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一怔,手指忽然開始發抖,不過特別輕微。
她張了張嘴,好像費了好大的力氣似的,才終於從喉嚨中吐出一句沙啞的話:“爲什麼?”
冷子烈緊緊地抱着她,沒有擡頭去看她的眼睛,而是埋首在她胸口處。
“當時,我只知道那是我們冷家的仇人,並不知道他是你的父親。爲了緩和我和冷景龍的關係,我在賭桌上做了手腳,讓黎敬北失手,企圖滅殺掉家族的仇人。黎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會遇上你,我是不可能那麼做的。真的。”
他的話越來越輕,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中,不可自拔。
“是我害你無家可歸的,哪怕之後那些傷害並不是出自我手,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爲我,所以我一直不願向你坦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我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與其等到以後讓你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些事,倒不如我先說給你好了。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誤會我,那會讓我發瘋的。”
她靜靜地聽着,不反駁任何話。
“對不起。黎曼,對不起。”他的聲音喑啞,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子裡,吹熱她鎖骨處的皮膚,然後被窗外刮來的一陣微風又吹涼,“我會再給你一個家,我會努力去彌補自己的過錯,你若是覺得不甘心,大可對我動手。手槍,匕首,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覺得能夠解氣,我都不會說一個‘不’字。但是拜託你,不要離開,不要走。”
他的指尖微微發着抖,像抱着一個稀世珍寶般,緊緊摟她入懷。
黎曼面無表情地推開了他。
“你以爲你傷害了我父親,毀了我的家,就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抵消嗎?我總算知道了爲什麼你會那麼一次次決絕地要我殺了你,原來如此,你想用那種方式來讓我減少對你的恨意,對嗎?”
他愕然,想要收緊的胳膊卻再也沒使上力氣,眼底含着悽清,一轉不轉地看着她。
“那我
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恨我?”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聽不出是悲是喜,在空氣中蕩蕩地飄着。
忽然,她猛地一把擁住了他的身體。
“冷子烈,我沒法兒恨你的。我只求你,以後不要再隨便以死相逼,好嗎?我父親的遭遇,並不是你一人之因,他自己也有責任。若不是他的仇家太多,也不至於被人砍去了雙手。我現在並沒有太大的祈求,只希望可以找到他,確定他還活着,這就夠了。”
冷子烈怔了怔,猛地抱緊了她,迴應了她的擁抱。
“好,我答應你,替你找他。”
“嗯。”
她輕輕點了點頭,手掌在他的後背輕撫着,一下下,似乎也是在爲自己撫平傷痛。
她是無措的,痛苦的。
父親的遭遇她不是不難過,只是,如果一切因這個男人而起,她覺得自己沒辦法去恨。
恨不起來的。
不過幸好,他只是讓黎敬北在賭場上失意,而不是那個砍下他雙手的人,否則,黎曼真的覺得太痛苦了。她不可能無視那樣的傷害,不可能揹負着這仇恨,與他相伴一生。
冷子烈本來已經做好了她對自己大喊大叫的準備,或者她會真的殺了他,亦或是永遠離開他。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在試圖原諒他,爲他找藉口。
她心裡一定不好受。
“等找到黎敬北,我會送他出國,逃脫條子的追捕,在國外安度晚年,好嗎?”
他在她的耳邊輕語,吻了吻她的耳垂。
黎曼點點頭,嗯了一下,將他抱得更緊。
“可是,我更希望他能夠爲自己贖罪,爲我的母親贖罪。”她喃喃自語地說起來,“他因賭而失去了妻子,也同時導致我失去了母親,這一點,沒人能替他說情。在他手下,多少人曾傾家蕩產,多少人因爲輸不起而自盡?冷子烈,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會特別不孝順,但是我還是
覺得,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應有的懲罰,他應該在監獄中爲自己的一切懺悔。可我又很難過,因爲他是我的父親,我怎麼能夠讓自己的父親身陷囹圄呢?”
“那就交給上天和他自己吧。”冷子烈搓着她的後背,將她發涼的身體搓熱,“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只需要記住,那是你的父親,這就足夠了,剩下的交給命運。”
她沒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眉頭皺得緊緊的,看上去很煩躁。
黎曼想,也許在別人眼中,她是個大逆不道的人吧?居然一心希望自己的父親去蹲監獄,任誰聽到,都不免會罵她冷血無情。
可她又覺得自己沒錯。
錯了就是錯了,親情不是用來包庇人的罪行的,每個人都要爲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到底,承擔相應的後果。
正如她選擇了跟隨冷子烈一樣,既然這麼決定了,就不會後悔。哪怕到最後,自己遍體鱗傷,也不會喊一聲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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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烈爲她蓋上被子的時候,忽然對她說:“我希望我們可以有一個孩子,最好是男孩兒,這樣他就可以在我不在的時候,保護你的安全。”
黎曼一愣,本來困到睜不開眼睛,卻忽然驚醒,猛地翻身與他對視着,片刻後問他:“什麼意思?”
“黎曼,我並不是在同你開玩笑。”他淺淺地笑了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掌心貼上自己的臉,“我的身份特殊,說不定哪天就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留下一個孩子,我也不會覺得太過擔心。雖然我說過,作爲我的女人,一輩子都會無憂無慮,哪怕是我死了,我也會在臨死前的那一刻,安排她的一切,不讓她受任何一絲委屈。但是,世事變化無常,所以還是留下一個孩子吧,這樣我會更加心安一些。”
“不要!絕對不要!冷子烈,我永遠都不會爲你生孩子的!永遠不會!”
她半撐着身子坐起來,黑暗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亮得似空中的星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