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英雄大會Ⅰ
這日上午,陸家莊上又到了無數英雄好漢。陸家莊雖大,卻也已到處擠滿了人。中午飯罷,丐幫幫衆在陸家莊外林中聚會。新舊幫主交替是丐幫最隆重的慶典,東南西北各路高輩弟子盡皆與會,來到陸家莊參與英雄宴的羣豪也均受邀觀禮。
十餘年來,魯有腳一直代替黃蓉處理幫務,公平正直,敢作敢爲,丐幫中的污衣、淨衣兩派齊都心悅誠服。其時淨衣派的簡長者已然逝世,樑長老長年纏綿病榻,彭長老叛去,幫中並無別人可與之爭,是以這次交替順理成章。黃蓉按着幫規宣佈後,將歷代幫主相傳的打狗棒交給了魯有腳,衆弟子向他唾吐,只吐得他滿頭滿臉、身前身後都是痰涎,新幫主接任之禮告成。衆賓紛紛道賀。
李莫愁和龍熵藏身於府內偏僻的角落裡,二人於穿着上花了些心思,李莫愁還特意給龍熵戴上斗笠。混在這羣江湖人中,倒也不算突兀。這會兒,龍熵見幫主交接的禮節奇特,低聲蹙眉說,“他們知不知道洪七公已經仙逝了?”李莫愁猶豫着答,“按理說,該知道的。”她們竊竊私語間,忽見一個老丐躍上大石,大聲說道:“洪老幫主有令,命我傳達。”幫衆聽了,登時齊聲歡呼。他們十多年未得老幫主信息,常自掛念,忽聞他有號令到來,個個欣喜若狂。人叢中一個乞丐大聲叫道:“恭祝洪老幫主安好!”衆丐一齊呼叫,當真聲振天地。呼聲此伏彼起,良久方止。
知道龍熵怕吵,李莫愁順手捂住了龍熵的雙耳,暗歎這些乞丐消息未免太過不靈通了些。洪七公逝世這麼大的消息都不知道?真是沒道理。
只聽那老丐說道,“半年之前,我在廣南東路韶州始興郡遇見洪老幫主,陪着他老人家喝了頓酒。他老人家身子健旺,胃口極好,酒量跟先前也一般無二。”羣丐又大聲歡叫,夾雜着不少笑聲。那老丐接着道,“老幫主這些年來,殺了不少禍國殃民的狗官惡霸,他說剛聽到消息,有五個大壞蛋叫作什麼藏邊五醜,奉了蒙古韃子之命,在藏東、湖廣一帶作了不少壞事,他老人家就要趕去查察,如確然如此,自然要取了這五條狗命。”
一名中年乞丐站起身來,“藏邊五醜前一陣好生猖獗,只行蹤飄忽,我們藏西衆兄弟始終找他們不到。近來卻突然不知去向,定是給老幫主出手除了。”
羣丐此時又是一陣歡呼。李莫愁看着卻忍不住嘆息。龍熵打量她一眼,手心覆蓋在她手背上,“人終歸要死的。”她雖然沒有表現出來是安慰人的意思,可這話着實是在安慰人,李莫愁不由心裡一暖,笑笑捏了捏龍熵手心。
喧譁熱鬧間,就已經到了晚上。陸家莊內內外外更是掛燈結綵,華燭輝煌。正廳、前廳、後廳、廂廳、花廳各處一共開了二百餘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傑倒有一大半赴宴。這英雄大宴是數十年中難得一次的盛舉,主人既須交遊廣闊,衆所欽服,又須豪於資財,出得起偌大費用,否則決難邀到這許多武林英豪。
遠遠望去,郭靖、黃蓉夫婦陪伴主賓,位於正廳。黃蓉爲楊過安排席次,便在她坐席之旁,郭芙與武氏兄弟反而坐得甚遠。李莫愁和龍熵雖然離得遠了些,但一眼看過去,正廳裡的場景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眼見丐幫新任幫主魯有腳舉着酒杯,站了起來向羣雄敬了一杯酒,朗聲說道,“敝幫洪老幫主傳來號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幫幫衆各出死力,抵禦外侮貼身死神最新章節。現下天下英雄會集於此,人人心懷忠義,咱們須得商量個妙策,使得蒙古韃子不敢來犯我大宋江山。”
