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木與幾個人在篝火冷光中討論着殺李信的事。幾個人說道,“李信殺了李江,佔了李二郎的名。我們都知道李信是我們的同伴,難道阿江就不是了嗎?我們要給阿江報仇!”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鼓着勁。
其中一人忽冷笑。
羅木等人怒視他,那人帶着笑的臉在火光下映得十分猙獰,“可笑不?不就是巴結李家郎君麼,用得着扯一面正義大旗麼?老子就是個混混出身,老子就不想着報仇……老子跟你們幹,就是爲了後頭李家郎君信守成約,給老子個天大好處!鬼地方,老子再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魏老五!你這是說的什麼渾話!”
幾人覺得大爲丟臉,紛紛指責。
羅木吼一聲,“別吵了!不管是爲了啥,都是要對付李信不就行了麼!咱們好好想想怎麼做!”
幾人開始討論,衆人一致覺得得等到李信落單的時候。李信武功高,一般人都耐不住他,但自己幾個人曾經是兄弟嘛,李信這個人重兄弟義氣,肯定不提防他們。他們要等到一個李信最放鬆的時候,纔好對李信痛下殺手。事成後,提着李信的頭顱去找李家郎君們,郎君們定會給他們安排個好的前程。
做混混做山賊做反賊,都沒意思,都讓人心裡不得勁。如果巴上這些世家子弟,就好啦。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長大,難道不需要些混跡於市井的人幫他們做事嗎?自己等人正是這樣的合適人選啊。
衆人討論出了結果,聽到巡邏的敲鑼聲。鑼聲越來越近,怕被人發現他們在合謀做惡,幾人各自弓着身爬回牀帳去睡。不一會兒,帳中就想着翻天的呼嚕聲。然羅木輾轉反側,始終睡不着。
他想着魏老五的話,心中澀澀然。
阿江死了,阿南不見了。留在會稽的兄弟們也全都消失了。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被李家郎君給控制了,因爲雙方一對詞,他們就都會明白李江是如何死的,李信又在其中充當了什麼角色。李家郎君們早從雙方的說辭中,拼湊出了完整的真相。但是知道也沒什麼用,李信的地位他們依然無法撼動只要長輩們認他,再多的證據也是枉然。李家郎君們就想李信乾脆死了好了,他們也不想讓羅木等人知道太多事,只要羅木肯做事就行了。
現在,長長深夜一夜一夜地晃過去,羅木整宿整宿地無法入睡。他只以爲所有人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唯獨好好活着在會稽郡中呼風喚雨的那個人,只有李信。
從結果推導原因,難道不能證明李信的狼子野心麼?
李信是殺了他們同伴的人!
大家那麼多年的交情,一旦李信的前程被影響到,李信就會痛下殺手。阿江死了,阿南失蹤了……說不得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了。如果他都不爲阿江報仇,這世上還有人記得阿江嗎?
羅木睡不着,在鑼聲遠了後,又重新從帳中爬了出來,站在寒風中喘着粗氣。
他握緊拳頭,又茫然無比地在軍營中轉悠。漫無目的地邊走,邊混沌地想着很多事。他不知道怎麼走到了校場那些將士們住的帳篷方向。燈火都熄了,只有一屋火光照着。羅木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站在帳門外守着的,正好是昔日跟着陳朗的同伴。幾人對他笑,又指指裡頭,示意他不要打擾。
李信在裡頭。
這麼晚了,燈火還亮着……
羅木澀聲,“阿信每晚都熬到這麼晚?”
幾人唏噓:“是啊,阿信每天睡得不到兩個時辰,有時候才睡一個時辰。他天天焦慮,眼睛都熬得通紅……但是一到外頭,他就不讓人看出來。原以爲阿信成了李二郎,兄弟們能跟着享福了。誰知道阿信這麼不容易呢。”
“這些世家子弟嘛,哪是那麼好認回去的。阿信要是沒本事,要是不做出成績,那些眼睛長在天上的世族長老,會放心阿信來帶軍?”
