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焦嬌想事出神,想到眉目時眼角就會不由自主地彎起。聽到焦倪琛意有所指的話,她稍醒神,眼睛眯起,如果是別人看到她這副樣子定然以爲她在笑,而焦倪琛卻知道她心裡在打小算盤。
“倪琛,我們的賭約仍然成立。既然你解釋了與丁小雅見面的真實情況,那麼,我不妨也做場戲。”焦嬌面色一冷,想起丁曉晃那天竟然要給她巴掌,她就氣難平。
焦倪琛一愣:“我說過不再與小雅交往的。大姐,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我懂,你就放心吧。”
焦嬌抽出一張照片,正是焦倪琛神傷的那張,臉部還作了大特寫,連他臉上淺淺的指甲印子都看得到,她摩挲着指甲印的地方,把自己的指甲放在那個地方,指着照片一字一頓道:“倪琛,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焦倪琛面上難堪,笑容幾乎維持不住,他一定要去查查看,到底是誰有膽子敢偷拍他的照片。
焦嬌放下照片,淡淡地說:“你要我把你們婚姻的真相告訴丁小雅嗎?若是不想欺騙她,就該把所有的一切告訴她。”
焦倪琛眼中閃過少有的慌亂,焦嬌點中了他的死穴,他雖恨小雅不在乎她,甚至爲了她在乎的人而把大姐拉下水,但那恨意在碰觸到小雅可能會恨自己的時候,他就不得不猶豫了。他今天還問小雅恨不恨自己,她那麼坦然,他幾乎想要把實情道出,可真相一旦大白,受傷害不僅是她,還有大姐,他冒不起這個風險。
說到底,他不想讓小雅恨自己,他對她不到愛的地步,可也不願看到兩人相見如仇人的那天。
“大姐,我聽你的安排,只是,你要想想丁曉晃知道這件事的後果。”焦倪琛苦笑道,這是他幾天來他第一次明確提到丁曉晃的名字。
焦嬌一呆,想想還是說:“他什麼時候知道就看他的表現了。倪琛,我這些年真的好累。”她疲憊地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倚到靠枕上。
焦倪琛頓時心疼,大姐的無助也不是裝出來的。他突然覺得無論自己做什麼決定,對小雅、對大姐都是傷害。世上沒有能包住火的紙,也沒有誰能料事如神,就像他從未想過小雅會失去記憶。
“小雅那麼在乎倪青,她還沒有忘記他。如果你真對小雅好,就把她交給倪青照顧吧。她回丁家會被丁爺爺拿捏,還不如讓她和倪青在一起……也算是償了她的心願。”焦嬌把腦袋靠在他移過來的肩膀上,低聲說着便睡着了,也忘了看焦倪琛的臉色。
小雅的失憶,始終是他的心病,如果讓她和倪青接觸,說不定會恢復記憶。他心裡像吞了蒼蠅般噁心,可還是像之前那樣答應她任性的請求:“好。”
他摸摸她的頭髮,這是他最後一次縱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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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把焦倪琛、小雅、丁曉晃三人載往機場。
爲了這次會面,小雅專門化了妝,她這幾天飲食無規律,睡覺不安穩,一坐進舒適的房車裡不到片刻便睡着了,把焦倪琛和丁曉晃兩人晾在那裡相看兩尷尬。
焦倪琛目光時不時落在小雅身上,仔細看她的臉色,她很少化濃妝,今天的妝容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想要忽略她卻發現很難,就像小雅就餐喝兩口紅酒成習慣一樣,他時刻注意她的需要表達他的關心和寵愛也快成爲一種本能了。
到達機場時,丁曉晃搶在焦倪琛前面喚醒小雅。在他看來,焦倪琛遲早與小雅要離婚,雖焦倪琛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可自己的妹妹還是得自己心疼。
而他又想與焦倪琛緩和關係,面上難免有幾分討好。他的表情和動作矛盾至極,最終只換來更加尷尬而已。
焦倪琛眼中微冷,盯住他的手兩秒鐘便移開目光,打電話詢問班機到達時間。
幸好小雅這時候醒過來,緩解了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她睜開迷濛的眼睛,眼前的人物遠遠近近看不清,揉了揉對不上焦距的眼睛。
丁曉晃拿下她的手,遞上溼毛巾,輕聲道:“小雅,別用手揉,擦把臉。”她臉上有妝,他也不敢胡亂擦,便翻了她的提包打開化妝盒,讓她看化妝盒裡的鏡子。
小雅簡直無語至極,平日怎麼沒見丁曉晃這麼體貼?
