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試驗品
創世紀要塞，電池艙。
陳梵眼神發直地看着在電池艙內四處亂竄的湛藍色能量射流，以及默不作聲漂浮在他身前的克拉肯。
就好像是被巨大的錘子狠狠錘擊了一下腦袋，此時的他只感覺腦袋裡嗡嗡作響，就連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中、遲遲沒有消散的晦澀呢喃聲也被他下意識當成了無意義的底噪聲。
【陳梵閣下？】
克拉肯化作的光團微微顫動幾下，傳出了一道信息：【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但此時的陳梵顯然沒有心思理會克拉肯的話語。
“二，二號試驗場？”
陳梵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剛纔看到的信息，幾乎陷入停滯的思緒終於緩慢而艱難地轉過了一個小小的彎。
不是，哥們兒？
你踏馬玩這麼大？！
於是……
剛剛從信息流衝擊中緩過勁來的意識體，又一次變成了一盞電流不穩定的白熾燈泡，在充斥着湛藍色光點的要塞電池艙內散發着忽明忽暗的瑩白色光芒。
【啥玩意兒？】
克拉肯懵逼地看着一言不合就開始頻閃的陳梵：【什麼二號試驗場？】
陳梵陰沉着臉瞥了一眼身旁的克拉肯，眼底浮現出一絲隱藏極深的不安和驚恐。
“這個宇宙，很有可能是廣播文明的試驗場。”
光團劇烈抖動之下傳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
科研船。
和陳梵相比，汪靜的反應自然是不遑多讓。
幾乎在看到翻譯結果的那一秒，汪靜已然騰地一聲從還沒被她捂熱的駕駛座上蹦了起來。
她滿臉駭然地望着身前的全息界面，略微有些蒼白的嘴脣快速顫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出人意料。
眼前的場景，徹底超出了她、甚至超出了整個科學院內所有院士的預料！
試驗場……
誰的試驗場？
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這隻有可能是廣播文明的試驗場！
“以整個宇宙泡爲試驗場……”
汪靜臉色有些難看：“這廣播文明，好大的手筆啊！”
陳梵的聲音也再次在她的腦海中響起：“怪不得反宇宙泡周圍會存在超大型的信息屏障……”
汪靜愣了愣神，隨即猛地瞪大了雙眼。
這一刻，先前關於宇宙級信息屏障的疑惑徹底得到了解答！
既然是試驗場地，那自然是需要一定隱私性。
所謂的信息屏障，現在看來，其基礎的作用很有可能就是防止不開眼的文明侵入實驗場所，對這場實驗造成影響。
“那……”汪靜低聲追問，“針對人聯宇宙的污染信息流炸彈，又是……”
“針對？”陳梵打斷了汪靜的話語，“話可不能這麼說。”
“說不定那只是爲了保密，隨手添加的一些小功能呢？”
汪靜瞳孔迅速放大，臉色也眨眼間變得蒼白起來。
她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人聯興師動衆下才艱難阻止的大型災難，結果只是一個小小的保密措施？
這踏馬不是開玩笑嗎？！
“不，不至於吧……”汪靜扯了扯嘴角，牽強的露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這廣播文明，應該不至於如此強大吧？”
“陳梵，我覺得你還是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汪院士，看來你還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陳梵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樣的試驗場可不止一個啊。”
聽到這話，汪靜忍不住皺起眉頭反駁道：“這件事我當然清楚……”
既然有二號試驗場，那毋庸置疑，自然會有一號、三號甚至四號五號……
只要是個智力正常的正常人，基本都能想到這一點。
“不，你不清楚。”
汪靜話音尚未落下，陳梵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語：“你想想，如果每一個試驗場都在人聯境內，而且它們都和反宇宙泡一樣能夠化身信息炸彈，人聯會面對什麼？”
“作爲雙子宇宙，如果反宇宙是廣播文明的試驗場，那現在位於人聯疆域內的節點宇宙，又會是什麼身份？”
“你再仔細想想，節點宇宙，真的是人聯境內唯一一個特殊的宇宙嗎？”
汪靜啞然。