羅木說:“平時見阿信,他神采飛揚,站在那裡跟幾位將軍們吵,還把人氣得無話可說。沒想到他背地裡這麼辛苦。”
大家嘿嘿笑:“當然辛苦了。阿木,誰天生是天才呢?阿信小時候領着咱們玩,現在領着李家郎君們玩,他要做老大,他要讓人聽他的,難道光憑打架厲害就行了?那皇帝老子咋不是武功宗師呢?”
幾人只是閒閒聊了兩句,也不敢大聲說話。他們跟着陳朗遠遠投奔李信,一開始還想着借李信的名在這裡作威作福。這麼久下來,也看出來李信的辛苦。少年郎君整夜整夜地苦熬,以前總說自己不識字,現在帳中擺了一車一車的書簡,不停地看。大傢俬下里討論,阿信的學識早就一日千里了。
大夥兒都憐惜這個才十七歲就把自己熬成這個樣的少年郎君,也真心重新被李信的個人魅力所折服。他們真心實意地重新認回李信這個老大,怕老大被他們的閒話打擾,說話聲音都很小。下隊人前來換崗後,他們便拉着羅木說要喝杯酒,被羅木拒絕。
羅木回到自己的帳中,爬上榻閉上眼。
他看到了阿信的辛苦,也回憶起了阿信曾經如何對他……然他依然想殺了阿信。
他終於清楚明晰地意識到,他也許並不是真的想爲李江報仇。李江那小子小聰明太多,昔日就和他玩不到一起去。他那時候,整天是跟阿信混着玩的。他不是真的想爲李江報仇,他只是爲自己不甘心而已。
只要李信死了,就能取信於李家,他就能一飛沖天了。
他是爲了他自己,並非他以爲的大義。
少年在夜中抱緊身子發抖,意識到自己的卑鄙,可那又如何呢?他在夜中痛苦地流淚,白天訓兵時,看到李信,仍然不減想殺他的心。
羅木等幾人,卻一直沒尋到李信落單的機會,一直沒找到殺掉李信的合適時機。
戰端被挑起,戰火燎原,他們很快投入水戰中根本沒心思再想着怎麼除掉李信。因爲雙方都把所有火力集中在這裡,海寇更是知道一旦雷澤攻下,他們的門路大開,以後可佔的資源更多。朝廷那邊只盯着北方的蠻族看,根本沒心思管他們這些水上賊寇。雷澤官員的心思和海寇差不多,他們這邊失守了,成爲海寇的階下囚,朝廷恐怕也就是名義上斥責海寇一番,根本不會派兵。
因爲皇帝不把他們當回事,他們雷澤又沒有大的世族,又沒有跟長安的大人物交好。即使給長安送禮求救,求救來的結果,朝廷也只是派會稽協助他們而已。雷澤官員們簡直絕望,然他們沒想到會稽真的出兵來助了。會稽忙完反賊那些戰事後,戰場就轉移到了雷澤李二郎手中的雜兵,很快就前來雷澤,幫他們打這場仗。
雷澤的官員們一開始並沒有想清楚,畢竟現在各國各郡都是隻管自己,不會管別人。然時間久了他們纔看明白,李信是在借這幫海寇,來訓他自己手裡的兵。他在以戰養戰,借用戰爭,用最快的速度,提高自己手中兵馬的實力。這些兵可以算是李二郎的私兵,以後李信去哪裡,他們都能跟着走。
而救他們,恐怕只是順便的。
不過李信應該也是想守住雷澤的。雷澤一旦陷落,海寇們修整幾年,目光就會開始放到物產豐富、靠近江海的會稽郡。守住雷澤,會稽就一直有緩氣的機會。
這場戰爭,從夏天一直到秋天。戰火熏天,燎燎成原。
雷澤的官員們撐着一口氣,在李二郎的相助下,輸了幾次,贏了更多次。每天和李二郎吵,每天不停地吼來罵去。雙方對戰爭的估計不一樣,李二郎在戰事拉鋸戰的時候想保留實力,在大戰真正爆發後想狠狠攻入敵人腹部。而恰恰幾乎每一次,年老將軍們和他的想法都不一樣。