她精神好了些,稍微補妝又整理下儀容,一轉頭才發現兩個男人詭異地看着她。丁曉晃是端着化妝鏡動作詭異,而焦倪琛是眼神詭異。
“咳,整理好了就出去吧,爺爺他們航班準點,大概半小時後會到。”焦倪琛率先跨出車廂,他姐姐在他面前從來是儀容整齊,不會當着他的面化妝。
丁曉晃尷尬地放下鏡子,又有些討好地說:“小雅,待會兒爺爺來了你可得給我多說好話。”他拉不下臉求焦倪琛,只好厚臉皮求小雅了。
小雅瞧瞧他臉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眼圈周圍的痕跡還在,想要瞞過兩位老人家的利眼很難。她同情地看着他。
丁曉晃被看得不自在,渾身像有針扎似的,逃也似的下了車。
小雅望着他的背影慢慢下車,衝車邊的焦倪琛輕笑,心裡卻恨得要死,眼看要成功了,卻在關鍵時刻出了岔子,焦倪琛肯定沒好好勸焦嬌,不然焦嬌早就簽字離婚了,還有他說什麼回hk離婚,那都是藉口!
焦嬌和丁曉晃可以在這裡離婚,她怎麼就不能?
越過焦倪琛,丁曉晃慢走幾步跟在她身邊,焦倪琛的話從背後傳來:“我在咖啡廳訂了座位,可以先喝杯咖啡再去。”
幾人落座,小雅輕輕攪動勺子,低聲問道:“爺爺知道了嗎?”
她不習慣叫丁老爺子“爺爺”,只用“爺爺”兩字模糊代指焦、丁兩位老爺子。
丁曉晃眼觀鼻,鼻觀心,這幾天他手機關機,終日在焦嬌的病房外發呆,早失去與外界的聯繫,直到幾天焦倪琛與他談話才知道爺爺要來。他面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桌子下的手卻握成拳頭,緊張得後背繃直。
焦倪琛掃過他一眼,不帶任何情緒地說:“我封鎖了消息。”
意思就是,他已經儘量不讓兩位老人知道,可丁曉晃臉上的傷痕無法解釋。
幾人沉默片刻,有侍者託着一盤黑森林蛋糕過來,放在小雅面前。
小雅眼露欣喜,感激地看一眼焦倪琛,笑眯眯地拿咖啡勺子一勺一勺挖蛋糕吃,她確實有點餓了。侍者想起來送勺子時有些發愣,在還沒有走近小雅的時候就退回去了,以免給客人帶來更多的尷尬。
焦倪琛不在意地笑,眼底滿是寵溺。
丁曉晃看看別的桌子,眼底有幾分深意,還有說不清的怒火和欣慰,他心情複雜矛盾,擡手用自己沒用過的勺子往小雅的杯子里加奶。
焦倪琛挪過小雅的杯子遠離丁曉晃:“小雅喝咖啡不喜歡加奶。”
他說得平靜,聽在丁曉晃的耳朵裡卻分外刺耳,他看着小雅。
小雅無辜地望望兩人,一個想要焦嬌離婚,一個不想要焦嬌離婚,怎麼她成了兩人的炮灰?
她小聲說:“還是原味好。”說完,她埋頭苦吃,打算來個眼不見爲淨,自動屏蔽掉兩人的眼神拼殺。
焦倪琛臉上不露得意,嘴角掛着淺笑,沒有絲毫得意的神色,而丁曉晃覺得他是在挑釁,又想到自己不得一人支持,連親妹子都靠到別人那邊去了,頓時覺得好沒意思,頹然地靠回椅背。
小雅吃好喝飽,心情好了點,安慰地看一眼丁曉晃,今天誰都救不了他。她只希冀焦老爺子能插手兩人的婚事,那麼焦嬌離婚的可能性就大些了,可焦老爺子會不會冒險刺激焦嬌呢?她又覺得焦嬌離婚遙遙無期,而自己離婚也是遙遙無期,如果焦嬌沒懷孕就好了。
她嘆口氣,望着窗外,哪有心情調節氣氛?
焦倪琛看她雙眼無神,就像是吃飽的小貓在發呆,觸及她無神的眸光,他臉上也有了幾分落寞。
丁曉晃沉浸在對柺杖的恐懼裡,也沒心思體味不同尋常的氣氛。
直到保鏢來通知航班到達,三人始纔回神,各自望了一眼,丁曉晃給小雅擦掉嘴角的奶油殘渣,纔跟着焦倪琛往機場走。
焦家用的是私人飛機,租用國際機場的停機坪。小雅看到機身上大大的“焦jiao”,無語到了極點,焦家奢侈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她再次肯定當初她和焦倪琛乘坐民航大張旗鼓地從機場出來是焦倪琛故意的。
其中轉了多少心思與陰陽謀她無心計較,畢竟焦倪琛當初與她同出同進,他是餌的話,她只是餌料後面躲着的小米蝦。
三人站在舷梯下,艙門緩緩打開,第一個出來的是焦老爺子。焦老爺子第一個看到的是小雅,他神情和藹:“小雅啊,我們又見面了。”
小雅猛然記起與焦老爺子正式說的第一句話是“似曾相識”,焦老爺子的話讓她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她笑盈盈地幾步跑上舷梯,焦老爺子身邊的幫傭讓出位置,小雅沒攙扶他,而是親密地挽住他的胳膊,甜甜叫一聲:“爺爺!”