一衆江湖中人紛紛起立,你一言我一語,都表贊同。此日來赴英雄宴之人多數都是血性漢子,眼見國事日非,大禍迫在眉睫,早就深自憂心,有人提起此事,忠義豪傑自是如響斯應。
龍熵問,“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聯手抗敵,抵禦外侮。”李莫愁瞧着陸家莊子內熱血沸騰的男兒們,竟不由得心生敬意。南宋王朝不作爲,若非有這些草野英豪奮力相抗,南宋恐怕早就岌岌可危了。
一個銀髯老者站起身來,聲若洪鐘,說道,“咱們今日衆家英雄在此,便當歃血爲盟,共抗外敵。咱們要結成一個‘抗蒙保國盟’。常言道蛇無頭不行,咱們空有忠義之志,若無一個領頭的,大事難成。今日羣雄在此,大夥兒便推舉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傑出來,由他領頭,衆人齊奉號令。”羣雄一齊喝采,早有人叫了起來,“就由你老人家領頭好啦!”“不用推舉旁人啦!”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這臭老兒又算得那一門子貨色?武林高手,自來以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爲首。中神通重陽真人仙去多年,東邪黃島主獨來獨往,西毒非我輩中原漢人,南帝遠在大理,都不是我大宋百姓。這個抗蒙保國盟的盟主,自是非北丐洪老前輩莫屬。”
洪七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衆望所歸,羣雄一齊鼓掌,再無異議。可惜他卻已經仙逝而去,奇怪的是這些人竟絲毫不知。李莫愁大感不解,當日在江西還有丐幫的人親眼見着洪七公去世,怎麼這會兒竟沒一個人知道?如果沒人知道洪七公去世的消息,那麼爲什麼她和龍熵剛到這裡就被乞丐盯上了?李莫愁心中疑竇重重,她覺得這一切都不合理。
又聽人叢中一人說道:“洪老幫主自然做得羣雄盟主,除他老人家之外,又有那一個藝能服衆,德能勝人,擔當得了這個大任?可是洪老幫主行事神出鬼沒,十年之中難得露一次臉,要是遇上了抗敵禦侮的大事,恰好無法向他老人家請示,那便如何?”他話聲響亮,衆人齊往發聲之處瞧去,卻看不到人,原來說話的人身材甚矮,給旁邊之人遮沒了。有人問道,“是那一位說話?”
那矮子躍起身來,站到了桌上,但見他身高不滿三尺,年逾四旬,滿臉透着精悍之氣,“咱們今日所作所爲,全是盡忠報國之事,實無半點私心。咱們推舉一位副盟主,洪老盟主雲遊四方之時,大夥兒就對他唯命是從。”
衆人點頭,深表贊同。
議論紛紛聲中,有人叫道:“郭靖郭大俠!”有人叫道:“魯幫主最好。”有人道:“丐幫前黃幫主足智多謀,又是洪老幫主的弟子,我推舉黃幫主。”又有人道:“就是此間陸莊主。”更有人叫:“全真教馬教主。長春子丘真人。”一時衆論紛耘。
“黃蓉真不愧是黃蓉,”李莫愁不由讚歎道,“能讓這些人在這種當口推舉她當抗蒙聯盟的副幫主,實在難得!”
她說罷,龍熵擡眸看了她一眼,“黃蓉很厲害?”
“自然。”李莫愁點點頭,“她年輕時就古靈精怪,非常討人喜歡。雖當初也被人稱作妖女,但後來嫁給了郭靖,聲望反倒一日比一日高了。”
“你還認得她?”龍熵望着李莫愁,蹙着眉涼涼說了句,“那日在活死人墓外的時候,你就是盯着她看了許久,原來也是認得的。”
“……熵兒,”李莫愁挑眉,有些好笑又覺得不可思議地望着龍熵,“你這是……吃醋?”