在大家眼中,李二郎冒失衝動,光憑着一股熱血就胡來蠻幹,遲早會摔一個大跟頭。大家天天搖着頭念李信,等着看李信輸,等着看李信的笑話。
而李信自然也輸過。他一輸,就去慰勞他的士兵們,就把自己重新埋到帳篷裡去想。陳朗開始還想幫幫他,後來陳朗無奈地發現自己讀的書已經遠沒有李信多,已經遠遠跟不上李信的思路了。
少年郎君身邊需要一個出主意的軍師型人才,少時陳朗能做到,現在已經做不到了。李信需要一個如他一般強大的人物與他並肩,陳朗現在卻只能做他的下屬。好在陳朗很快認清了自己的定位,在李信打仗時,幫他守固後方糧草。
然在將軍們的眼中,李二郎大多數時候還是贏者。他那勃然無比的生機,從未被打垮過。他血裡來刀裡去,和士兵們同袍同衣,同食同歌。李信收復了他的士兵們,他能清楚喊出每個人的名字。每個人死去,他都感同身受般地難過。
士兵們圍在李信身邊,把他當中心,把他當信仰。李信說什麼便是什麼,李信指哪裡他們就打哪裡。
少年郎君在戰爭中,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沒有人能抑制住他成長的速度,沒有人比他走得更快。他從一個小人物,很快長成龐然大物。他身邊籠絡着聽信他的下屬,每個人都十分的信賴他。有小人物想要中傷他,有人對他心懷怨氣。
然自始至終,他們都得憋着。
憋不住,李信會教到他服爲止。
他會失敗,會遭遇挫折,然他很快就能調整好自己,很快就從悲痛中走出來,調動起大家的情緒,重新準備下一場戰爭的反攻。他多情又無情,他自信又兇悍。他能配合人,也能自己打自己的。
他走在自己的路上,強大地指給衆人終點,並不看那些螻蟻衆生一時一刻。
而士氣因爲他,步上了一個蓬勃向上的正軌。
雷澤衆將士們心情複雜,曾前來查看的某位李家長輩欣慰十分。李家長輩放心把戰爭的節奏交給李信,雷澤將軍們想要打壓李信,想給李信一些下馬威,但他們一直沒找到那個機會。甚至自己這邊的士兵士氣都被李二郎所帶動……
少年乃是一個讓他們望其項背也無法超越的人物,假以時日,必然成爲風雲一方的大人物。
不……也許他現在已經是了。
在這場戰爭中,雷澤的將軍們很快被李信收服,站到了他那一邊。
秋日落霜時節,雷澤贏了關鍵性的一場大戰。他們粉碎了海寇的大部分軍力,活擒了海寇王秦風鳴。軍營中歡呼無比,全都鬆下了一大口氣。海寇王被擒,那些失了頭領的海寇們,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衆人從海里上了岸,帶着一身血污,扛着刀搬着炮。當踏上熟悉的陸地後,全都興奮得熱淚盈眶。
“晚上開篝火大會!校尉有令,讓兄弟們都放鬆放鬆!把那些軍ji們全都帶過來,讓大夥兒開開胃,爽一把!”衛士們提着鑼跑遍大軍,將好消息紛紛告知。
一時間,剛從戰火中下來、疲累不堪的人臉上全都掛上了笑。
李信尚在衛士的相助下覈算人數,找死去人的屍體。他們都有入土爲安的傳統,哪怕人死了,李信也儘量想辦法把人帶回來。他這邊帶着人在軍營裡兢兢業業地幹活,在一羣屍體中辨認熟悉的面孔,那邊就開始狂歡了。
話傳到了這邊,原本嚴正以待的兵將們,雖然沒敢如隔壁般大呼小叫,臉上也全都帶上了興奮雀躍之色。
李信沉着臉:“篝火大會?戰爭還沒結束,開什麼宴會?”