人有趨善避惡的本能,焦老爺子是她保命的最後一張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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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梯狹窄,小雅沒來得及與後面的人打招呼,就順着焦老爺子的步子往下走。
焦老爺子滿臉是笑,頗有點春風得意,如果不看他的衣飾,就像個無憂無慮的普通老人:“小雅,乖孩子,這幾日辛苦你了。”他略略一瞧小雅的面色便明白幾分。
慈祥的焦老爺子與印象中陰晴不定的丁老爺子形成鮮明對比,小雅私心覺得焦老爺子比丁老爺子更像個爺爺。
小雅端着端莊而略羞澀的笑,精緻的妝容毫無破綻,既然焦老爺子自己當作焦嬌懷孕是喜事,聽喜不聽憂,她也沒必要現在掃興,笑道:“是我應該做的,爺爺高興就好。”
走下舷梯與焦倪琛錯身而過時,焦倪琛恭敬欣喜地叫一聲:“爺爺。”他看看小雅眼底是笑,自己也笑了,笑這丫頭找對了大樹。
丁曉晃也叫一聲“爺爺”,不同以往的親熱,這一聲“爺爺”有些歉意和忐忑。
焦老爺子“嗯”一聲,也不同尋常地徑直越過他,沒有叫他來扶自己。以前都是焦老爺子親熱地讓他跟在自己身邊的。丁曉晃落寞地後退半步,腳跟還沒落地,柺杖“啪啪”落在他肩膀上,他嚇得差點跳起來,輕呼兩聲,條件反射地抓住柺杖,擡頭一看,真是怒氣衝衝的丁老爺子!
“你這個不孝子孫,你要反過來打我嗎?真是反了天了!”丁老爺子年事高卻中氣足,震得機翼也抖三抖。
丁曉晃早料到有這一遭,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爺爺人還在舷梯上竟然就動起手來了,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剛要開口,焦倪琛淡淡瞟他一眼,又淡淡地笑說:“丁爺爺,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姐夫是個有分寸的,我想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兩字再次飈高老爺子的血壓,他一掙,丁曉晃本來就不敢使勁,一下給他掙脫,他換作雙手操起柺杖噼哩叭啦往丁曉晃身上招呼:“我打你個不孝子孫,你就跟你爸爸一樣沒出息,要氣死我是不是!畜牲!爛泥扶不上牆!”
丁曉晃的爸爸沒來,可他媽媽即丁大夫人來了,剛剛走出舷梯門,丁老爺子站在舷梯半截的位置居高臨下好施展身手,後面跟着焦母,她跟在焦母身後,剛好給堵在舷梯口,把丁老爺子的話聽個正着,又瞧着孩子只捱打不知躲,心疼地要掉淚。
小雅和焦老爺子剛走出沒幾步就發生了這種變故,兩人停步轉頭,只見丁曉晃雙手抱頭,任由丁老爺子打不吭聲,也不躲閃。
小雅拉拉呆怔的焦老爺子,焦老爺子回神,拍拍她的手安慰,叫道:“必隆兄弟,孩子得在家裡教,周圍不知道有沒有記者,你不爲孩子想,也得爲我們兩家的臉面着想。”
丁老爺子氣狠發狠,適時收回柺杖,輕咳兩聲說:“亭恩兄弟莫見怪,我這是氣糊塗了。”又惡狠狠地對丁曉晃說:“兔崽子!等着,回去再收拾你!”氣哼哼地走下來,經過丁曉晃時還狠狠推他一把。
丁曉晃打個哆嗦,退後兩步,勉強維持住風度,擠出一絲笑:“媽。”
焦母目光一斜看往別處,陰陽怪氣地笑:“我只一個兒子。”看也不看丁曉晃一眼,挽起焦倪琛就走。
丁曉晃面色一變,又澀又苦,跟隨後下來的丁大夫人走一起,輕聲叫“媽”,似乎有些委屈。丁大夫人以看不爭氣兒子的目光看他,聽他委屈而又有些撒嬌的聲音,心下一軟,食指點他額頭,無奈地搖頭嘆氣。
小雅和焦老爺子原地等待他們下來,一個個打招呼,焦母愛理不理,丁大夫人一如既往的慈愛。直到最後一個幫傭提行李箱下來艙門關上還沒看到丁二夫人,她有幾分失望,只好跟隨大家上車出機場。
焦倪琛掃過來一眼,想要說什麼場合又不合適。他跟焦母同車,丁大夫人和丁曉晃同車,小雅是直接跟焦老爺子走的,便跟兩位老人家同車。
直到看到丁老爺子陰沉沉的臉她才覺得事情大條了,怪不得剛纔看到焦倪琛欲言又止,原來是想提醒她這個,只怪她不想再與其同車,更不想再聽焦母無休無止的嘮叨選錯了車,就算選丁曉晃那車也比這輛好。
“爺爺,你們休息會兒,到了我叫你們。”小雅硬生生擠出個體貼的微笑,丁老爺子若有實質的目光像子彈一樣扎進她的肉裡。
她萬分惱火,是你孫子不爭氣,關我屁事!可人家是長輩,只看他顫巍巍走路的樣兒她也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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