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鳳靜靜的看着將軍夫人:“將軍夫人所言極是,本宮確實有很多不懂。”
將軍夫人見慕青鳳語氣柔軟,並沒有強塞美人的意思,又笑着道:“將軍操勞國事,恐無暇照看娘娘送來的美人,若娘娘執意要留下美人,那臣婦便令人去後院收拾院子。”
慕青鳳聞言,睫毛上下動了動:“子嗣靠緣,國事繁忙。既然將軍夫人以這兩條理由婉拒,本宮便不再留人下來了。”
將軍夫人見慕青鳳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心中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她松下去的氣,又猛地提起。
只聽慕青鳳緩緩道:“皇上爲了天下百姓,操勞萬分,無暇顧及後宮。但是,大將軍卻依舊勸諫皇上廣納後宮,本宮以爲,是將軍夫人平日裡苛待了大將軍,以至於大將軍心疼皇上,便要將心中求而不得的東西,付諸於皇上身上。”
慕青鳳話落,將軍夫人猛地擡頭看向了慕青鳳,隔着垂絲幕簾,她能看到慕青鳳那雙平靜無波又黑白分明的瞬子。
這一刻,她猛地睜大了眼睛,踉蹌的後退了一步,瞬間明白了慕青鳳此行的目的!
慕青鳳之行爲,和朝臣勸誡皇上納妃的行爲,如出一轍!
子嗣靠緣,國事繁忙!
而她用這兩條理由,當着京城的百姓,當着賢妃娘娘的面,來拒絕賢妃送來的美人!便是用行動,告訴所有人,皇上也可以用這個理由,來駁回羣臣諫言!
賢妃這是要借她這個朝廷一品命婦的手,狠狠的給諫言的朝臣一個大耳刮子!
而她自認爲舉止所行,全部恭敬有禮,說話拿捏,皆分寸掌握,卻依舊是上了慕青鳳的當。她不僅是打了諫言朝臣的耳刮子,更是打了自家夫君,打了整個將軍府一個大耳刮子!
因爲逼皇上廣納嬪妃一事,是將軍府牽頭諫言的!
梅家軍功赫赫,軍權握半,皇上當初讓邱小國公去大西北,將軍府便嗅到了危機。如今,賢妃得寵,梅家宮內無勢!自古狡兔死走狗烹,功高者無全屍,權力面前親情便是無情。爲保梅家未來,她們只能從後宮下手!
只要後宮有梅府的人,只要梅府的軍權在,無論未來的儲君生母是誰,梅府都能會想盡了辦法,讓儲君養在梅家人的身邊!這是唯一個,保梅家長榮不衰的辦法!
皇上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諫言,但是,當諫言得到滿朝文武認同的時候,便是皇上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只要皇上同意納妃,梅家便贏了第一步!
如今就連太上皇都頂不住壓力,勸皇上納妃。本唾手可得的勝利,今日卻被賢妃一計‘釜底抽薪’,打的她們丟盔卸甲!
將軍夫人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了慕青鳳的轎攆。她擡起頭,朝慕青鳳離去的方向看去。雖然隔的很遠,但是她依舊能看到轎攆中的那個女子,挺拔豎直的背影,雖然纖細,然,並不柔弱!
她身爲將軍夫人,親口以‘子嗣靠緣,國事繁忙’的理由,決絕了賢妃送來的美人!身爲將軍將軍府的夫人,她輸的灰頭土臉。
但是身爲梅長壽的妻,她又漂亮的贏了一仗!是個女人,當都不會歡迎別的女人,佔了夫君牀榻上,屬於自己的位置!
“不愧是扳倒藍妃和蘇妃的賢妃娘娘。也難怪皇上會被迷的七葷八素!”將軍夫人說着,扶着下人的胳膊,緩緩的進了將軍府。
得了帝寵又如何,江湖出身,就算太上皇給她求了一個定國公義女的身份,也依舊改不了她卑微至極的身份本質!即便能母憑子貴,也貴不到與帝王並肩而立的地步!
只是,眼下,梅家因她錯走一步,輸了關鍵的一局,她要如何向夫君交代,又如何像梅家交代!
思及此,將軍夫人,微微抿脣,扶着下人手臂的力道,也不由的握緊。
那下人手臂被將軍夫人抓的很痛,擡頭瞥見將軍夫人面色不好,也不敢出聲相求,咬着牙,忍着胳膊上的痛,只求趕快將夫人送回後院!
慕青鳳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並沒有回宮,而是去了六王府。
從將軍府到六王府的路上,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羣。慕青鳳能通過垂絲幕簾,看到百姓們相互討論的模樣。就在慕青鳳收回了心思,靜坐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唱到:
“秋風萬里雁南飛,景帝相思寄於誰,自當美人嬌賢妃,爲其甘願命不歸。歸來要帝廣納妃,賢妃出手化妙劫,貌美亦有玲瓏心,難怪景帝獨傾心。”
慕青鳳聞言,看向了唱歌謠的那個方向。
那還是個稚子兒童,歌謠絕不是那個孩童所寫。而能一眼看穿她今日目的,一定是朝堂之人;又贊成她所作所爲的,當是站在她和君景嵐這一邊的人;再有,能這麼快做出這首剖析局面的歌謠,並且散播開去,也不是泛泛之輩。
恍然間,她感覺有道目光,穿透了垂絲幕簾,落到了她的臉上。她微微側目,眼神透過了垂絲幕簾,便看見一家茶樓窗邊,一個白底子藍袍的少年,手撐着腮,對着她淺淺一笑,用口型道:我接的詩。
意子蘭!不,如今當稱呼他爲藍王府世子,藍儒。
慕青鳳靜靜的看着藍儒。她和藍王府相斥而行,藍王彈劾她遭藤鞭之刑,羞辱致仕,藍妃因爲她,如今被幽居在長樂宮,他卻是這裡接了這首詩,等於是幫她。何故,何故!
男女之情?可是藍儒看她的眼神,並沒有褻瀆,所以不是!
難道是受君景嵐的命辦事。若御書房中的議事現在還沒有結束,君景嵐恐怕還不知道她走了一趟將軍府。恐怕,也不是!
兩人目光相對,想錯。相錯之後,慕青鳳轉過了臉。
她的手中,還把玩着那朵玉樓春。此番一邊轉着手中的花,一邊想藍儒此行的目的。
入了六王府後,慕青鳳的耳根子,纔算清靜了一點。
而花娘也終於是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鬆了一口氣。天知道,若是在路上,有人對慕青鳳行刺,那情況有多危險。
慕青鳳坐在客廳中,擡手撐額,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花娘立馬上前,緊張的道:“娘娘,可有身子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