龍熵一頓,扭頭不作聲。
李莫愁暗自偷笑,握緊了龍熵的手說,“旁人再厲害也比不上你天地殺場最新章節。”
“休要說些混話哄我,”龍熵語氣更涼,卻也沒掙脫手去,只是眉眼無甚波動的說,“比不比她厲害,待我和她比上一比,自然分出勝負來。”
“比?”李莫愁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你跟她比什麼?”
“我是古墓派掌門人,她是丐幫幫主,我和她切磋切磋武藝,也沒甚麼,”龍熵撇嘴,“那些江湖中人都是這麼幹的。”
李莫愁嘴角有些抽,連忙握住她的雙手勸道,“熵兒,咱們可不要牽扯進這些事情裡去。這些事情……”她嘆息着,“終究是沒個出路。”她是指抗蒙一事。若是龍熵跟黃蓉比了武,只怕古墓派也難以置身事外了。李莫愁心知是無用功,她不想攙和進去。
龍熵輕輕“哼”了聲,不置可否。
正無奈間,李莫愁卻望見廳口快步進來四個道人,卻是郝大通、孫不二、趙志敬、甄志丙四人。郭靖和陸冠英大喜,忙離席相迎。
全真派號稱天下武術正宗,今日英雄大宴中若無全真派高手參與,不免遜色。
郝大通在郭靖耳邊低聲道,“有敵人前來搗亂,須得小心提防。我們特地趕回報訊。”郭靖心想,廣寧子郝大通是全真教中有數高手,江湖上武功勝過他的寥寥可數,他說這幾句話的聲音微微發顫,對頭自必是極厲害的人物,低聲問道,“歐陽鋒?”郝大信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下的那個蒙古人。”郭靖心中一寬,點頭道,“是霍都王子?”
郝大通還未回答,只聽得大門外號角聲嗚嗚吹起,接着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擊盤聲。陸冠英叫道,“迎接貴賓!”語聲甫歇,廳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數十人。
堂上羣雄都在歡呼暢飲,突然見這許多人闖進廳來,都微感詫異,但均想此輩定是來赴英雄宴的人物,見內中並無相識之人,也就不以爲意。
郭靖低聲向黃蓉轉述了郝大通的說話,便即站起,夫妻倆與陸冠英夫婦一起迎了出去。
李莫愁擡頭望去,那容貌清雅、貴公子模樣的是蒙古霍都王子;那臉削身瘦的僧人是霍都的師兄達爾巴。只見這二人分站兩旁,中間站着一個身披紅袍、極高極瘦、身形猶似竹杆一般的僧人,腦門微陷,便似一隻碟子一般,不是金輪法王還能是誰!
“上帝!”李莫愁倒抽一口冷氣,忙低了頭。
龍熵問道,“怎麼?”她順着衆人目光望去,也望見了那三人,龍熵狐疑地問李莫愁,“你又認識?”
李莫愁忙道,“熵兒,回頭我再與你細說。這會兒務必謹慎些,金輪法王功夫極高,咱們都不是他對手……”
“哼,我知道。”龍熵臉色冷了些,“你在草原的事情,我都知道。那人是金輪法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金輪法王,嘀咕道,“你竟怕成這樣?”
“唉!”李莫愁深深嘆氣,“也不是怕……怎麼說呢?”她其實是理虧。當初騙了金輪法王要做人家徒弟,卻根本沒有誠心。雖然金輪對她也有提防,但不可否認地是,金輪對她的確是寄予了厚望的,連內功心法都傳給了她。李莫愁卻從來沒當金輪是自己師父過,可是江湖中人對內功和師門多重視!李莫愁卻兩項都誆了人,最後還詐死逃了,她自覺對金輪有愧,而且,金**夫也的確了得,自己幹了那些挫事,金輪豈能不惱?就是要了自己性命,也完全不在話下……
“熵兒,咱們這次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到陸無雙,別的千萬莫管。”李莫愁也不打算現在解釋了,只對龍熵說,“找到陸無雙,再找到黃藥師給你治寒症,咱們就可以回古墓了。”
龍熵一頓,掃了一眼李莫愁,“誰說要回古墓了?”她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說,“我覺得現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