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雨,依舊有些寒意。
慕青鳳穿着白色披風,雙手攏在披風中,立在了校場的門口。南下之前,她還有一事要了結。
花娘立在慕青鳳的右後側,爲慕青鳳撐着油紙傘。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禁軍鎧甲的人,便跑了過來,然後單膝跪在了慕青鳳面前:“見過貴人。”
慕青鳳仿若不知,眼睛靜靜的盯着校場的門內。此刻校場的門內,周正義,見鬼似的看着慕青鳳,轉身,撒腿就跑。
慕青鳳眼神透着一絲死氣,緩緩開口:“明會南下。南下之前,唯一未了之事,便是你。”這話,是跟跪在她身前的雷戰說的。
雷戰面無表情,雨水從他剛毅的側臉滑下:“卑職不曾記得與娘娘之間有未了之事。”他的心中,在怨慕青鳳,間接害死了歡喜。
慕青鳳緩緩的轉身:“跟上來。”
雷戰咬緊了牙根,微微擡頭,看向了油紙傘下的白色身影。最終,他還是起身,跟了上去。
校場鼓樓之上,寧季之立在雨中,靜靜的看着雨幕中的那個白色身影。雨水溼了他的發,順着臉頰,滑到了下巴,落到了地面。片刻後,他轉身,眼中稚嫩青澀的感情,帶着一絲傷感。
陽離亭外的梨花已經盡數零落在雨中。
慕青鳳立在亭中,看着飄零的梨花,緩緩開口:“說一說,你以後的打算。”
雷戰立在慕青鳳的身後,面無表情:“卑職無打算。”
“無打算,就是打算繼續爲皇上效命。”慕青鳳緩緩轉身看着雷戰。
雷戰偏過頭,不願說話。
“不說話我便當是了。”慕青鳳淺淺一笑,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普通的白玉瓶,“裡面有顆藥碗,拿回去,讓周正義服下。”
雷戰眉頭一蹙。
“他玷污了你心中所愛,逼死了她,你就打算,這麼放過他嗎?”慕青鳳說完,雷戰渾身一顫。
“你動不了他,我能。”慕青鳳的話,像是一朵罌粟花,綻放在了雷戰的心中。他緩緩地擡手,接過了慕青鳳手中的瓶子。
在雷戰接過瓶子的瞬間,慕青鳳突然伸出了手指,剜向了雷戰的雙眼。
雷戰下意思的擡手格擋。慕青鳳招招都是凌厲的殺機,逼得雷戰連連後退。
雷戰眼看不敵,掌中不自覺的運上了內力。
慕青鳳沒有內力,只一招,便被雷戰打的向後飛去。
花娘大驚:“娘娘!”
雷戰也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有意的。
兩人眼看着慕青鳳將要撞到了陽離亭的欄杆上,突然,一人一把抓住了慕青鳳的肩膀,穩住了慕青鳳的身形,將之帶入了亭中。
下一刻,連正便單膝跪在了慕青鳳面前:“娘娘恕罪!”
玉娘立馬上前扶慕青鳳。
慕青鳳穩住了身形,理了理衣服,淺淺一笑:“無礙,一時興起,試了試他的身手。”
雷戰此時反應過來,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拱手行禮:“娘娘恕罪!”
慕青鳳看着連正,淺淺一笑:“連統領來的比我想象的快多了。”
連正起身,看向了慕青鳳:“娘娘帶走了校場的禁軍,連正得到消息,不敢耽擱。”
慕青鳳淺淺一笑,認真的看着連正:“引連統領來此,實數有事相求。”
連正拱手行禮:“娘娘請說,連正辦得到的,必然不會推辭。”
“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慕青鳳黑白分明的瞳,映着連正剛正的臉,“連統領知我身子不好,南下之行,可能就回不來了。今日,想要請連統領,替我照拂一人。”
連正臉色一怔,慕青鳳的身子,他心知肚明。當下神色正色的道:“只要娘娘珍惜自己的身體,細心調養,又何來回不來之說。”
慕青鳳低眉,淺淺一笑:“我自是不會自尋死路的,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最壞的打算不得不做。”
連正看着慕青鳳清淺的笑,心中嘆口氣,然後開口:“娘娘需要卑職照拂何人。”
“地上跪着的人。”
跪在地上的雷戰渾身一震。
春雨滋潤下的梨樹,開始抽枝長葉,以一種新的生命方式,向人們喧囂它們的精彩。
“好。”連正答應了慕青鳳的請求,“但是連正也有一個要求。”
“連統領請說。”慕青鳳淡笑着道。
“家母聽聞當初的救命恩人在京城,很想見到恩人一面。此番南下,娘娘務必保重,屆時,娘娘回京城,也好全了老人家感恩之心。”雷戰的虎目靜靜的看着慕青鳳。
慕青鳳睫毛一顫,眼眶有些微紅。她垂下了睫毛,淺淺一笑:“連統領此番要求,慕青鳳記下了,改日回京,必上門拜訪老人。”
亭外的雨,越下越大。
“娘娘務必記住今日承諾,深宮內院,連正不宜久呆,先行告辭。”連正對着慕青鳳拱手一禮,然後帶着雷戰離開了陽離亭。
慕青鳳目送連正和雷戰消失在了雨幕中。不曾想,這個皇宮中,還有真心的關心她的人。想當初,他們坐在屋頂對酒當歌,何等快活。
“娘娘還放不下歡喜的事。”花娘站在了慕青鳳的右後方,靜靜的盯着雷戰的背影。
“快了。”慕青鳳說着,深吸一口氣,然後擡步步入了雨中。
花娘立馬撐傘跟了上去。
回了承乾宮,慕青鳳撿了一本書在蓋在臉上,然後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花娘開始去檢查出門帶的東西。
君景嵐自昨晚離開了承乾宮,便再沒有見到身影。
下午的時候,蘇妃來了一趟承乾宮。
蘇妃坐在椅子上,放下了茶盞,看向了慕青鳳:“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慕青鳳拿開了臉上的書,微微的擡起了眼睛:“有勞娘娘掛心,暫時不會死。”
蘇妃淺淺一笑:“妹妹身子不宜舟車勞頓,此番南下,要好好照顧自己。”
“或許南下之後,便回不來了。”慕青鳳的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蘇妃不以爲然,淺笑道:“妹妹說笑了,有皇上在身邊,妹妹一定會否極泰來的。”
慕青鳳沒有應聲。
蘇妃端起了茶杯,又淺淺的抿了一口,然後道:“聽聞近些日子,寧妃姐姐一直守在華陽宮,日夜不眠的照顧拂繡小姐。”
“拂繡福分不淺。”慕青鳳淺淺評價。
“寧妃幼時得過痘疹,所以並不怕被傳染。可惜我與梅妃二人,近不得拂繡小姐的身,不能對她噓寒問暖,給予關愛。”蘇妃說着看向了慕青鳳,“寧妃姐姐久居佛堂,妹妹當知道。若拂繡以後給寧妃照看,恐沾染佛心,不利成長。”
慕青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蘇妃又繼續道:“如今姐姐膝下無子,想要等到拂繡身子好了,接到百花宮住。姐姐不才,出身書香之家,必然會好好照顧培養拂繡。今日打擾,便是想要請妹妹在皇上面前,說一說此事。”
慕青鳳脣角勾起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諷刺,然後閉上眼睛,將書本重新放到了臉上:“蘇妃娘娘既然有不能去華陽宮的理由,便去同皇上說明白了。在此求我,我也不能在皇上面前說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