事發突然，先前的她壓根就沒來及想這麼多信息。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陳梵毫不停歇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令人窒息的一個問題。
“既然這裡是試驗場，那……”
“對方的試驗品又是什麼東西？”
“總不能說……偌大一個試驗場地裡，沒有與之相關的試驗品吧？”
汪靜瞳孔迅速放大，這一刻，她只感覺一股濃重的寒意涌上了自己的後背。
這個宇宙……
到底是什麼情況？！
……
“……你覺得試驗品是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汪靜的聲音變得無比沙啞。
“文明！”
陳梵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給出了回答：“在我看來，以宇宙泡爲試驗場，其內的試驗品只有可能是文明本身！”
“截至目前，這個宇宙裡只有兩個文明！”汪靜語氣稍稍急促，“一個克拉肯，還有一個希娜洛文明，難道你覺得他們是廣播文明製造的文明？”
“希娜洛暫且不論，畢竟，幽靈艦隊看起來像是我們自己人。”
遠在創世紀要塞的陳梵挑了挑眉，用餘光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正湊在自己身旁抓耳撓腮的克拉肯：“至於前者……那可就說不準了。”
“汪院士，我只問伱一句話。”
“以星雲物質、宏觀微引力和各種翹曲空間構建自己的身軀，剛剛誕生就擁有一定信息流掌控能力、隸屬於第二類生命體的宏觀星雲生物，你曾經……不，人聯在過去幾萬年時間裡，見到過如此離譜的生命體嗎？”
“你這話說的……倒也不能說沒見過。”汪靜臉色有些複雜，“事實上，我還真見過一個更離譜的生命體。”
陳梵猛地一愣：“臥槽？？！”
“哪兒呢？”
“人聯還有這麼bug的生命體？”
陳梵連聲追問：“汪院士，我以前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這件事？”
汪靜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轉過頭，看向了身側一直保持接通狀態的通訊界面。
陳梵下意識調整視角，順着汪靜的目光望去。
通訊界面內赫然呈現着調查員星艦駕駛艙的畫面——紅石和伊莎分別坐在左右副駕駛上，和汪靜一樣，兩人的表情也是十分複雜，而在兩人中間的主駕駛座上，一個異常熟悉的人影正緊閉雙眼、不省人事地仰躺在座位上。
汪靜的聲音幽幽傳來：“喏，那個生命體就在這裡。”
陳梵：“……”
“以碳基生物爲軀殼，內在意識體卻隸屬於第三類生命體，同樣可以操控信息流，可以直接吸收零點能作爲能源，最關鍵的一點……”
“你小子還是來自節點宇宙的。”
“按照克拉肯的劃分，人聯以前接觸過不少第二類生命體，甚至零就算是一個第二類生命體。”汪靜眯起雙眼，遙遙注視着調查員星艦內的陳梵軀體，“可第三類生命體還是第一次碰到。”
“如果克拉肯真是所謂的試驗體，難道你不覺得……和克拉肯相比，你小子的嫌疑更大嗎？”
陳梵張了張嘴，愣是沒蹦出一個字來。
阿米諾斯！
這踏馬分析了半天，怎麼還把自己給套進去了呢？
“哎！不是！”眼瞅着自己的成分出了問題，陳梵頓時急了，“汪院士，你話可不能亂說啊！”
“我……”
看着汪靜越來越複雜的眼神，情急之下，陳梵腦海中忽然靈光乍現：“不對啊！我踏馬是穿越來的！”
“我的意識可不是節點宇宙的原住民！”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汪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中的質疑隨之消散了幾分，“既然是穿越來的，那意識體自然不會是節點宇宙誕生的試驗品。”
“你看，我沒說錯吧？”
陳梵長舒了一口氣，下意識擡起手擦了擦光滑腦門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冷汗：“踏馬的，險些就栽進去了……”
“行了。”
汪靜揮了揮手：“克拉肯的問題……我後續會留意的。”
“不過我得告訴你，即便如此，我依然不認爲克拉肯是廣播文明的試驗品。”
“原因呢？”陳梵剛剛舒緩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很簡單。”
汪靜再次坐回椅子：“任何實驗，其產出和投入都是呈正比的。”
“改造一個宇宙，佈置如此龐大的信息屏障……花費如此大的精力，就爲了製造一個小小的第二類生命體，在我看來，這對廣播文明來說並沒有什麼作用。”