傳話的衛士一怔:“已經結束了啊。咱們已經大勝了啊。海寇王咱們都擒住了啊。”
李信還是默然不語。
衛士看他的樣子,覺得他實在是想多了。幾個月的戰爭讓人身心俱憊,好不容易有放鬆的機會,衛士對李二郎擠擠眼睛調笑道,“李二郎,你別再杞人憂天了。我們校尉都說了,讓領着你也去開開胃,玩一玩!李二郎你這個年紀,正是最熱血的時候,沒玩過女人哪裡行……”
李信將手中活交給了手下人,親自去見雷澤的校尉等人。
他一走,自己手下的兵也開始輕鬆地討論着晚上的慶祝。李信也懶得管,直接去軍營帳篷中找校尉。他沿路過去,每個人都手舞足蹈,氣氛鬆快,彷彿他們已經徹底打敗了海寇一樣。校尉都捨得把軍ji們拿出來賞他們了,這些好久沒在女人身上紓解的士兵們,全都急不可耐地等着晚上的到來。
李信一路過去,一路葷話從耳過。
軍營中將軍們也在輕鬆笑着討論如何處置海寇王秦風鳴,他們打算從秦風鳴這裡下手,把海寇一個個擊落。聽到外頭的歡呼聲,將軍們也自得無比,忽然厚氈簾被掀開,少年郎君陰着臉進來,嘲諷道,“慶祝什麼?只是抓住了一個大頭,就這般興奮。焉不知這不是對方的一個計謀?”
“什麼計謀?海寇王都被我們活抓了!”
“他還有個長子,”李信一臉平靜,“我幾次與他那個長子打交道,對方比他父親更狡詐更悍勇,我們萬不能在這個時候鬆懈。”
將軍們愣一下後,承認李信說得有道理。但是命令已經傳下來去了,朝令夕改,他們豈非臉上無光?怎麼能李信一說,他們就聽李信的?那到底誰纔是主將呢?於是校尉惱羞成怒,粗聲道,“海寇王被擒,海寇們四面逃散!就是海寇王長子用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海寇全都集中起來,晾他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攻過來!他們剛大敗過!士氣最低落!”
李信挑眉,笑道,“但是這也是我們最放鬆的時候。”
“李二郎!你休要妖言惑衆,胡言亂語!”校尉大怒,“這裡我說的算!我讓兄弟們爽一把,你自己要潔身自好管你自己去,管別人幹什麼?”
李信冷笑一聲,摔簾而走。
回去後,衆人就都知道李二郎再一次和雷澤將軍們的意見不合。且李信想法不和,還不會光說不動。他直接下令,晚上要領一隊人出去巡邏練兵。其他人也不能出這邊的軍營,去那邊狂歡。衆人怨聲載道,可是主將跟他們的待遇一樣,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正是秋高氣爽時節,夜幕沉沉,李二郎站在哨臺上,與衛士們一起望着汪洋大海。江海在夜中如墨水涌動般,幽黑無邊,起伏翻浪。他心事重重地看着夜中星火漸起,聽到四面八方的將士說笑聲。
他垂着眼,心中喃喃:眼下大仗已過,該是寫信讓李三郎過來的時候了……
他在哨臺上站了良久,思索良久,打算下去喊人出發時,忽聽到清亮的鷹鳥聲。
少年站住,回過身。
片刻的時候,站住他身後的衛士,看到少年郎君陰沉的面色很快消融,眼中帶上了笑意。他們擡頭,看到蒼鷹在空中盤旋,拍着翅膀從高空中飛下來,而李信望着大鷹,目中充滿了溫柔的笑意。
溫柔?!
幾人驚恐後退:李信還有“溫柔”這種眼神?真可怕!
李信擡起手臂,那隻空中盤旋的黑鷹就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利爪扣住少年郎君的手臂攀立,蒼鷹猶記得這個郎君昔日馴它時多麼麻木無情,若非年輕漂亮的小娘子善解人意討人喜歡,大鷹覺得自己纔不會被這個人馴服。
所以落下時,大鷹毫不憐惜地抓破郎君的衣衫,利爪在他手臂上狠狠抓了幾道。
李信嘖嘖,手抓着鷹喙搖了搖,笑道,“這麼記仇?”
