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金面如死灰,終於老實了。
“當時我一棍子下去,朱三就沒了反應,我踢了他一腳,他也動都不動。
我以爲他真的死了,就趕緊跑了。”
林知夏繼續問道:“擀麪杖你扔哪了?”
“就隨手扔在院中了,我當時慌得不行,回到院裡後,一直留心外面的消息。
後來聽說那邊出了命案,我心裡擔心,就偷偷跑去看了。
當聽到別人說朱三頭上插着鐮刀,木門上還留下了血指印。
我當時心中狂喜,我知道人不是我殺的,只是我的錢要不回來了。
我對天發誓,這次我說的全是實話,若有隱瞞,就叫我下輩子比現在還慘。”
林知夏沒說話,低頭思索着。
李勇見這小子這般滑頭,又連續抽了幾鞭子。
這次卻是再如何恐嚇,三金都只是聲淚欲下的說全招了,再說不出其他話。
之後,林知夏讓其將勒索的經過說出來。
出了天牢,宋大看林知夏一直沒出聲,直接道:“我去核實一下勒索的事。”
林知夏點點頭。
回到簽押房後,她鋪開紙張,在紙上分別寫下何氏、朱磊、呂氏、三金、老王的名字。
這幾人都是和死者牽扯最深的人。
她低頭悶坐了一刻鐘,起身時雲星立即緊張地站直了身子。
他身上,還有未散的酒氣。
“阿晝呢?”
雲星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被罰去掃馬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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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林知夏欲往外走,雲星望了望外面的暮色,臉上閃過一抹擔憂。
“天快黑了。”
“無妨。”林知夏望了望不遠處的屋檐。
她策馬來到朱磊家,中秋燈會爲期三日,此時昨晚通宵達旦的人又都甦醒過來。
她站在院外,擁擠的院子裡晾滿了衣物。
林知夏看到豐氏手如魚鱗,關節處還有輕微變形,正機械性地重複捶打搓洗等動作。
讓人意外的是,何氏竟在一旁幫忙打水,小朱月則坐在矮腳木凳上繡花。
看到不請自來的林知夏,三人俱是一怔。
小朱月記得對方給的桂花糕,滿臉喜色地迎了上來。
“大哥哥,你怎麼來了?”
何氏冷冷道:“大兄不在,家中只有婦孺,大人若有事,還是晚些再過來吧。”
旁邊已有鄰居在探頭探腦。
林知夏也不惱,想着天色漸沉,進院確實不方便,便對小朱月道:“我請你吃餛飩,好不好?”
不遠處就有個小攤。
小朱月天天跟着何氏在街頭叫賣,膽子大得很,聽到有吃的,當即就跟着林知夏走了。
林知夏此行帶了兩名衙役,加上雲星,一行五人,一下子就把整個攤子都佔滿了。
林知夏要了五碗肉餛飩,對着雲星等人道:“這會也趕不及回去吃飯了,要是不夠,你們再添。”
賣餛飩的老漢樂不可支,想着今天能早收攤,端碗的步子都輕快了三分。
林知夏沒有動筷,看着小朱月繡的鳳凰花。
鳳凰花語是涅槃重生。
“這個能送給我嗎?”
“可以啊。”小朱月脆生生地應道,“只是我繡得不好。”
林知夏看其指尖泛紅,想來是初學不久,被紮了很多次。
“爲什麼想學這個?”
“阿孃說,這個比賣餅強,大伯孃也讓我好好練。”小朱月吃着餛飩,含糊不清地說道。
說完了又特意補充道:“是阿孃教我的。”
林知夏眸光微閃,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大伯孃對你好嗎?”
小姑娘明顯鬆了口氣:“比爹爹好。”
說罷,她睜着大大地眼睛盯着林知夏:“爹爹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小朱月眼裡並沒有一絲悲傷,反倒隱含期待。
林知夏正要回答,眼角餘光瞥見朱磊正朝着這邊走來。
“大伯父。”小朱月忙叫人,語氣中明顯有親近之感。
朱磊應了一聲,揉了揉侄女的頭髮,在一旁坐下。
見朱月碗已空,便讓其先回家。
林知夏能看出,朱磊並不是做戲,他與朱月的互動很自然。
“大人此來,是案子有進展了嗎?”
朱磊的聲音打斷了林知夏的思緒。
“根據你提供的線索,我們抓了那個跟朱三起衝突的人。”
“是他殺了我弟弟嗎?”
“還在查,我看你們同何氏的關係還不錯。”
朱磊嘆了一聲:“她是個好女人,是三兒對不起她。”
“那她跟你說過呂氏的事嗎?”林知夏突然問道。
朱磊面色一頓:“哪個呂氏?”
“你弟弟外面那個相好。”
朱磊忙搖頭:“她沒提過,怎麼,這事她也知道?”
他嘴巴微張,臉上浮現一絲不忍,同時還有對自家兄弟不成器的惱怒。
林知夏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她轉頭,看到一個瘦弱的少年正向朱家走去。
朱磊順着林知夏的目光轉頭。
林知夏見其喉結滾動了一下,道:“那是你兒子吧。”
她最初任縣令女扮男裝時,曾特意觀察過,男子的喉結會隨着吞嚥的動作肌肉收縮而隨之活動。
當時她擔心假喉結太死板,還特意爲此練習過。
所以,即使朱磊是側身對着她,她也注意到對方突然的緊張。
“安哥兒。”朱磊揚聲叫道。
朱器腳步一頓,回頭望向父親。
朱磊向其招手,轉頭對林知夏解釋道:“安哥兒是他的小名,算命先生說,他體弱承接不住這個器字,就賜了這個小名。”
朱器走到攤前,他一身青襴衫,面色雖有些蒼白,眉目間卻隱含一股正氣。
手上還握有一卷蘇洵的《六國論》。
“這位是開封府的林大人。”
朱器面色一怔,上前見禮後忙問道:“可是清風樓那位林推官?”
林知夏在朱磊一臉疑惑中緩緩點頭。
朱器面色一喜,主動坐到林知夏旁邊。
“夫子曾跟我們說起大人的策論,以此延伸探討,他曾說您的策論是建立在民生民情上的。
這些東西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知,下月夫子要帶我們去體驗農桑,進行爲期一月的遊學。”
說到遊學,朱器眸光突然黯淡下去,似是想到了什麼。
林知夏沒有出聲。
朱磊察覺到兒子的低落,拍了拍兒子的手,道:“放心,銀子我已經備好了,你只管去,家裡的事有我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