫愁,“李姐姐,程姑娘比我小……”
“……”李莫愁啞然,“那喊她妹妹就是。”
沈波竟似呆傻一般,連忙對程英拱手道,“程妹妹,你有什麼事,儘管和我說。”
程英擡眸看了她一眼,不知爲何竟然嘆了口氣,“多謝沈公子。”
這邊廂三人還在客套,忽聽一箇中氣十足的女聲忽然發聲,“荒唐!太荒唐了!大逆不道!”
李莫愁一愣,轉頭去看,卻見是客棧裡靠近窗邊的一箇中年道姑陰沉着臉,怒然發聲。李莫愁眯眼看她,不知道她是在說誰。
“幾位顯見都是武林中人,怎可如此罔顧倫常,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情來!”那道姑霍然起身,沉聲對李莫愁等人道,“豈不敗壞了我等女子在江湖中的聲譽!”
她這麼突然起身一說,沒等李莫愁說話,她身邊那顯然已有白髮的道士竟然連忙起身站在她身側,“師妹!”
那女子看起來脾氣火爆,竟然絲毫不管那道士的勸阻之意,高聲道,“師兄,武林中出了如此敗類,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師妹,”那道士望一眼李莫愁,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只道,“江湖中素來相傳,赤練仙子李莫愁爲人歹毒,手段狠辣,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女魔頭,憑你我二人之力……”
“劉師兄切勿多言!”那道姑大袖一揮,“縱是她再能耐,也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豈能是你我的對手!今日若不令她改邪歸正,我輩豈不愧對武林豪傑!”
那道士阻攔不及,道姑已經足尖一點,輕巧的躍至李莫愁面前,滿面怒容的道,“你這妖女,休要敗壞我輩名聲!”
作者有話要說:勞資熬到現在,無線網終於好了!!!尼瑪!!!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