他熟練地卸下竹筒,藉着昏昏燈火,去看竹筒中寫了些什麼。大鷹從他手臂大搖大擺地踱到他肩頭,又報復般地再在少年的肩上抓了幾道。它無意中看到郎君衣衫破了後露出的血跡,身子僵了一僵,還以爲是自己抓破的。
大鷹怕極了這個少年郎君的戾氣,它掩飾般地扒拉扒拉郎君被他撕開的衣衫碎步,遮住郎君肩上的傷口。它擺出此地無銀的架勢來,裝模作樣地叫了幾聲,站在李信的肩頭,與李信一起去看信。
身後的衛士被這隻鷹高傲的架勢簡直驚呆了:李二郎怎麼馴的鷹啊?這鷹都快成妖了吧。
李信微笑:“不是我的功勞,是我家……表妹的功勞。”
他只馴服了這隻鷹,之後都交給了她。大鷹與她處得非常不錯,她常常寫信告訴他,李信全都知道。
少年說起“表妹”來,聲音不自覺地輕柔下去。強勢的郎君低下頭,睫毛微顫,火光映着他臉上的表情。他剛硬無比的面孔,在燈火中,顯得何等柔情繾綣。這般的溫和憐意,與他平日鮮明無比的作風對比,實在讓人震撼。
幾人不覺想到:李二郎的表妹……哦哦哦,懂了。
那位表妹該是何等的風姿,才讓李二郎化爲繞指柔,連說話聲音都輕下去呢?
風吹獵獵,海浪呼嘯,一重重的松濤悠遠而近。蕭蕭高臺,少年郎君藉着燭火微微,粗糙的指腹憐惜地撫摸着那斑斕竹簡中的清麗字跡
“表哥:
見信如晤。苦夏已過,秋月無邊,冬雪將至。城門已開,農商漸通,百工開業。涼風有信,傳我思意君待何時歸?“
李信笑起來。
他笑起來,邪氣中,又透着讓人臉紅耳赤的味道。
他飛一般跳下了高臺,在濃夜中失去了蹤跡。在帶兵出行前,李信趴在帳中案前,咬着兔毫,與聞蟬回信道,“親親知知小心肝兒……”
秋日天涼,楓葉紅了一大片。南方不比北方,北方這時候已經草木枯黃。在南邊,秋日像是三季共存般,草木有些蔥鬱有些黃嫩,唯獨沒有萬物皆殺的冬意。霜河漸冷,水一天比一天涼,空氣潮溼,江風每日每日地徘徊。古木參天,三江七澤,金淡色的風從北吹到南。
日子無憂無慮,沒有盡頭般,好像要這樣一直過到天老地荒去。
聞蟬收到父母的信件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封了,卻一直等不到李信回來。
當她再次收到表哥的信件,再次看到熟悉的“親親知知小心肝兒”時,聞蟬臉僵了僵。她放下竹簡,摸摸自己的心口,還是無論過多少次,李信在信中喊得那麼肉麻,她都有頭皮緊麻的感覺。
大鷹抓着窗櫺叫一聲,吸引小娘子的注意力。
聞蟬偏頭,笑看它,“你見到我表哥了麼?”
大鷹叫一聲。
聞蟬再問,“他受傷了麼?”
大鷹心虛地轉開眼,拍開翅膀捂住眼睛,撲騰兩下後飛遠了。
聞蟬:“……”
進來端茶點的青竹噗嗤樂:“這鷹莫非真的成精了?聽得懂翁主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覺得它那麼心虛呢?”
聞蟬手中還拿着大鷹傳回來的竹簡,臉頰因爲李信的稱呼紅撲撲的,她喃喃自語,“我怎麼知道?”
青竹問:“你們總是大鷹大鷹地叫,都不給起個名字麼?”
聞蟬搖頭,“我表哥就是喊大鷹啊。我以爲這個就是名字?”
青竹:“……”
嘴角直抽。
主僕二人正在屋中說着閒話,突然間,碧璽一陣風似的跑進了屋中,帶得竹簾一陣晃。青竹皺着眉正要斥她驚了翁主,碧璽手扶在門上,喘着氣跟翁主告狀,“翁主,李二郎揹着你養小情人!那小情人……”碧璽的眼神一言難盡,支吾道,“哎呀您見了就知道了!”
半刻鐘後,主僕幾人到了李二郎的院落中。侍女們爲翁主搬來了方榻坐着,而聞蟬眼神複雜地看着跪在下方抽抽啼啼的小娘子。
那女郎,與她容貌七分相似。
就連哭泣時青竹小聲,“您小時候就是這麼哭的。”
聞蟬:“……”
李二郎……與她容貌相似的女郎……還有整整三年的分離……
聞蟬抿起了嘴角,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