“對方本就擁有完善的信息流技術，克拉肯在這方面的能力有可能還比不上廣播文明，至於別的……”
“機動性極差，對外作戰能力極低，能源消耗又高，放在星際戰爭中就是一個活靶子，智力方面似乎也有點問題，我總感覺祂有點呆呆的……”
“你說，廣播文明花心思造這玩意兒做什麼？”
陳梵嘴角一抽，再次瞥了一眼幾乎湊到自己臉上的光團。
汗流浹背了，老汪。
也不知道克拉肯知道汪靜對祂的評價後會有什麼反應，想來……
不會是什麼好臉色。
“或許是爲了……創造生命？”糾結半天，陳梵吭哧吭哧地說出了一個猜想，“我記得有個說法，說創造生命是神靈的領域，所以……”
毋庸置疑。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也喜提了汪靜看傻X一樣的目光：“你小子從哪裡聽來的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
“看來你對人聯的生物學技術還是沒有清晰的認知啊。”
聽着這似曾相識、宛若迴旋鏢的話語，陳梵眼角再次抽了抽。
“以人聯的生物學技術來說，從零開始製造一個生命種族並不是什麼難事。”
牽扯到自己的專業領域，汪靜沒有給陳梵任何插嘴的機會，滔滔不絕地說道：“模擬適宜星球環境、微調星球內部氣候、投放生命基礎元素……”
“你說說，這裡面有哪一個是難點？”
“要不是《泛宇宙生物技術限制條例》裡明確寫明瞭不得以任何形式製造智慧生命，老孃甚至能給你手搓一個定製版的哥布林星球出來！”
“當然，這玩意兒的投入和產出完全不成正比，別說有《泛宇宙生物技術限制條例》的約束了，就算沒有這份條例，也沒多少文明會閒着沒事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陳梵深吸一口氣，強行打斷了汪靜的話語：“既然克拉肯和希娜洛文明都不是試驗品。”
“那您覺得，廣播文明在這個宇宙的試驗品又會是什麼東西？”
汪靜的聲音戛然而止。
許久。
“試驗品……”
她輕輕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嘴脣：“或許就是宇宙泡本身。”
“就像我先前說的。”
“一枚能夠遠程引爆、引發連鎖爆炸，甚至足以對一個九級文明造成毀滅性打擊的超大規模信息髒彈，我覺得這不太可能是隨手添加的加密手段。”
“這顯然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武器試驗。”
“廣播文明將其稱爲試驗場，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
“這場襲擊還沒真正發生，這款武器的具體殺傷效果也尚未明確。”
武器試驗！！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陳梵的意識體再次動盪了一番。
將一個九級文明列入試驗武器的對象……
汪靜這個猜想，比他先前想的那些手段要狠太多了！！
在陳梵心神動盪之際，汪靜的注意力已然轉移至另外三個含義相對不那麼明確的文字上：“控、制、中……”
“奇怪了，這三個字又是什麼意思？”
“是這個宇宙泡仍然受廣播文明控制的意思嗎？”
陳梵回過神來，遲疑着搖了搖頭：“我想……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是廣播文明，如果我能控制這個宇宙泡，人聯艦隊應該早就被炸上天了。”
“既然爆炸沒有發生，甚至這個炸彈還被人聯暫時控制住了，那就證明，廣播文明的注意力並不在這裡，亦或者說，他們暫時沒有遠程引爆的手段。”
說着，陳梵念頭一動，向科研船的艦載主腦發出了一道信息流：“或許……這三個字應該換一種方式理解。”
清爽的全息界面上隨之出現了一個標準的人聯文字。
【樞】
“控制中樞？”汪靜皺緊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陳梵深吸一口氣：“先前意識體接近裸奇點的時候，我就感覺裸奇點周圍的無序信息流有些古怪。”
“無論是黑芒，還是無序信息流，說白了，它們都是圍繞裸奇點展開的，至於紊亂的時空、規則、維度，那就更不用說了。”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裸奇點，就是這個宇宙，亦或者說是這一片星域的控制中樞。”
“它就像是計算機的CPU。”
“至於裸奇點周圍那些不斷擴張的無序信息流，應該是傳導控制信號的設備，也就是……”
“計算機的電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